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若初家的后院,方舜玉的贴身侍从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车马。
此时的曾若初已经将方才送饭时的衣裳换成了自己的便服,背着收拾好的包袱走向后院。
他们接下来要去一趟兰城,那里是肖书廷的老家。
无论是木家灭门案还是何元祐失踪案,这些都是最近才发生的案子,周清瀚已经和刘觉生还有年仪联手把线索处理妥当,他们很难寻找到突破口。
可有一个案子不同,它已经过去多年,并且已经结案。当时的周清瀚还没有跟那两个人合作,仅靠他一人处理留下漏洞的可能性更高。
这个案子和刘觉生、年仪没有关系,但他们三人并不是什么生死之交,之所以合作都是为了利益。只要有一个人被抓住把柄,就能借机会捅破他们的屏障,把他们掩饰住的线索都翻出来,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此案就是江游川的旧友——肖书廷坠亡案。
这件案子江游川曾同曾若初提起过,她也还记得当时肖书廷的死被判成了失足,最终并没有去追谁的责。
在这之前曾若初从未想过这案子会和周清瀚攀扯上关系,而这条路还是昨夜在方舜玉府上时,方舜玉为她指出来的。
肖书廷死得很蹊跷,他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便是江游川和秦暮予一起在酒楼小聚,为的是庆祝他的生辰。
曾若初还记得,当时江游川同她说过,那日肖书廷喝了不少酒,江游川和秦暮予担心他的安全,两个人特地把肖书廷送到了家才回去。可就在那天夜里,肖书廷却死了,在离家很远的一处阁楼坠楼而亡。
阁楼位置偏远,他是尸首是在第二天清晨被早起经过的百姓发现的。
据勘察,现场并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过的痕迹,没有人知道喝醉了的肖书廷为什么要大半夜从家里跑出来,出来也就罢了,还去一个那么偏远且被荒废多年的阁楼。
昨夜在方家,方舜玉告诉了曾若初一些当年的内幕。
其实这桩案子一开始的负责人不是江游川,而是周清瀚。不仅如此,肖书廷的尸首被发现时,周清瀚恰好就在案发现场的周边。
周清瀚的住处并不在那一片区域,但他却一大早出现在那里,并迅速接手了这个案子。
当时所有的人都专注于查案,根本没有细想过这一疑点。直到事后复盘时,周清瀚才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他说家中老母亲所服的汤药比较昂贵,而事发的那片区域因为比较偏僻,卖得药材要比上京中心便宜些。所以他过些时日就会绕许多路去那边买药,只为省些银两。
大理寺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周清瀚家里有一个年迈多病的老母亲,后面江游川也私下去那边的药铺查证了,周清瀚确实一直都有在那里买药,并且已经持续了半年。
这套说辞并没有漏洞,不管从任何方面看,周清瀚都和这件案子没有半点瓜葛。
想到这里,曾若初把原本背在背上的包袱护进了怀里。
她的包袱里装着的不止有远行所需的盘缠,还有阿涟刚刚才从季景家中讨来的卷宗。
是肖书廷案的卷宗。
一个时辰前,天牢。
周清瀚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时,曾若初和江游川才长舒一口气。
“他走了。”江游川收回望向拐角暗处的目光,“等会儿便是上朝的时间,今天刘觉生必然会在朝堂上说我的事。作为他的同党,周清瀚也会到场帮着刘觉生在众官面前弹劾我,所以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回来的。你有什么想问的,趁着现在一起问出来。”
曾若初了然,但还是慎重地压低嗓音:“你把关于肖书廷案的卷宗藏在哪儿了?”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出乎江游川的预料,不禁讶异:“你怎么知道?”
“是方大人告诉我的。如果我们想要扳倒周清瀚,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这个案子下手。现在,你得把这些卷宗都交给我,让我去破这个案。”曾若初正色道。
肖书廷案的卷宗其实有两份,有一份被安放在大理寺,另一份则是江游川私藏的拓本。
已经结案的卷宗平时都被存放在库房里,没有允许不可随意调阅,因此江游川便拓印了一份,在有空的时候用以翻阅。
这件事不合规矩,一旦被发现江游川定会受到责罚。这些年江游川一直独自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后面无意中被方舜玉发现,这才多了一个人知道。
江游川基本上会把这个卷宗放在家里,可周清瀚已经派人把他的宅子搜了个遍,并没有传出搜到什么卷宗拓本的消息。
再加上江游川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被周清瀚暗算,以曾若初对江游川的了解,他定然早就把卷宗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江游川自知被拿捏,无奈笑笑,向曾若初坦白了卷宗的去除:“眼下卷宗正在季景家。”
“季景?”曾若初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不禁惊讶道。
江游川点头,向她解释起了自己选择季景的原因。
季景是钱仵作个人收的徒弟,并不是大理寺的人。况且季景被钱仵作收做徒弟的时候,周清瀚还没有复官,因此对方根本不知道季景的存在。
江游川确实因为季景从前和曾若初太过亲密对他有些不满,但万事皆有轻重缓急,时至今日,季景是唯一一个知道大理寺内部规矩并且不会被周清瀚怀疑的人,把卷宗交给他是最安全可靠的。
“季景只是懦弱了些,但并非不扛事。三天前,我便偷偷把卷宗交给了他,并向他交代,除了阿涟和我之外,任何一个人去找他要都不许给。”江游川交代道。
从天牢里出来后,曾若初便赶紧通知阿涟,去季景家把卷宗取了回来。
现在阿涟和钱仵作的行李也已收拾妥当,两人正在后院帮忙布置马车。
眼下他们俩虽然没有被圈禁在自家宅院,但就在刚刚周清瀚下达了命令,大理寺内除了周清瀚及其属下,剩下的人一律不得出城。
因此他们只能赶紧在马车里改造出一个隔间,到时候让阿涟和钱仵作躲进去,仅留曾若初一人在外面应付城门士兵的检查。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警惕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曾若初把自己的包袱丢在后院,只身一人前去开门。
情况特殊,她没敢把房门大开,仅仅打开了一条小缝,看清了来人的身份。
何为意站在门口,神色急切,瞧着他的面色和下巴上隐隐冒出的胡须便知,他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
“大早上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何为意不解,用力推开了大门。
曾若初没料到他会直接推门,没有使上力气,差点摔倒。
何为意刚踏进宅子一步,下一秒,一把锋利的剑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阿涟握着剑,那一瞬间眼里竟生出了几分杀意,待他看清楚对方是何为意后又愣在了原地。
面对着阿涟手上的利剑,何为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随即又质问起曾若初:“你们到底在干嘛?!”
曾若初没空回答他的问题,第一时间锁上了大门,阿涟也放下了手中的剑。
等确认没引起行人的注意后,曾若初反问起何为意:“你先说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何元祐至今昏迷不醒,何为意此时应该在何家主持大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何为意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江游川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来是想问你,你有什么打算?”
曾若初咬紧嘴唇,硬着头皮试图跟何为意解释:“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样子……”
“我不信害我爹的人是江游川。”
何为意神色肃穆,打断了曾若初的解释。
曾若初没想到何为意会这么说,轻轻地啊了一声,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接话。
“我和江游川认识那么久了,好歹算得上半个朋友。作为何元祐的儿子,这件案子的当事人,你要是说他破案效率低,那我信。可倘若要说是他害得我爹,我不信。况且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害我爹。”何为意理智地分析道,“这件事中间的蹊跷太多了,我爹明明已经被救下来了,但这期间周清瀚只允许我们探视过一回,还不让我们把他带回去休养,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他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阿涟为什么会出现在曾若初的家里?还那么警惕?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何为意眯起眼睛审视起曾若初,“之前发生这种事,你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眼见瞒不住,曾若初叹了口气,只好隐去重要的细节,大概把事情与何为意说了一遍。
何为意摸着下巴,跟着曾若初和阿涟来到后院,看到了他们正在布置的马车。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现在要去兰城寻找证据。如今上京处处都是周清瀚的眼线,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曾若初交代起何为意。
她没有把刘觉生和年仪的事情告诉他,只是将周清瀚的问题含糊地说了出去。
“放心吧,此事关乎何家商队那么多人的性命,以及我爹被绑架的真相,我定会守口如瓶。”何为意承诺道,随后又有些嫌弃地指了一下眼前的马车:“你们就坐这个马车出去?虽然你们已经改造过了,但仔细瞧瞧还是能看出来这是大理寺卿方舜玉的车,你们就不怕引起怀疑?”
阿涟无奈接话:“没办法,事态紧急,这马车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低调的了。”
在上京,普通人家中是不会有马车的,这是达官贵人才享用得起的东西,就连江游川都没有,平日他们想用马车都是找方舜玉借的。
每辆马车都很珍贵,所以时间长了,守城门的侍卫只肖一眼便能认出马车的主人是谁。眼前的这辆马车是方舜玉闲置的,用得不多,但若是碰上个细心的,那可就不好办了。
“外形过不去也就算了,里边的隔间也如此粗糙,这样你们根本躲不过检查。”何为意啧了一声,表达着自己对这件事的不满。
他叫停了还在改造的侍从,朝着门外扬扬下巴。
“你们用我的马车吧,正好里面有现成的暗格,平时是用来存放玉石的,他俩挤挤能躲得下。”何为意说着,把赶车的缰绳抛给曾若初,“这样一来,过城门的时候你的身份也不会被怀疑,毕竟上京人人都知你是我义妹。义妹用义兄的马车,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