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引起怀疑,何为意特地叫了家中的车夫过来将他们送出城。
曾若初坐在马车后面,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目光停留在对面的柜子上,从未挪开过。
那柜子下面藏有一处暗格。
这是何家的秘密,何家的每辆马车都有着这样的暗格,平时是用来存放最为珍贵的玉石的,若在运货的过程中不幸遭遇劫匪,可减少经济上的损失。
然而今天暗格里存放的并不是玉石,是两个活生生的人。阿涟和钱仵作正蜷在里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何为意并没有把暗格里有人的事情告诉车夫,只说是曾若初想一人出城散心,奈何上京城内交通复杂,她驾车技术不好,所以请他帮忙把人送出上京,出城后就由她自行驾驶。
为防止车夫回去太快引起守门的卫兵怀疑,何为意还特地让他下车后去附近的村落买些新鲜瓜果再回来。
其实曾若初根本不骑马,更别提驾车了,他们计划等车夫一走就由阿涟出来驾车。
之所以要支开车夫,是因为他们三个人毕竟是去偷偷翻案的,如今这上京到处都是周清瀚的手下,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曾若初敛起目光,掀开车窗上的布帘,飞速地扫了一眼外头的光景,立刻放下布帘。
眼下已经快到城门了,她将身子往前倾了些许,伸手轻轻敲了三下柜门。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暗号,为的是提醒里头的两个人,马上就要被卫兵查验了,不要轻举妄动。
马夫勒紧缰绳,马车的车轮也随之缓缓停下。
城门口有许多卫兵正在检查出城人的身份,其中一位为首的卫兵瞧见马车便迎了上来,粗略地打量了一下,旋即扬声询问:“出城检查,请问车上所坐的是何家的哪位贵人?出城所为何事?”
曾若初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这些守城门的卫兵真的能认出马车的主家,还好何为意这次高瞻远瞩了一回,否则还真不好收场。
她支起布帘,透过车窗露出了一副和煦的笑容:“是何家义女,想出城游玩。”
“出城游玩?”卫兵透过车窗瞧了眼车内的环境,语气里带上了些讥讽,“姑娘当真有雅兴,听闻何家家主才出了事,如今姑娘竟有心情出游了。”
说罢,他便朝着身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下一秒那些手下便立刻围住了曾若初的马车。
曾若初不禁皱眉,大声呵斥道:“你们要做什么?”
卫兵握住腰间的佩剑,目光如炬,义正言辞:“根据我们所得到的消息,姑娘与何元祐被害案的主谋江游川关系密切,虽无明确证据说明姑娘有参与这桩案子,但我们需要认真搜车,以防姑娘带走了什么重要证物,还请姑娘配合。”
曾若初的额间登时渗出薄汗。
她的车上不仅有两个活人,还有从季景那讨来的卷宗,若是搜车的话风险极大。
怎么办。
她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渴求能寻到一些应对策略,可车下的卫兵已经让车夫打开了车门。
正当那卫兵想要踏进车门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那边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出城,你们视而不见,反而用这么多兵力搜一辆车,是不是有些不分轻重了?”
张集负手而立,直勾勾地盯着想要进车的卫兵。
卫兵立刻对张集作揖,低声唤了句:“大人。”
张集徐徐走来,瞥了一眼车内紧张的曾若初,继续对卫兵说道:“周大人派我来监督你们工作,是为了在严格筛查的同时增加效率,你放着其他出城的百姓不管,回头要是传到周大人耳朵里了,那我可怎么交代?”
“大人莫怪,我们绝无此意。只是周大人下令严查路过的每一辆车,我们想着这女人与江游川相交甚好,怕她替江游川销毁证物,又或者她联手江游川参与了何家的案子,怕她畏罪潜逃,这才会……”
“好了别说了,与其在这里解释倒不如去多查几个人。”张集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走到车门前说,“这辆车由我来搜,你们去忙别的。”
“可是……”
“论搜东西我们大理寺可比你们专业得多,仅靠我一人的效率就可以抵得上你们所有人。况且这女人如果真的有问题,我还能作为第一见证人把她直接押回大理寺。”
卫兵瞧了瞧还在里边端坐着的曾若初,似乎还想辩解,可张集却又一次剥夺了他说话的机会,指着不远处已经排成长队等待出城的百姓说:“愣着干嘛?是觉得活儿少吗?”
卫兵无奈,只好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招呼自己的其他手下前去检查其他百姓。
见卫兵撤走了,曾若初这才舒了口气。
张集好歹和她一起配合着破获过贺施儿的案子,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人,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
可还没等她放松多久,张集冷冰冰的话又让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乃周大人的下属,代表着大理寺,还请姑娘不要耍什么小心思,让我好好搜车。”他大声说着,随即侧过身子,对着车内的曾若初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姑娘下车,方便我搜查。”
曾若初咬紧牙关,只能在张集的注目下先行下车。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张集既然替周清瀚做事,那他应该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周清瀚那边的人。他不似阿涟那样无条件相信江游川,极有可能信了江游川的“罪过”。
她不禁替藏在暗格里的两人捏了把汗。
张集搜查得很仔细,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就连座椅上的坐垫都被他掀开检查了好几次。当他拿起曾若初存放卷宗的包袱时,曾若初简直紧张到忘了呼吸。
她本想让阿涟和钱仵作带着卷宗一起藏进暗格,可那暗格实在是太小了,他俩为了塞进去外衣都脱了几件,实在是放不下卷宗了。她也想过将卷宗随身携带,但这卷宗还是太大了些,带在身上很容易就能人被看出来。
为保安全,她把卷宗放进了一只木匣里,还用衣服裹住了那只木匣,只要不仔细搜查便不会发现,但倘若张集非要打开那个包袱的话就藏不住了。
她伸起脑袋,试图看一下里边是什么情况,可张集是背对着她搜查的,曾若初根本看不清他手里的动作。
不过好在张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这也说明他应该没查出什么东西。
搜查完车内的一切后,他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马车,害怕自己漏掉了什么,可无论他怎么搜,车里依旧没有什么值得他怀疑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准备收工离开马车。
可当他走到车门口时,暗格那边却突然响了一声。
张集立刻回过头,眯起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子下边,也就是暗格所在的地方。
听到那阵声响后,曾若初大脑“嗡”的一声,脸色登时煞白,掩在衣袖下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可张集只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跳下马车。
曾若初被吓得差点没站稳,不停地喘着粗气。
当张集从她身前路过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句极为微小的声音。
“一路小心。”
曾若初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张集的背影。她看见张集不动声色地扬起嗓音,对着前面卫兵喊道:“放行——”
她没敢多做停留,赶忙回到了马车内,从里边把车门锁死,在一大堆行李中翻到了自己的包袱。
眼前,木匣已经被打开了一条缝,从外边能隐隐约约看见躺在里面的卷宗。
张集搜到了,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不下令把她扣押住?
曾若初咬紧下唇,将卷宗再度收好。
张集信江游川,他没有被周清瀚策反。
无论是何为意还是张集,只要和江游川相处过就不会相信他会犯下那样的罪孽。
曾若初勾起唇角,眼神中多出几分凌厉。
周清瀚,不管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不会任由你把所有的罪名推给江游川。
车夫回到了座驾上,他扬起长鞭,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按照约定,车夫将他们送到了一处卫兵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从外面敲了敲车门,同曾若初打了声招呼,在听到曾若初的回应后就离开了。
曾若初透过车窗,确认车夫走远后便敲了敲柜门,同还藏在暗格里的两人说:“出来吧,他走了。”
唰。
暗格从里头被打开了,钱仵作率先爬了出来。他整理了一下已经凌乱的头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以后这活儿我不可能再干了,就算方舜玉出再多的补品我也不接。”
他从一堆行李中找到了自己的外袍简单地披在身上,紧跟着又从外袍口袋里翻出几颗红枣,丢进嘴里咀嚼了起来,不停地念叨着:“这可遭了老醉了,快补补快补补。”
阿涟也从暗格里爬了出来,或许是平时执行任务经常隐匿的原因,比起钱仵作他要淡然许多,整个人也没有那么狼狈。
钱仵作瞧着他,将手里的红枣递过去了一颗,关切道:“你也吃一个补补吧。”
阿涟一心只想尽快解救江游川,压根没有搭理钱仵作,而是同曾若初行了个礼:“曾姑娘,我去驾车赶路了。”
曾若初点头应允。
阿涟驱车载着他们,向兰城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