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茁在愤愤之中犹豫。
她不想让温懒有半点出头的机会。这就像同为从小地方出来的,凭什么她可以只是跳了一支舞,就从此名动世间再无坎坷?
这种幸运不该降临到这个,经常被霸凌的人身上。
否则会显得她们这种霸凌者很可笑。
怎么说呢?
就像用一泡热尿浇出来的,半死不活的种子,突然有一天长成了参天大树一样。
这是陈茁无法忍受的事。
她甚至不用问任常那帮小姐妹们,她们也是不会给温懒这种窝囊废,半点翻身机会的。
陈茁对花池问道:“花池师父,我想知道,云如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指的哪件事?”
“云如说,以如今的后宫形势,很难再复现过往进献美人的计策。因为年幼的帝王,根本没有选择爱人的权利。”
花池听完也犹豫了。
这引起了陈茁的警觉,她觉得这其中似乎有猫腻。
因为云如的话,对与不对,或真或假,只要花池一个回应就好。
而她此刻居然在犹豫,可见是在考虑说出答案后,事态是否会超出自己的掌控。
至于掌控什么,陈茁还暂未猜到。
因为花池迟迟不答,陈茁换了一个方法问道:“师父,你是否希望我做主舞呢?”
花池看了看陈茁的身姿,又结合这几天她的状态,缓慢而郑重地说道:“最初我是希望的,因为看得到你对出头的坚持,对舞蹈的执着。可是,最近几天,我不知道是哪里发生了变化,总觉得你的内心好像多了一股戾气。”
“这股戾气如果用在舞蹈技艺的打磨上还好,可是显然你并没有。如果怀着这样的戾气,去演绎我精心排练的舞蹈,这是一种对艺术的亵渎。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端正心态?”
陈茁觉得这花池师父,果然是身经百战。
看起来是在找她的问题,可是就这么点事儿,只要她犹豫那么久吗?
花池一定在隐藏什么。
“如果我能端正心态的话,你就希望我重新跳主舞位,是不是?”
“嗯。”
“这是你全部的考量吗?”陈茁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
花池盯了陈茁几秒后,内心忍不住对她称赞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眼光没有错,这孩子的确是适合进宫的。
可是,进宫后的命运,实在是难以预料。
花池在犹豫,要不要为了救一个人,而害死另一个。
因为迟迟无法做出决定,花池对陈茁反问道:“你可以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更喜欢哪个位置?”
陈茁刚想回答,花池又补充了一句:“注意我问的是位置,而不是哪种人生。因为位置是触手可及的,人生却有着诸多变化。”
陈茁觉得这是花池给自己的暗示。
也就是说,就算她去跳了后位,也很有可能无法入宫……
让她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陈茁回过头看了仍旧跳得跟只熊一样的温懒。
之后,沉着地给出了花池答案:“我去跳后面的位置。”
听到这个回答,花池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别再觊觎那个位置,从此那里与你无缘。”
这种话虽然是在斩断她的念想,可以让她更为专心地跳舞。
但对陈茁这种自卑又自大的人来说,是很刺耳的。
她忍不住反驳道:“你觉得她能跳好主舞吗?”
陈茁知道自己和温懒还是不一样的。
她们虽然都是穿进了书里,原主都在书里做不起眼的炮灰角色。
但是,她的身段是原主苦练出来的,已经足够柔软了,只要把姿势练标准就好。
温懒穿的却是一个傻子……她只有小时候练过一段时间,重新捡起来不算容易。
陈茁认为自己处处比温懒要好很多倍。
自然看不起她。
花池的话,却打碎了陈茁的最后一点幻想:“她跳不跳得好,不在她自己,更不在你的嘴里,而在我如何教。”
陈茁不甘心地转身离开,可是或许是被花池的偏爱给气到了,她的目光竟然再也没有放到温懒身上过。
温懒也练得越来越投入。
她好像找到了将自己救出泥潭的办法,就是专注地去做一件事,什么也不想,就只是机械地去做。
那些不堪的情绪就会被压制,不会再度扰乱她的心。
她们一直不停歇地练到了傍晚,花池勉强放她们去吃点东西。
温懒被一众舞姬孤立了,在练舞房练舞的时候,这些人没办法跟她保持距离,可是一走出院子,就恨不得离得她远远的。
生怕她暗害自己。
温懒叹了口气,这种被冤枉的感觉,不是很好受。
不过,她本来也不太喜欢社交,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走路也好。
不需要去做过多的交流,也不需要去照顾别人的心思。
可是她没走出去几步,就看到陈茁在墙边站着等她。
温懒一时间不敢再走过去。
虽然不可否认,陈茁的一些吵架技能,之前或多或少地帮了她,但她还是没办法完全放下之前的事。
看到她,就会有一种本能的惧怕。
温懒甚至开始后退,陈茁却眼睛狠狠地盯着她,并朝着她走了过来。
陈茁的眼睛,在发狠瞪人的时候,会有一种很恶毒的感觉。
那种黑黑的毒素,好像能从眼睛里射出来一样。
让她觉得很惊恐。
眼看着陈茁对自己的不断逼近,温懒吓得转身就跑。
可她刚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
她的身形矮小,只到对方的胸口,忙不迭地弯下腰道歉,根本没看清撞的是谁。
直到一只手伸到了她的脸颊处,托住了她的头,防止她再往更低的地方扎去。
温懒不喜欢突如其来的触碰,所以下意识地躲开。
直到躲开后,才看清此人是谁。
是让她心跳一滞的人。
陈茁在这个时候也跟了过来。
她是知道符溪的,当初在穿过来之后,就各种找机会去见书里的这个帝师。
见到后觉得果然不凡。
可是陈茁并不敢轻易靠近这种男人,感觉心眼子太多,是会满脸温柔地笑眯眯刀人的那种。
白切黑。
陈茁还是比较清醒的,她宁可找男主栾拓那种直来直去,跟她强取豪夺八百回的躁郁狂,也不想找符溪这种温柔的疯批。
她对着符溪行礼,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面对温懒的狠毒。
那种藏在黝黑眼珠里的毒素,仿佛突然不知去向了。
陈茁还从未如此老实巴交过。
她确实是看遍了全书的剧情。
可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懂她这种对符溪的恐惧感。
符溪是那种,就算你什么都知道,知道他今后的命运,他也根本不会把你当回事的人。
反而,会在你有觉知之前动手。
那种气定神闲的笃定感,透着对猎物的肆意玩弄,还有不可捉摸的狡猾……
放在现实生活中,就非常地瘆人。
陈茁见惯了温懒这种,被自己瞪一下眼睛,或者抬一抬腿,就吓得屁滚尿流的窝囊蛋。
她第一次见符溪这种气场如此让人害怕的人。
平时放在嘴里口嗨几句还行,可是真的见了面,根本不敢造次。
符溪并没有为难陈茁,哪怕她这个礼,行的实在是慌乱。
他招了招手,让她离开。
陈茁转过身,擦了把脸上的汗,见到陈茁一走,温懒也跟在她屁股后面走。
她并非是出于对符溪的惧怕,而是不想让陈茁窥探到,自己对于符溪的隐秘心思。
对于喜欢的人,她总是想要保护的。
哪怕她自己,弱得令人发指。
可不成想,她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的符溪说道:“我只是让她离开,并没有说让你走。”
陈茁走得飞快,开始内心仍旧按捺不住想窥探的心思,于是在走过拐角之后,又忍不住停下来偷听。
她屏住了呼吸,想知道在书里呼风唤雨的符溪,为什么会突然喊住温懒?
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人,能有什么交集呢?
温懒知道以陈茁的心性,是不会走远的。
她生怕符溪讲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尤其是晚上在摄政王的床上,他跟栾议一起给她穿小衣的事……
在符溪开口之前,温懒紧急说道:“我,我并不认识帝师,为什么突然喊我?”
“昨晚——”
温懒根本不给符溪开尊口的机会,她连忙制止道:“昨晚并没有什么,我只是个端茶倒水的,如果照顾不周,还望海涵。”
说完,也不管符溪同不同意,就转过身想离开。
可是却听到他在身后,悠悠地出声道:“你说的照顾不周,是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说我们?”
我们……
他果然记得那件事,现在是在点她!
点她,帝师和摄政王两个人,昨晚对她的照顾是否周到?
温懒想到这里,忽然折返回来,在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我……不是,奴,奴婢,自然是在说自己。求帝师高抬贵手,放过奴婢。”
她说完就给他哐哐地磕了三个头。
“放过?”符溪把这两个字,反复在口中玩味。
温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不知道这样讲,会不会造成误会,但是他忽然拦住她,又暗暗地提起那件事,应该是生气了,在找她的茬儿吧!
难道不应该求他放过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