沈乘景的右手一直在流血,盛宴一时找不到止血的东西,只好用自己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
身前的人以为他在害怕,十指紧扣着,指尖末梢那些微薄的暖意却瞬间席卷他的身体。
盛宴的脸颊随着沈乘景的指力一点儿一点儿变红,就像加速镜头下逐渐成熟的一朵山茶花,颜色层次分明地过渡。
他从没有这样和沈乘景牵过手,十指紧扣不是情侣之间该有的举动吗?
他根本听不清两人之间的对话,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却克制着流露情绪:“你喜欢男生吗?”
这么低弱的声音却还是被他听到,沈乘景回头看了一眼他,他隔着这副面具像在看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
这样的眼神让小心试探的盛宴反倒无措起来。
像暗恋一个人被拆穿后的窘然和惊诧,那种复杂困惑和清隽笑意后清明的破局感,是盛宴这么多年从未在沈乘景脸上看到的神情。
他安静了一瞬,眼中笑意倏尔清淡:“我只是喜欢——”他吞下后面的名字,盯着他花花绿绿衬衫上的胸牌自然地接道:“沈宴?”
庄沉气得又丢过来一个琉璃杯,他还不如一只鸭子?
沈乘景紧握着盛宴的手,抬眼看着那个顶着醉意发疯的人:“当年的事我已经道歉,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他妈看上个鸭子都看不上我?”
沈乘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庄沉这类人他看得比他自己还清,他冷静地应付道:“你确定你真的喜欢我?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看着我,你对我究竟是喜欢还是偏执?”
庄沉迷蒙的眼神打量着衣着上略有狼狈的沈乘景,除了那张脸还有点吸引力,确实方方面面都比不过许离。
他喜欢小鸟依人那款,谈过的正式男友或是床伴都是这型,像赵成洛这种心存算计的社会精英压根没任何情趣,所以革命友谊格外坚固。
再看沈乘景刚刚在门口对付那些人使得拳头手段,更不可能俯首称臣,他一时被戳到了痛楚,面对自己过往的可笑执念而深感难堪。
盛宴看着庄沉这几天在风月无边的做派,怎么这么像沈乘景刚走那会他在听竹小馆发疯的一系列症状,他从身后探出个脑袋,大着胆子问:“小庄总,你是不是失恋了?”
庄沉眨着乌黑的眼珠射过来一道冷光,没有否认。
“我们两家在生意场上一直往来,三年前没有做公关处理大家都心照不宣,你再纠缠,庄叔叔面子上也不好看。”
沈乘景拉着盛宴走出了包厢,同刚刚进门时不同,盛宴看到每个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
他跟在沈乘景身后下楼,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和年少时的背影相重叠,那时候他把他当成最好的哥哥,这时,他却抬头望见了自己喜欢的人。
无论是记忆里那个耐心教导时而温柔时而疏淡的乘景哥,还是现在充满安全感甚至更神秘更多面的沈乘景,都这么鲜活热烈地在他的眼前,像夏夜里呼啸而来的狂热飓风,更像破门而入的抢劫犯,总之把他的心吹乱也拨乱了。
“我喜欢你,沈乘景。”
往内场电梯走时,沈乘景一字不漏地听到这句话,他明显怔住了,低头按电梯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盛宴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身份,他立即改口,“就那次见面啊。”
沈乘景也装不熟,两人进了电梯,他低下身看着他的狐狸面具故作揶揄,“哦?那你怎么知道我叫沈乘景啊?”
盛宴突然想从轿厢里钻出去。
后面想起刚刚庄沉直呼他的大名,脑袋才灵光起来,他辩道:“刚刚小庄总喊你的名字了我记住了!”他生怕对方不信,还一副假模假样地问:“是哪个沈?哪个乘?哪个景啊?”
沈乘景站起身,无奈地摇头,配合他的演出。
“沈乘景的沈,沈乘景的乘,和,沈乘景的景。”
盛宴也配合地点头,电梯降至二楼,刚刚诓他的侍应小哥正躲在这层,见到盛宴平安出来他还跑过来夸赞他。
沈乘景低头把盛宴衣服上多出的VIP胸牌摘下来扔给他,“多谢你刚刚告诉我阿宴出事,但是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害他,你知道后果的。”
侍应小哥频频点头,灰溜溜地乘电梯走了。
“你这么轻信别人迟早会吃亏。”
盛宴早就松开他的手,挤进私人诊所去领治疗盘、药酒等。
二楼开设的私人诊所针对男性、女性各种生殖类疾病,由于庄沉这几天的暴行,医生和护士忙得脚不沾地,盛宴早就在Peter那里听了好几嘴,所以机智地去要了东西,否则挂号排队沈乘景那只手就废了。
门口走廊上躺了好几排输液的病人,盛宴拉着沈乘景往较安静的一旁走。
他把他按到长椅上,蹲下身开始用镊子夹碎玻璃,沈乘景看着狐狸面具下那张乖巧的脸,连疼都感受不到,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盛宴抬眼睛笑了一下,狐狸眼尾翘起来像在撒娇。
沈乘景温柔地打量着他:“阿宴长高了。”
盛宴忙着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没听清他的话,用棉签沾着药酒一点一点地涂到伤口上,他握着沈乘景那只手,轻轻呼气还心疼地皱眉,那副专注而怜惜的模样,让长椅上的人有些悸动。
沈乘景从没想过自己小心翼翼暗恋十多年的人竟会强吻自己。
他从来都是克己复礼,在外人面前把盛宴当作亲弟弟,只有在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才把自己珍藏的那份喜欢和心动展露。
他以为三年前盛叔叔安排的那场订婚宴是他结束这种单向关系的转折,也是第一次放纵自己喝醉,后把突然坐过来搭讪的庄沉认错。
往日种种,多有磋磨,现在还觉得很不真实,因为盛宴的喜欢可能也只是一时而已。
可是足够了,界限以内是弟弟,界限之外......
只要他还有理由和身份关心他就足够了。
盛宴放下剪刀,抬眼时发现他正怔怔地凝视着自己,他也愣了一下,对视着这双深邃复杂的眼睛,“怎么了?”
沈乘景看着他很专业的包扎手法,好奇道:“经常受伤?”
盛宴不好意思地眨眼睛扯谎:“没做这行之前是个老师,那群皮猴子打球受伤都是我做应急处理。所以,有些经验。”
盛宴站起身,蹲得太久脚麻了,差点朝前面栽下去,幸亏沈乘景抄住他,握着他的腰把他搁到了腿上。
盛宴还是平生第一次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他简直耳朵连带脖子都瞬间烧红。
他的嗓音从耳后贴近,说话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耳麦上,“怕你摔倒。”他把环着他的手臂微微打开,“现在腿还酸吗?”
领班Peter在对讲机里召集二十层的服务生,悲痛交加地喊道:“小庄总走了,快快快把包厢布置恢复原样,把拆掉的隔间找工人安上。所有能喘气的来帮忙,工资三倍!”
盛宴勉强站好,对讲机里的扩音让沈乘景也听见了,之前他想不通盛宴为什么会来这里上班,后来给赵惋忆通电话才知道他时常在资助自己的学生,看这副听到工资翻倍时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阿宴。”他刚开口却觉得不妥,不如改天作为哥哥身份再给他零花钱吧。他转移话题道:“你赶紧去工作吧,我打车回去就行。”
“那你记得别碰水和少吃辛辣。”
盛宴按着对讲机回复了Peter,边跑边回头看着长椅上还坐在那里的人,在这样奇异的场景里,他对沈乘景是不是已经有一点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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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走远,沈乘景拨了一通电话,嘟声很久后才接通,那边有海浪声,穿透浪潮一个慵懒的男音传来,“哥,什么事?”
“在酒吧等了你一周,放我鸽子是不是?”
“哎呀,在美国闯祸了。我就来孤岛玩几天,这破岛晚上才有信号。”
沈乘景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神色凝重道:“这次回来把你这破酒吧整顿一下,乌烟瘴气的。还有件事,沈常淮快回国了,你老实点待国内。”
“哥,我肯定老实,我从监控里可是看到你被人强吻,你还吻回去了,怎么,哥原来喜欢小狐狸这款啊?”
“别打他主意,玩够了就回来。”
“好。挂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