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慢烟再次恢复一丝微弱的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的木壁和颠簸,而是温热的水流。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浴桶之中,有人正用极其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身体。
那些凝结的血污、污渍被一点点洗去,露出底下苍白而遍布青紫伤痕的皮肤。
伤口接触到热水,带来一阵刺痛,却又奇异地缓解了某些地方的僵硬。
一双微凉而修长的手,正拿着干净的布巾,避开严重的伤处,为他清洗。
姜慢烟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
氤氲的水汽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俊美如妖似魔的下半张脸。
是宋观岁!!
他亲自抱着他,正在给他洗澡。
宋观岁的动作异常专注和仔细,甚至称得上温柔,仿佛在清洗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瓷器。
但他的眼神依旧是冷的,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工作。
洗浴完毕,他用柔软干燥的布巾将姜慢烟包裹起来,抱到一张干净的床铺上
然后,拿出药膏,开始为他处理那些狰狞的伤口。他的手法竟然颇为熟练,清洗、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姜慢烟浑身无力,只能任由他摆布。
高烧让他的思维一片混沌,他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濒死的幻觉。
为什么前一刻还在地狱,下一刻却又仿佛得到了小心翼翼的呵护?
宋观岁全程沉默不语,只是做着手上的事。
直到将所有伤口处理妥当,为他盖好被子,他才微微俯下身,冰冷的手指拂过姜慢烟滚烫的额头。
“记住这种感觉”
他低沉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钻进姜慢烟混乱的意识里。
“能把你从肮脏的病痛里捞出来的。能让你活的只有我。能让你像个人一样活着的,也只有顺从我。”
这句冰冷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敲击着姜慢烟他情不自禁的解释 。
“哥哥,我没有想害你,母亲去世后,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青年想伸手拉对方的袖口,却在半空停滞,眼里是泪光闪烁 。
“偷走那一半现银,我只是想报复冷漠的宋老爷,还有...”可能害死母亲的刘氏。
青年低下头,咽下了剩下的话语 。
那一半现银,对于宋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哥哥的骄傲会报复他,但是不至于...
“哥哥...后面发生了什么...”
宋观岁抬起他的下巴,打断了他的话语,眼里依然一片冷漠 。
“收起你这可怜的做派,你只需要好好做回我的奴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越矜贵,却凛冽如寒风般刺骨,带着强烈的冷意和攻击性。
像一柄刚刚淬火完毕的冰刃,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带着冰冷的锋锐,能轻易割伤姜慢烟的神经。
姜慢烟心中那点关于过去的,不切实际的残念被一一割碎。
宋观岁直起身,不再看床上虚弱不堪的人,转身离开房间,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
姜慢烟躺在柔软干净的被褥里,身体上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一些,但心底的寒意和绝望却达到了顶点。
宋观岁成功地让他明白,过去的宋观岁早已死去,如今的他,只是一个被疯狂执念和扭曲占有欲支配的复仇者。
而自己,就是他发泄愤怒,即将受尽磋磨,无处可逃的囚徒……
虚弱的身体,加上备受煎熬的精神……视线再次逐渐模糊
……
沉睡中开始无意识的回忆过往
...
那一年,我五岁。
第一次被带进一个很大、很冷的院子。
娘紧紧攥着我的手,她的手心都是汗,冰冰凉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开我们那个虽然小但很暖和的家。
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们,像在看街角那只瘸了腿的猫。
那天,娘被一个看起来很凶的嬷嬷带走了。
我一个人被留在一条好长的走廊边上,心里害怕极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蹑手蹑脚地绕到一座假山后面,却冷不丁对上了一双眼睛。
廊下坐着一个很好看的少年,穿着我从没见过的、闪闪发亮的衣服,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
他看起来比我大好多。我吓得停住脚,心怦怦直跳,想起娘嘱咐过不要惹这里的任何人生气。
我怯生生地,用带着南方的软糯调子,小声喊了一句:“哥、哥哥。”
他放下了书,朝我招手:“过来。”
我犹豫着,攥紧了洗得发白的衣角,一点点挪过去。
他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暖,而我的手因为害怕有点凉。
他看着我,眼神好像没有刚才那些人那么冷,我心里稍微没那么怕了。
从那以后,我偷偷地盼着见到这个哥哥。
他总会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甜甜的蜜饯塞给我,这是我很久没吃过的好东西。
曾今在小院,父亲待我和娘亲很好,他教我读书写字,给我带各种好吃的...
可到了这个大院子,一切都变了……
有一次,厨房的下人故意把馊掉的饭菜给我,被他撞见了。
他皱起眉头,把我拉到身后,对那些下人说:“他是我弟,你们谁敢欺负他!?”
那时候,我觉得哥哥的背影好高大,像一座能挡住所有风雨的小山。
我也越来越黏他,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个不停。
我以为,这个冰冷的大院子里,终于有了一点属于我的暖意。
直到那天……
我和哥哥在花园里,他把他那份精致的点心推给我,我们正头凑着头,小声说着话,分享着甜蜜。
突然,一声玉器碎裂的刺耳声响炸开!我吓得猛地缩到哥哥身后,只见那位总是板着脸的刘夫人——后来我知道,她是哥哥的母亲,也是这座府邸最可怕的女主人。
刘夫人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吓人。
“宋观岁!”她的声音尖利得像刀子,“谁准你跟这杂种走这么近的?”
哥哥立刻挺起身子护住我,刚想说话,“啪!”一声脆响,刘夫人的巴掌重重落在了哥哥脸上。
我的心揪紧了!
“他是我弟弟!”哥哥梗着脖子,声音带着倔强。
“弟弟?”刘夫人冷笑起来,那笑声让我浑身发冷,“一个贱妾生的孽种,也配当你弟弟!”
然后,很多侍从冲了上来。
我被粗暴地从哥哥身后拖走,他想要拉住我,却被更多的人拦住。
那一整天,府里都弥漫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我被拖到一处空地,鞭子像雨点一样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我咬紧了嘴唇,没哭出声,脑子里全是哥哥挨巴掌时通红的脸颊和刘夫人那双冰冷的眼睛。
可是太痛了.....
“啪!……”
一声声脆响,皮肤上炸开一道道火辣辣的剧痛。
我猛地抽了一口冷气,眼睛因为承受不住的疼痛瞬间睁大,涌上了生理性的泪水。
但我还是死死咬住了下唇,把呜咽声堵在喉咙里。
我不能哭,娘说过,在这里哭只会让欺负我们的人更开心。我不能让哥哥……让打我的这个人看到我哭……
最后,我两眼发黑,被扔进了一个又黑又冷的柴房,又饿又痛,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拖了出来,跪在冰冷的廊下。全身都疼,一点力气都没有。
然后,我看见了哥哥。他手里拿着一根戒尺,脸色很白,比那天挨了打还要白。
他看着我,手里的戒尺举起来,又放下,又举起来。最后,那戒尺还是重重地落在了我的胳膊上。
“啪!”好疼。
我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前几天还给我蜜饯、护着我的哥哥,现在也要打我?
“啪…啪…”
第三下,第四下……
戒尺不再局限于胳膊,落在了背上、腿上。
每一下都像是要打碎我的骨头,撕裂我的皮肉。
我开始躲闪,可浑身无力,被两个仆妇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那冰冷的石板硌着我的膝盖,和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交织在一起,折磨得我几乎要晕过去。
最初的那股倔强和不明白,在持续不断的剧痛折磨下,渐渐被纯粹的恐惧和绝望取代。
我看向哥哥,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眼神却像结了冰,一下一下地挥着戒尺,仿佛我是什么没有知觉的木偶。
他不是那个给我蜜饯的哥哥了。
他不是那个会护在我身前的哥哥了…… 他是一个……会把我打得好疼好疼的陌生人。
这个认知比戒尺更让我害怕……心里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碎掉了,比刘夫人摔碎的玉如意声音更响。
当又一记戒尺狠狠抽在我已经肿痛不堪的后背上时,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一直强忍着的哭声像是决堤的洪水,猛地冲破了喉咙。
“哇——啊啊啊——!”
那不是小声的啜泣,而是我撕心裂肺的、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嚎啕大哭。
眼泪决堤而出,模糊了视线,混合着鼻涕和嘴角的血迹,狼狈不堪。
我哭得浑身抽搐,上气不接下气,每一口呼吸都扯动着身上的伤,带来更尖锐的疼痛,可我却停不下来。
“呜……娘……娘……疼……好疼啊……”
我无意识地哭喊着,像一只受了重伤、濒死的小兽,除了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痛苦,别无他法。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忍耐,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崩溃下,荡然无存。
那一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和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后的巨大委屈与恐惧……
我不明白,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离开家?为什么娘和我要被关起来?为什么哥哥变了?
我的哭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直到力气耗尽,意识再次被黑暗吞没……
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旧小屋的床上,全身疼得动弹不得,身上糊着难闻的药草。
娘在一旁偷偷抹眼泪。从那以后,我和娘每天都要去刘夫人跟前伺候,做最脏最累的活,稍有不慎就会挨打挨骂。
而那个给过我蜜饯和保护的哥哥,我再也没有见过,后来听说,他去了很远很远的洛安书院读书。
那座大院子,又变回了最初那个只有寒冷和恐惧的地方。
那点短暂的暖意,像假山背阴处的一小片阳光,很快就消失了,只留下更深沉的冰冷和无数个夜晚身上的隐痛……
我家崽(慢烟)没有金手指,真的受了蛮多苦的,这个腌臜的世界呀!
[粉心]难过...求抱抱
点点自己都写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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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做回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