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轨上的吻痕 第42章 驯服

玛格丽特端着药盘推开病房门时，正看见江知烨半跪在地上，给男孩系鞋带。男孩坐在床沿晃腿，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苹果糖。

“哦呀，江先生，您这是把他宠成瓷娃娃了。”她把药杯放在床头柜上，银勺撞在杯壁上叮当作响。

江知烨没抬头，指尖捏着鞋带绕出个漂亮的蝴蝶结。自从上次镇定剂事件后，他就这样了——男孩说冷，他就把人抱在怀里；男孩说睡不着，他就哼一晚上的歌谣；现在不过是系鞋带，玛格丽特已经见怪不怪了。

“知烨，”男孩忽然把糖凑到他嘴边，“甜。”

江知烨张口含住，苹果糖的甜腻在舌尖化开。他看见男孩嘴角沾着糖渍，便拿出手帕轻轻擦去。

玛格丽特“哎呀”一声，红着脸转身，围裙带子差点勾倒药盘。江知烨任男孩攥着手，只是把药杯递过去：“该吃药了。”

男孩撇撇嘴，把脸埋进他颈窝：“苦，不吃。”

换作以前，江知烨会皱着眉把药塞进他嘴里。但现在，他只是把药杯放在一边，轻轻拍着男孩的背：“乖，吃了药带你去看蓝鱼。”

男孩立刻抬起头：“真的？”

“嗯。”江知烨替他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

自从上次他情绪失控把男孩推倒，这份内疚就像藤蔓，缠住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想把全世界都捧到这人面前。

下午雪停了，江知烨果然抱着男孩去了花园。池塘的冰又厚了些，他用石子砸出个小洞，蓝鱼摆动着尾巴游过来。男孩把手指伸进冰水里，冻得直打哆嗦，却笑得很开心：“知烨，阿蓝蹭我手了！”

“小心冻着。”江知烨把他的手攥在自己掌心里焐着，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消散。旁边晒太阳的老妇人看着他们，摇摇头对同伴说：“那瞎眼小子真是好福气。”

男孩耳朵尖动了动，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却知道在说自己。他往江知烨怀里缩了缩，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围巾上的毛球。江知烨察觉到他的不安，把他抱得更紧，目光冷冷扫过老妇人的方向，吓得对方赶紧转过头去。

“知烨，”男孩忽然说，“我想喝城东那家的热巧克力。”

那家店在马赛巷另一头，要走二十分钟。江知烨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开始西沉：“明天去好不好？天黑了路滑。”

男孩立刻瘪了嘴，手指攥紧他的衣襟，像要哭出来的样子：“我现在就想喝。”

换作以前，江知烨会坚持等明天。但现在，他只是叹了口气，把男孩打横抱起：“抱紧了。”

从花园到医院门口，一路上引来不少目光。护士们交头接耳，护工们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两人。

江知烨找到院长申请了出去的许可，怀里的人把脸埋在他颈窝，嘴角偷偷上扬——他知道，只要自己撒个娇，知烨就会答应。

热巧克力端上来时，男孩捧着杯子直呵气。江知烨用勺子搅了搅，吹凉了才递到他嘴边。男孩喝了一口，忽然说：“知烨，你喂我。”

旁边桌的法国情侣看着他们，女孩捂着嘴偷笑。江知烨面无表情地继续喂，仿佛没看见那些目光。男孩却得意地扬起下巴，故意把巧克力蹭到嘴角，等着江知烨来擦。

“小坏蛋。”江知烨低声说，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他拿出手帕，轻轻擦去男孩嘴角的污渍，指尖划过他柔软的嘴唇时，感觉到对方轻轻咬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男孩在他怀里睡着了，江知烨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那份内疚又涌了上来。

“对不起。”他低声说，吻了吻男孩的额头。

怀里的人动了动，含糊地哼了一声，把脸埋得更深。江知烨抱紧他，加快了脚步。雪后的马赛巷很美，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他却只想快点回到病房，把这人好好护在怀里。

第二天早上，男孩醒来时发现床头柜上多了盒巧克力。他摸了摸盒子，上面印着法文，是昨天那家店的。“知烨，你又去买了？”

江知烨正在叠被子，闻言回头：“嗯，看你喜欢。”

男孩笑起来，把巧克力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珍宝。玛格丽特来收床单时，看见他把巧克力盒放在枕边，忍不住说：“我的天使，巧克力吃多了会蛀牙的。”

男孩立刻把盒子藏到被子里，探出头说：“知烨会给我刷牙。”

江知烨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玛格丽特却笑了：“哦呀，江先生现在连刷牙都包了？”

男孩得意地点点头，摸索着抓住江知烨的手：“知烨对我最好了。”

上午杜邦医生来查房，带来了新的视力测试图。男孩盯着图上的字母，他已经能模糊指出第二排大的E了。医生点点头，在病历上写着什么。

男孩抓住江知烨的手，笑得很开心：“医生说有好转呢！”

江知烨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杜邦医生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推了推眼镜：“江先生，过度保护可能会影响他的自主能力。”

“我知道。”江知烨说，声音很轻，“但他现在需要。”

医生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感情一旦越界，就再也回不去了。

下午男孩说想学画画，江知烨立刻找来了画架和颜料。男孩坐在椅子上，手里抓着画笔，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知烨，我看不清颜色。”他小声说，语气里带着失落。

江知烨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我告诉你是什么颜色。这是钛白，像雪。这是钴蓝，像阿蓝的尾巴。这是朱砂，像你嘴角的糖渍。”

他引导着男孩的手在画布上涂抹，白色的雪，蓝色的鱼，红色的唇印。男孩渐渐来了兴致，甩开他的手自己画起来。虽然线条歪歪扭扭，颜色也涂出了边界，但他笑得很开心。

“知烨，你看！”他举起画布，虽然看不清，却能感觉到上面的色彩，“这是我们！”

江知烨看着画布上两个模糊的色块，一个蓝色，一个红色，挨在一起。他点点头，握住男孩的手：“嗯，是我们。”

晚饭时男孩又开始耍性子，说想吃中国菜。玛格丽特端来的法式炖菜被他推到一边，嘟着嘴不肯吃。“我要吃知烨做的蛋炒饭。”

江知烨会做的中国菜不多，蛋炒饭是其中之一。但医院的厨房怎么会有中式调料？他想了想，对玛格丽特说：“麻烦你帮我问问，有没有酱油和米饭。”

玛格丽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酱油？天哪，我想想……或许老皮埃尔那里有？他以前去过中国。”

果然，老皮埃尔从他的储藏室里翻出半瓶酱油，虽然标签已经模糊，但味道还在。江知烨在小厨房忙活了半天，终于端出一盘蛋炒饭。

男孩闻到香味，立刻凑了过来：“是这个味道！”他拿起勺子就往嘴里送，吃得满嘴都是。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江知烨笑着帮他擦脸。

夜里男孩又爬上了他的床，这次怀里抱着那盒巧克力。“知烨，我们分着吃。”他把巧克力递到江知烨嘴边，自己也咬了一口。

巧克力的甜腻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男孩把头靠在江知烨肩上，听着他的心跳声：“知烨，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江知烨愣了一下，低头看他：“没有。”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男孩抬起头，厚镜片后的眼睛努力想看清他的脸，“比以前还好，像……像怕我跑掉一样。”

江知烨的心猛地一揪。他确实怕，怕自己的失控会伤害到他，怕这份内疚会让他失去他，更怕……更怕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内疚，变成了更深、更无法言说的东西。

“因为你是我的。”他低声说，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男孩愣住了，脸颊慢慢红了。他低下头，手指在巧克力盒上画圈：“知烨，你是不是……喜欢我？”

空气瞬间凝固了。江知烨看着男孩泛红的耳垂，心脏狂跳起来。

“是。”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男孩猛地抬起头，虽然看不清，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他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猫：“我就知道！”

他扑进江知烨怀里，紧紧抱住他：“我也喜欢知烨，最喜欢知烨了！”

江知烨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伸手回抱住他。怀里的人很暖，像个小太阳，驱散了他心里所有的阴霾和恐惧。

“知烨，”男孩在他怀里蹭了蹭，“以后不许再推开我了，好不好？”

“好。”

“也不许再骗我了？”

“好。”

“还要一直对我这么好？”

“……好。”

第二天早上，玛格丽特送来早餐时，看见江知烨正在给男孩梳头发。男孩坐在镜子前，虽然看不清，却乖乖地任他摆弄。

“哦呀，江先生这手艺，不去做理发师可惜了。”她笑着说。

江知烨没说话，只是把男孩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男孩摸着自己的头发，开心地说：“知烨梳得真好看！”

江知烨看着镜子里男孩的笑脸，嘴角也微微上扬。

杜邦医生来查房时，看见男孩手腕上多了根红绳，上面系着个小巧的银铃铛。“这是？”他问。

男孩立刻得意地晃了晃手腕，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知烨给我系的！他说这样我走到哪，他都能听见。”江知烨站在一旁，看着男孩手腕上的红绳，眼神温柔。

杜邦医生看着江知烨，又看了看男孩，终于忍不住笑了：“Le petit prince dit, 'On ne voit bien qu'avec le c?ur. L'essentiel est invisible pour les yeux.'”（小王子说，“只有用心才能看清事物，本质的东西肉眼是看不见的。”）他故意放慢法语语速，观察着江知烨骤然收紧的下颌线。

“看来，我们的江先生，是真的被‘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