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锐下楼走了几圈,打算让寒风吹吹脑袋,顺便给自己全身降降温。
刚走没几步,微信响起了提示音。
班长许莫给他新发来了信息。
许莫:【梁兄,你的休学申请我帮你提交给辅导员了,问题不大。不过你啥时候有空,还是回来一趟,你校队教练那边说亲耳要听你说退出游泳队才签字。】
大三下学期已经开学,梁锐因为一直抽不开身回学校办休学手续,所以是拜托班长许莫帮忙。许莫跟他还是室友,一听这情况立马就帮忙周旋,避免梁锐一开学就被学校记一个不按时报到的大过。
梁锐:【谢了,许兄。】
许莫:【不客气。对了,阿姨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梁锐:【医生说情况目前还算平稳,需要时间再观察观察……】
出于敏感的内心,梁锐尽量把妈妈的病情轻化了。其实一直以来,他都避免大肆宣扬妈妈的病,他不想博取任何人的同情。
因为博取同情,让他感到自己无能。
二十多岁的男人,正是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时候,偏偏这么一个意外,把原本狂妄的梁锐打蔫了。
但是,长得漂亮的男人,就算蔫了,也依旧可口。
许莫何许人也,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凡事只要你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他就能察觉中里面细微的情绪。
许莫:【怎么,有心事?】
梁锐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跟舍友说表达,但天底下没有谁比许莫更能沟通这件事了。
【如果你被人强吻了,该怎么办?】
许莫:【还能有这种好事?】
梁锐:【……】
许莫:【就你那体格和身高,想必不是强吻,恐怕怎么都算半推半就,其实你心里美的很吧。】
梁锐:【你当福尔摩斯当上瘾了?是他用强的!】
许莫:【他?我艹,不会是个男的吧。我就说梁兄长成这样,怎么能苦守贞操这么多年不交一个女朋友,难道你爱好跟我一样也是……小众?早说嘛,我们就内部消化消化。说实话,你那张脸,还蛮符合我审美……】
梁锐:【放屁!】
许莫:【那你忧伤个屁!喜欢就大大方方承认,问问自己的心,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只有心不会骗你。】
梁锐:【嗯……你别跟他人胡说八道。我下周有时间就回去一趟学校。】
许莫:【懂,兄弟一定把嘴缝住!】
梁锐又在小区走了两圈,他的脑袋乱哄哄,不停想着许莫说的话。
他又摸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快晚上12点了。
但徐迦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刚刚才对人家做了这样的事情,看这么晚还没回去,也不会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
梁锐不喜欢这种没有时间的等待,他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分或者哪一秒,才能等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他打算回家,当着徐迦的面,顺着自己的内心,再好好问一遍。
那杯说好了每天要泡的橄榄柠檬水,今天还没喝呢。
这个时候,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他拿起一看,居然是医院的电话。
“喂喂喂,请问是刘晓昭的家属吗?”
对面的声音仓皇又紧张,梁锐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刘晓昭是我妈妈,请问她怎么了?”
差不多一个月前也是如此,他刚放寒假打算回家,接到的电话却是爸爸突发疾病死亡,妈妈受不了打击心梗发作昏迷。
“你赶紧来医院一趟,她的病情有突发状况,需要马上再做一次介入手术……”
梁锐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打车赶到的医院,他一动不动如同石像般坐在手术室门口,直到手术灯熄灭,他眼球才机械地转动一下。
护士推开手术室门的瞬间,梁锐的脊椎猛地绷直。
“手术很成功,不过你妈妈还得转ICU观察。你一会记得先去缴一下费。"
梁锐这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心中一块巨石悄然落地。
原来手术做了一夜,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天都已经亮了,原来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时间真的过得特别快。
幸好手术成功了。
他排队打印费用清单的时候,顺便给徐迦发了微信,说今天请个假,让朱旺代替他今天去接送。
不过等了很久,徐迦也没回信息。
费用清单打印出来,梁锐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整个人一下子空白了。
手术费五万,再预缴三万押金,一共需要八万,而且还不是最终费用,估计后面随着治疗的深入,还需要源源不断的费用。
他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估计八百都没有。
梁锐呆坐下来,开始努力想可以跟谁借钱。
答案是没有,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借他钱了,去找朱旺,或许可以,但是之前已经欠了朱旺差不多五万,再借的话,恐怕就要去动朱旺买房的钱了。
人不可以这么自私,这次梁锐没打算再找朱旺借钱了。
梁妈妈住院,已经早就把该借的亲戚朋友借遍了,奈何ICU是个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梁锐最后还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徐迦。
徐迦那么有钱,他肯定愿意借。
但他愿意借,自己真的敢要吗?凭什么,凭他们两人这些日子的雇佣关系,还是昨夜那个突然的接吻?
如果借了钱,他们的关系会怎么样?
是正常的发展下去?还是会了味,再也回不到平等的原点上。
人在极度紧张后,突然松懈下来会有一点虚脱。
梁锐连形象也顾不上,直接坐在了医院的走廊上。
梁锐正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浑身发愣,耳边突然炸响轻佻的招呼声,意外见到了一个不算熟的熟人。
“哎呦这么巧,这不是小梁吗?怎么坐在地上?”
眼前嬉皮笑脸的人名叫马仔,梁爸爸之所以会中了那帮人设的局,跟马仔脱不了干系。但此刻梁锐不想跟他纠缠,拿起打印出来的清单就要走。
没想到马仔却突然伸出手臂拦住他,“缺医药费了吧?我这里有个办法弄钱,而且不需要还,比你到处跪着求人强多了……”
梁锐一把推开他,淡淡说了句:“滚。”
马仔却把一张名片塞进了他兜里,“别见外,想清楚了就来找我。”
——
下午四点的时候,梁锐还是跟着马仔走进了一间CBD的高级写字楼。
梁锐坐在可以望见CBD标志塔的全玻璃会议室内,有点不安问道:“真的合法吗?”
马仔压低声音,亮出份《 XX项目融资合同》的文件,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条款,“正规渠道,你签个字就能拿十万预付款!职业背债人听说过没,帮公司走账的,法律层面绝对合法!”
梁锐微微走了下神,全景落地窗外,金融城的摩天楼群在阴天里像巨大的灰色墓碑。
西装革履的财务总监推来签字笔,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当然合法,我们专帮银行处理不良资产。你看,对面那栋中银大厦就是我们合作伙伴。”
梁锐又看了一遍合同,他想起那个当初把爸爸骗得倾家荡产的空壳公司,又想到了妈妈浑身插满管子住在ICU病房,最后还是缓缓拿起了签字笔。
——
等梁锐木然的回到医院时,意外发现徐迦和朱旺也在,旁边还有一个不认识但打扮很精英的陌生人士。
“小包子,你去哪里了?”朱旺的声音很担心,他急得冒汗,扯着自己衬衫纽扣,“我听人说你跟马仔一块走了,那家伙什么人呀,专骗绝境的人,你爸当年就是被他……你怎么可以跟他走呢。我和徐老师找了你一天,手机也打不通。”
梁锐瘫坐在病房门口的塑料椅上,机械地掏出手机,原来是早就已经没电了。他不敢看徐迦的脸,只好俯下身,把额头抵住膝盖。
徐迦蹲下身,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回来就好,我不管你跟那个叫马仔的签过什么文件或者东西,一律交给我联系的律师去处理……”
昨夜梁锐突然就夺门而逃,吓得徐迦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放浪的事情,不好意思主动去联系梁锐。恰好那时酒还没清醒,自己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早上才突然收到梁锐微信,说他妈妈要做手术请假一天,由朱旺代替他接送。
恰好在医院,有人看到了梁锐和马仔,就立刻通知了朱旺,刚好朱旺在片场,跟徐迦说了后就一起来找梁锐了。
徐氏集团慈善基金会的手续和流程正好处理完成,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也恰好到了现场,梁妈妈的医疗费用已经全部由基金会负责。
梁锐突然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没有签字,我没有签马仔拿来的任何文件。”
“嗯?”徐迦专注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我差一点就签字了,因为真的需要那十万块钱。但最后一刻,我放弃了,因为我想起了你跟说的话。”梁锐笑得干净又帅气,带着年少特有的轻狂和自信。
“梦想可以照亮我们灰暗的人生,我不想放弃我的梦想。”
因为我现在的梦想,多了一个你,徐迦。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灰暗,我都可以撑下去,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