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周子墨忙于山神神像之事,无心去管老大老三之间的私情,他们这才有了私下里见面的机会。
那一晚发生的事除了周邢就属他二人清楚,老四的冤情只有他们能申。可关于山神之事他们一概不知,就连原身的记忆中都不曾有过多余的印象,唯一知道的只有去年代表周家去补结界的那个人,是周家老五。
老五虽说是女子,可周家家主对她的培养不低于和她同样具有天赋的老四,原本所有人都以为周家家主会更加偏爱老四。亡妻之子,又最具天赋,可偏偏去年中秋佳节,周子墨派年仅九岁的老五前去补山神神像结界,就连她的生母二姨娘都未曾想到。
在周子墨眼中,强者不分男女,弱者护不了周家护不了满城百姓,然而现在的老四被打上嫌疑,老五自然成了他心中最心仪的继承人。
几个孩子中,老五和老七关系最要好,几乎整日黏在一起。沈易和许睢找过去时,便瞧见二人黏黏糊糊的靠在一起。
老三的原记忆中对她们的描述并不多,他却有一种熟悉感,可老七不对劲的状态还是让他感觉到诧异。
她双眼无神的靠在老五周子兰肩膀上,乌黑的长发垂下来,被女人给她安置在胸前,整个过程一动不动,如同木偶一般。
老五瞧见他们靠近,突然警惕起来紧紧搂着她。
沈易紧接着停下步子不再靠近,许睢随着他的步子也停下。没想到老七却是缓缓看向他们,眼睛落在沈易身上,紧接着走到他身边。
几乎是瞬间,老五呼唤出声:“主子?”
在沈易愣神的瞬间,老五似乎更加肯定,起身扑进了他怀里。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从一开始的颤抖到后来逐渐平缓下来,什么也没说轻拍着她的背。
待她彻底冷静后,沈易才道:“甘年怎么了?”
“不知道,刚醒来的时候至少会说话会有表情,现在只有在瞧见主子的时候有点情绪。”
“老七本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受到甘年影响,我这些日子瞒着所有人,已经快要瞒不下去了,三姨娘总想要来,可我找不到回去的办法。”
沈易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上带来的恐惧,她害怕他们二人就这么死在这个地方,不明不白地。
可再怎么样,木木在他眼底也只是一个一千多岁的孩子,几乎没怎么长时间的离开过他的身边。
她依偎在沈易怀中静下心来,听见他道:“去年去后山修复山神结界之事,你还记得多少?”
“全都记得。”
甘年重新挽住了她的手臂,呆呆的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关于山神,周家没有过多记载,只是这雕像一直立在这里,不知何人所雕刻。山神结界需要外力的辅助才可修复,山神四周被红线围绕,周家人需要带着特定的铜镜前去修复。”
老四炸毁山神神像的事早就传了个遍,老五虽然久不见人但周子墨早就来找过她,毕竟山神神像的结界只有他们三人能碰。
家宴那一日,他们并未在周邢身上瞧见红线和铜镜,后来定然又被周子墨收走,四人无法又去了一趟后山。
山神神像的石块无人敢动,生怕又惹出什么灾祸来,那晚他们离开什么样直到现在也还是什么样,只不过外围被周子墨多加了一层结界,他们进不去也破不了,只能在外静静地看着。
如同老五所说,山神神像周围有后来百姓修建的五根一米高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都有一个凹槽,现如今也有两根被炸毁,没个凹槽里面的东西都消失不见。
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落下。
“这里面装的便是那铜镜。”木木靠的近些说道。
许睢脱了外衣给沈易披上,顺便把脑袋给他盖着防止着凉:“老四做不出那样的事,满城的百姓更不会毁坏他们的信仰,而有这个能力破坏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周家人。”
周家除了一众小厮外,就有家主两位姨娘和剩下的七位孩子。家主自然不可能,两位姨娘又只是凡人,在座剩下的四位和老四也排除,那剩下的就只剩下老二和老六。
“家宴那一日,谁没在场?”沈易又问道。
木木那一日顶着压力带甘年赴宴,沈易许睢被关禁闭,周邢上后山补结界,剩下的老二老六都在,可宴席还没结束她便心虚带着老七早早离了场,所以后来谁不在她也不清楚。
众人站在雨中,头顶一声轰隆炸响开来,沈易身子不自觉一抖,轻轻咳嗽一声。
许睢带着他下了山,本想着顺道去瞧瞧周邢,结果正巧撞见周子墨从祠堂走出,顺带上了锁,只好先回屋商量对策。
屋内听见雷声轰鸣的周邢全然脱力,青歌这时又化为人性从后方走了出来,淡定的扔给他一块布,道:“擦擦血。”
周邢握的紧了,却不动。
“疼吗?”青歌抬脚踢了踢他瘫在地上失去知觉的双腿。
周邢还是不说话。
“疼怎么不说出来?不是你做的又为何不让他探?”
“我……说不了。”周邢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青歌盯着他嘴角的血迹出神:“疼也不哭,你比你爹还要无聊。”
周子墨几乎每天都来,可青歌却偏不在他来时出现,像是刻意躲着他不见,周邢没问过为什么,倒是她或许觉得无聊,每每在他快要晕过去时讲周子墨年轻时的事情给他听。
在她零零碎碎的往事回忆中,周邢逐渐平凑出她不愿见他的真相。
青歌的原身是一只毛笔,年轻时的周子墨还不像现在这般绝情,从小便有一位至交好友,青歌就是那时候好友赠给周子墨的礼物。
后来的周子墨踏上炼化灵物这条路上,青歌就此诞生,然而那时,他的友人老去离世。凡人的寿命不过几十载,周子墨送走他后便带着青歌四处游历。
“你们去了哪里?”周邢忍不住插嘴。
“很多,很多地方。”青歌盯着他那张与周子墨有五分相似的脸,思绪拉回到从前。
“那时的天下并不太平,我们在途中几乎难逢敌手,屡战屡胜,逐渐爱上了杀戮的感觉。”
“后来他炼化出另一个灵物,名青玄,生活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人行。而青玄,一直是永远最照顾我们俩的那一位。”
那时候的青歌很喜欢穿大红色的衣服,她总说像血的颜色。
每到这时,周子墨就会在一旁打趣:“太显眼,蹲人的时候被发现哪里跑?”
青歌不服气,拍拍衣角的灰尘站起身:“跑?!姑奶奶的我字典里就没有跑这个字!”
说着她抬脚往前面石块上踩,青玄紧急退闪,嘴里念叨着:“使不得使不得……刚洗好的衣服。”
青歌又收回腿坐下:“接下来我们去哪?”
“狱城。”
青玄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提醒道:“这次,就算了吧。”
周子墨转头看着他:“为何?狱城如今无人管辖,要是我们能在里面闯出一片天来,咱们三人岂不成就一段佳话?”
青歌大手一挥:“干!”
青玄拧眉:“狱城死过多少灵物主你们不是不知道,其中更是包括五阶灵物主,况且前些日子受得伤还没好,现在就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周子墨出声打断他的话:“死就死了,反正活这一遭。”
青玄眼神躲闪,拗不过他直叹气:“怎么能这般不惜命。”
“所以你们还是去了。”周邢这句话是肯定,周子墨说出的话从来没有回旋的余地,更何况还有青歌的赞同。
“如果我有能够预知未来的能力,此生绝对不会踏进狱城一步。”
周邢内心咯噔一下,大概猜出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狱城如同青玄所说那般,危险却又让人着迷。我们三人过于招摇,年少气盛招惹了太多人,在一个夜晚被人围攻了。”
她缓步走到窗边,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继续道:“那一夜的雨如同今日这般,我们三人被围剿逼入绝境,周子墨旧伤复发昏迷不醒,青玄说为我们断后,一去不返。”
“后来我和他找遍了整个狱城都没能找到他。”
“灵物主仍在,灵物死后便不会烟消云散,只会被打回原形,只要灵物主尚在就还有将他恢复的可能。”
祠堂里过于安静,周邢几乎能听见她的呼吸声。青歌背对着他,停顿片刻又继续说下去,语气中却带上了一丝颤抖。
“后来我们决裂,分道扬镳,我继续寻着青玄的下落,在几年之后重逢了你娘和他。”
“那时的他笑的太过幸福,太过耀眼,抓着你娘的手告诉我他要成婚了,不再游历下去。”
年少时的周子墨与现在的古板男人完全不同,周邢静静地听着,突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青歌口中那位拉着他娘的手笑的满脸幸福的周子墨,到底是不是他爹?
青歌忽然转过身来,眼眶有些泛红:“他叫我忘记青玄,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青玄还等着我去找他,我怎么能忘记,他怎敢忘记?就为了一个女人,他告诉我要放弃青玄放弃自己的追求,却也在后来放弃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和你娘。”
“你说,他凭什么?!”
“他周子墨对得起谁?!青玄至今下落不明,想方设法将我困在此处,他难道没有罪吗?”
祠堂的门忽然被推开,男人缓缓走了进来,面上却十分平静的看向青歌。
“原来你竟如此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