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旺听到梁说没签任何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没签就好……没签就好,你吓死我了,小包子。阿姨医疗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徐老师帮你联系了慈善基金会,经过审核,阿姨的情况符合条件,所有的医疗费用都由基金会负责。”
梁锐有些茫然地接过那份慈善基金会的文件,文件扉页印着《徐氏慈善基金会》,他匆匆翻了一遍文件。
“迦哥,我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不需要用你的钱……”
“你怎么解决?”徐迦皱了皱眉,目光平和,“我要跟你说清楚几点,首先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任何人都会遇上困难,遇到困难就要动用身边的资源想办法解决,而不是硬撑和逞强。其次慈善基金会是我联系的没错,但用的不是我的钱,而是基金会的钱,慈善基金会就是为了帮助有困难又符合条件的人,你恰好符合。最后,爱心是一种传递,当你之后有能力了,可以把钱捐给基金会,再去帮助其他人。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妈妈的医疗费用解决了,你也就不用再去跟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然后差点毁掉自己前途。明白了吗?”
“明白……”徐迦的话实在太有说服了,梁锐为自己今天的幼稚烧得耳根通红。背债人表面上赚了一点快钱,实则是在信用系统里自我毁灭。
“我……今天确实太急了,之后不会了。”
“徐迦,真是徐迦老师吗?”
病房门口突然响起压抑的惊呼,两个小护士僵在原地。
“可以小声一点吗?”徐迦立即将食指抵在口罩前,露出的眼睛弯成温柔的弧度,“不能打扰到别人哦。”
小护士疯狂点头,抖着手举起手机。
徐迦主动接过手机,他突然俏皮眨眼,“我非常荣幸跟你拍照。”
朱旺看拍照好了,于是小声建议徐迦先走,避免被太多人认出来。
没想到,有人惊呼了一声“是徐迦啊!”
立马引起不少人驻足,朱只好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大伙视线。
眼看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梁锐突然抓住徐迦的手腕冲进消防通道。
黑暗的楼梯间里只有两人急促的喘息,徐迦的口罩在奔跑中滑落,梁锐下意识脱下自己外套罩住了徐迦。
这件长款英伦风衣,带着梁锐的体温罩下来,此刻还混着年轻人汗湿的热气。徐迦的手一直被牵着,还被动跟着梁锐奔跑,他在恍然中觉得这场景竟然比今天拍的暧昧桥段戏还令人心悸。
“我们不是逃命,用不着那么拼命。”徐迦跑不动了,他拉住梁锐停了下来。
梁锐找到了那辆奔驰GLC,才发现自己没车钥匙,不得已又给朱旺发微信,让他快点下来。他气还没喘匀,有点激动,“你不是最怕粉丝围堵吗?”
“我只是比较低调,要实在低调不了,我也可以说是来医院看望朋友。”徐迦低笑着,看了一眼手机,拍了拍他肩膀,“这个点也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妈妈今天刚做了手术,你今晚肯定得守在医院,明天再回来吧。”
“徐迦……”梁锐突然喊了全名,他的呼吸骤然停滞在喉间,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情愫在胸腔里翻涌成海啸,已经差不多把他的理智全部击碎。
“我想跟你谈一谈。”
徐迦的睫毛轻微颤动,他分明看见梁锐瞳孔里那个慌乱的自己,却偏要错开视线去望远处跑来的朱旺。
“明天吧。”
这三个字轻得像叹息。
勇气这种东西,要么跟年龄有关,要么跟次数有关。徐迦认为,无论是年龄还是次数,他暂时都提不去任何勇气,去面对一份炙热的感情。
朱旺小跑着拉开车门时,徐迦已决绝地转身。风衣下摆划出冷硬的弧线,他钻入车内的动作快得像逃离案发现场,催促朱旺快点开车。
车刚启动走了十来米,又停了下来后退,车窗降落。
徐迦把那件风衣从车窗里递出去,面无表情说道:“晚上冷,你穿上外套。”
梁锐接过风衣,僵立在尾气弥漫的空气里,望着车窗缓缓升起。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徐迦刻意低头刷手机的侧脸。
奔驰车驶出医院大门,徐迦才终于放松了一点。
黑暗中他闭上眼睛,却看到梁锐那双盛满星辰的眼睛仍在心口灼烧,不能自已。
朱旺一路上不敢说一句话,他紧握方向盘,连车载音乐都不敢开。
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明明徐迦是整个剧组最好相处的男演员,白天还笑着给所有工作人员分下午茶,此刻却像被寒露笼罩的月光,冰得好像没有一丝温度。
梁锐那小子究竟做了什么,是签了器官买卖合同,还是高利贷,怎么把好脾气的徐老师惹得这么不开心!
徐迦推开大门时,玄关感应灯迟钝地亮起,他甩开外套,换上拖鞋,这才卸下了一层疲惫的皮囊。
天大的事,也没有吃饭大。
梁锐不在,徐迦便想着自己给自己做顿饭。其实他的厨艺还不错,像煮个意面,煎个牛扒什么的,也是信手拈来。
一份简单的香煎牛勒条,配上红酒。
徐迦对着虚空举杯,忽然又想起了白日里那双他不敢直视的年轻眼睛。
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如此炽烈的眼睛,他曾经也满怀期待回应过,那是一种就算不说话光是对视都心动不已的感觉,至今让人无法忘记当时的受宠若惊,慌乱迷茫、自我否定和期待,仿佛每一个动作和每一秒呼吸,都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他迷恋我吗?他喜欢我吗?
可是任何得到都意味着你会失去某些东西,得到与失去是同一件事。
徐迦啊徐迦,你还能承受住他人的期待和忐忑,再去任性地挥霍或者享受情感吗?
徐迦喝下最后一口酒,正打算清理一下桌面,手机又响了起来。
经纪人李莎莎欢快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徐老师,你最近有没有特别想我!”
人的情绪会传染,尤其是快乐的情绪更容易被传染。
“想你,很想你,顺便跟你肚子里的宝宝问好。”徐迦不自觉放柔了声音,言语间带着笑。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宝宝也跟徐老师问好,他说等他出生了,要跟徐老师要一个大大的红包。”
“没问题,不仅要给宝宝,还要给漂亮的妈妈。”
“啵啵啵!”李莎莎按住手机给了好几个吻,“爱你,徐老师。好了寒暄结束,我们现在要说一下正经的事情了。”
徐迦嘲讽:“你什么时候正经过?”
李莎莎的声音显得很是兴奋,“我一直都很正经。徐老师,有个M国的大制作,正式向我们发出了邀请,你有没有兴趣参与一部外国电影的拍摄。”
"反派?"徐迦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唇角似有若无地扬起一丝弧度。
他和李莎莎共事多年,太明白这个女人的套路,总是先给糖衣,然后冷不防第一颗炮弹。这些年来西方电影或夸张或扁平的东方面孔,最终都沦为文化符号的牺牲品。尤其是反派角色,尺度很难把握,如果抓准了能打开国际知名度,要是太过反而得罪国内观众,煽起民族情绪,容易两边都不讨好。
“嘿嘿。”李莎莎尴尬地笑着,“角色虽然不太正面,是个亦正亦邪的反派,不过我认为这是一次对徐老师戏路的探索,很值得考虑一下。”
徐迦哼了一声,“上次你说我形象太受限制,让我演了半年的精神病院患者。怎么,这次是打算把我发配到哪里去遭受折磨。剧本呢?”
“我就知道,徐老师已经心动了。等会,”李莎莎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翻页声,肯定是在翻剧本,“科幻片,徐老师的角色是个悲悯又狂热的科学家,我一会把剧本传你。对方还说特别欣赏你在《暗号》里杀死地下党女友的眼神戏,那种……怎么说来着,对了……爱而不得的破碎感,破碎感绝美。”
柔和的室内灯落在徐迦侧脸,照见他眼中对事业的虔诚和专注,“回复对方,我接受挑战。”
李莎莎生怕徐迦反悔,立刻就开始敲档期,“没问题,我这就跟对方先协调一下徐老师的档期,争取让您拍完戏后还可以舒服地度过一个美妙的假期。徐老师,忙啥呢,我最近养胎没陪在你身边,那个帅帅的小朋友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徐迦沉默了一会,慢悠悠说道:“有点麻烦,他好像喜欢上我了该怎么办?”
“……”李莎莎开始紧张起来,“不会吧,你没跟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徐迦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烦,得让经纪人一起烦,毕竟人是她给自己找的。
李莎莎却哈哈大笑,“徐老师,没想到你到了三十多高龄,还要跟一个纯情的男大学生玩恋情。”
“我可从来没吐槽过你这个不婚主义者,突然要在三十多高龄去生孩子。”徐迦忍无可忍,猛地掐断通话,手机屏幕彻底暗下。
他烦躁地揉着眉心转身,却正撞进梁锐灼热的视线里,年轻人不知何时开门站在玄关。
徐迦心口猛地一跳,刚才跟李莎莎的通话不知梁锐听见了多少。
“我等不到明天了。”
梁锐的声音又轻又柔,眼神温柔如水,漾出一片缠绵喜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