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快又被她自己否定了。
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如果没有陈茁这个“故人”的话,温懒很容易就肆无忌惮地对符溪产生诸多遐想,或是采取什么行动。
因为,没有故人知道她的过往,她就可以重新开始。
但是以温懒现有的心境,还无法完全做到不在乎他人的眼光。
就算是在原来的时代,她也不一定敢去追自己喜欢的人,陈茁和任常那些人的存在,让她时常会觉得痛苦。
如果走不出那个小镇,可能她的一生都要活在她们的嘲笑和鄙夷之中。
过去的阴影,是她很难摆脱的。
温懒始终认为,自己的喜欢,会成为对方的污点。
谁跟她谈恋爱,就会被一同遭到羞辱。
在过往的时光里,没有人与她一起对抗过任常和陈茁。
她有时候会想,就算她找了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对方也可能会和她一起,被她们精神凌虐。
直到现在,温懒都不敢在外表露出,她对符溪的半点喜欢。
甚至不敢在陈茁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温懒不自觉地抱头痛哭。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她实在不像一个正常人。
有点像穷乡僻壤的学校里,班级里经常被霸凌的那个同学。
时不时会发出尖锐的怪叫声,反复回想起可见同学们对自己的胖揍,然后在怪叫吵到别人后,又迎来一群理所应当的揍。
回到家里,大人还会因为衣服脏了,以为他是在外面玩土弄脏的,上手又揍一顿。
温懒曾经在看社科书籍的时候,听说很多村子里,可能都会有那么一个傻子。
有些或许是先天痴傻,也有可能是后天被打傻的。
在内有妈妈,外有陈茁任常,这些人的反复围剿之下,筋疲力尽的她差点就要疯掉了。
符溪的出现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她知道如果自己变傻,就无法再想起他了。
所以,无论经历什么,她都会保持清醒。
只是内心再清醒,在想到一些事情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流泪。
就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像个傻子。
在场的舞姬们,也确实像看傻子一样看她。
因为于正常人而言,“没人要”“剩下的”这些可能是一些打趣的话,或许稍微有那么一点恶意。
但对温懒来说,更像是提醒,提醒她不被爱,毫无魅力的事实。
特别是,她现在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却还总是不可避免地,被拽入不堪的回忆里。
一个人可以没有人喜欢,可以被霸凌,可以被家人嫌弃,可以学习一般,可以得不到认可……
但这些事,不可以是同一个人所经历的总和。
这意味着,这个人是被彻底否定的。
温懒哭得停下来,可是周围却已经响起了乐器的奏鸣声。
周围还时不时的有衣摆飘过。
她抬起头,发觉大家已经在练起来了。
只有她坐在原地。
花池坐在不远的地方,不过她的视线,大多在众人的步法上,看大家有没有走错。
温懒觉得有些尴尬,她想站起来加入,可是又觉得此时或许应该有个台阶。
她就这么哭半天,又开始唱唱跳跳的,会不会显得精神更不正常啊?
“哭好了,就快起来,别耽误进度。”
花池在嘈杂的音乐中,似乎对她来了一句赦免。
温懒接过花池丢过来手帕,低头将脸上的泪擦干,然后投入到了排练之中。
起初虽然有几个舞姬在看她,她隐隐感觉到后方,陈茁的目光尤为强烈。
但还是装作不知道,就这样跳了下去。
突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方传来一声闷响……
陈茁摔倒了。
乐师本来想停,花池却吩咐道:“不必停,继续练。这次知道摔哪儿了,下次就不会再摔了。”
陈茁瘪瘪囔囔地爬起来。
妈的,还没受过这个气!从来这种窝囊气都是温懒受的。
由于陈茁并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在后面的排练中,她摔了很多次。
过去也不曾摔得这样多过。
花池终于看不下去,对着陈茁招了招手:“你过来。”
陈茁揉着腿走了过去。
本来她还是有些不开心,准备说些什么的。
可是花池忽然对她说道:“不想练,你就回去。”
陈茁忽然跪了下来。
其实她没想跪的,但这几乎是她的本能反应。
陈茁在穿过来不久,就从其他的舞姬嘴里,渐渐了解到原主的出身。
最初,原主的位置是主舞,可是陈茁根本学不来那么复杂的招式,看温懒现在练得跟个笨狗熊一样,就知道有多难学了。
再加上,她知道文澜所在的那个位置,会有很好的机遇,所以才换的。
可是,如果是原主的话,是绝不会放弃做主舞的机会的。
私下里,陈茁还被几个舞姬打听过,为什么忽然放弃了一直都想要的主舞位?当初从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逃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出头的机会吗?
陈茁这才知道,原主的日子,也是很苦很苦的。
现在花池这样说她,陈茁内心自然害怕。
只要她还在舞团里跳舞,那就有无尽的机会。
可一旦被退了回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陈茁不想走,她只能跪。这才知道,跪人原来是这样痛苦的。
在过去的世界里,陈茁和任常横行霸道,肆意霸凌,曾经逼很多孩子下跪过。
她们是小地方的王,专挑那些成绩一般,家长不喜欢的孩子下手。
他们是被家里抛弃的废物,是没有人会关心的存在,那只能任由她们欺负。
可是,直到陈茁在下跪的这一刻,才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法忍受的疼痛。
不是膝盖上的疼,而是心上的某一处,好像忽然被嵌入了什么粗糙的东西一样,每跳动一刻,便被磨损一处。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发誓,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绝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可是花池并没有让她起身。
竟然任由她垂头跪着,陈茁再一次紧紧地攥拳。
“你自己说,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摔倒?”
说实话,陈茁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今天就跟中了邪一样。
花池又问:“你当时在想什么?”
找不出原因,难免会有下次。
陈茁哑着声音说道:“我,我在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不是,你在看小懒子。为什么总是看她?之前文澜在的时候,也不见你看的这么频繁。”
是啊,为什么她总是看温懒?
之前哪怕是女主,陈茁都没有放在眼里过。
而此时频繁地看温懒,到底是怎么了?
“你看她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觉得她不配在那个位置。谁在那里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陈茁终于被花池逼出了真话。
陈茁不甘心。
她的配得感很高,抢夺女主的位置,并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但是,她不允许别人的配得感也那么高。
温懒一个被所有人欺负的蠢货,凭什么去跳主舞的位置?
听云如讲的舞蹈构思里,未来温懒好像是会成为名动京城的那一个?
陈茁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是疯了。
温懒不过是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舞蹈,就被花池看上了眼,还把这么重要的舞蹈位置交给她。
凭什么?
花池手里的瓜子,因为被抓了太久,放到唇边竟然变得有些温热。
她教舞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学生都遇到过。
可是对于陈茁,她是不太能看懂的。
有时候,她觉得陈茁的内核,与当年的鸢花很像,可有时候又觉得鸢花不会如此低劣。
鸢花的野心,只是从自身出发,将自己利用到最大化,从不会掩盖其他人的光彩。
陈茁是从很偏僻的地方逃出来的,她很努力地练舞,途径了几个舞团,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她的面前。
花池很爱惜她的才华和毅力。
只是,不许别人也发光的这种心思,似乎不该出现在她这样的人身上。
因为,曾经这个主舞位,花池是留给陈茁的。
足以见她对此人的重视。
其中自然少不了对她心性的考察。
可现在,花池却觉得陈茁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倘若不是变了性格,那就是之前伪装得太厉害。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无法掩盖陈茁的努力。
“个人的心性方面,我没办法去教,因为就算教了,也教不到心里,表面功夫没什么用。你自己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出于对陈茁的欣赏,花池对她格外开恩。
陈茁也听出了花池的言外之意:“能把温懒驱逐出舞团吗?让她重新做回王府的下人。”
花池:倒也不必如此开恩……
她本来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想重新回到主舞位?其实这个位置,本来定的是你,也是你努力争取来的,但是我不清楚你之前为什么执意要与文澜交换。文澜的资质也不错,所以我那时候就同意了。”
“可是现在,既然你看不上温懒,也不怎么服从她,我想等你在表演时,退去后面的那一刻,内心应该很是不甘,万一表现在脸上,就会连累整个舞团。”
这确实是格外开恩了。
如果换做是别人,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机会调整。
但是,陈茁的内心却在冷笑。
她并不觉得这是花池出于对自己的爱惜,反倒觉得她不过是为了演出的顺利进行,才对自己所做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