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霸并不是那人的真名,只是被她欺压的学生暗地里偷偷叫的浑号。这人原名叫沈露痕,家里对她毫不管束,所有学生都怕在学校犯了错请家长,唯独沈露痕不怕。她母亲每次来学校都是走个过场,纵得她越发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她跟管筝没什么过节,只是刚好在场。真正针对管筝的人是钵陀,管筝和她初中时就认识,管筝深知钵陀性格古怪不太爱跟她玩,也不知道钵陀为什么就是想害她。
至于那个被钵陀当成狗的鸠曷,则是管筝的另一位初中同学。管筝跟她关系不错,念着鸠曷曾经对自己有些照顾,便托人在学校转告她放学之后见上一面。
约见的地点在县里某游戏厅,鸠曷刚走进店里,游戏厅的大块头店员就黑着脸把门锁上了。店长和隔壁洗脚城的仇老板也在,管筝坐在柜台边,柜台后站着那四个玩屎的人。
这情形一看就不对头,鸠曷并没有表现出害怕,她走到管筝身边冷静地坐下,笑道:“你是来寻仇的?”
柜台后的苍秾很是错愕:“原来你会说人话?”
鸠曷很不客气地白她一眼,说:“那天的事我也不想看到,只是钵陀的性子你也了解,她从来不听我劝。”
臧卯竹跃跃欲试想打人,管筝将她拉住,低头对鸠曷说:“哕明白,哕无心哕哕。”
这人说话还是很难懂,苍秾急得在后面拽丘玄生,丘玄生在她耳边小声翻译:“管筝说她明白鸠曷无心害她。”
“但是,我们不能任由你欺负管筝。”班瑟一巴掌拍在柜台上,“管筝说你从没对她动过手,我们就不跟你计较了。带路吧,我要见你们班主任。”
没被她当做仇视对象的岑既白和戚红都被这一声惊得抖了抖,鸠曷却轻蔑一笑,字字清晰地答道:“不带。”
这人的态度太过嚣张,戚红躲在戚献身后,问:“班瑟姐,我们不能放她走。谁知道她会不会回学校通风报信?”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们跑不了的。”苍秾唯恐她们在店里打起来砸坏东西,一边说和一边问,“原来砸我们家车的是沈露痕。她和岑乌菱有什么过节?”
管筝沉默片刻,说:“哕和钵陀相同的缘由。”
“和钵陀相同的缘由?”这回总算是听懂个大概,苍秾猜测道,“莫非沈露痕也逼着岑乌菱给她当狗?”
“不,不是这样的。”鸠曷终于抬头,她跟管筝对视几秒,站起身说,“沈露痕她们打算下午放学教训岑乌菱,你们现在赶快过去,岑乌菱还能少挨些打。”
“什么?”马路上的人都能听见戚红的怪叫,她狗熊刨树似的在戚献身上挠几下,“妈你听见没,有人要欺负姐姐大人。”
“还有这种事。我去给彦姐和岑村长打个电话,”旁听的戚献眉头紧锁,她看向鸠曷,“你知道她们在哪吗?”
鸠曷又恢复了那副谁都看不上的表情,忆筠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撸起袖管:“献姐问你话呢,你还不快说?”
“就在珍蕊她们家铺子,”鸠曷叹息一声,说,“别以为我是怕你们,我只是和岑乌菱无冤无仇,不想她下场太惨烈。也不要声张是我告诉你们的,我还想在钵陀身边混。”
“鸠曷,其实你跟沈露痕她们不一样,你是一个好人。”丘玄生想着感化她,殷切地劝解道,“不如趁这次机会跟她们绝交吧,你甘心一辈子给钵陀当狗吗?”
鸠曷冷笑一声,问:“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丘玄生愣住,苍秾道:“你有病吧,玄生是为你好。”
对方依旧不给面子,她走到忆筠面前,语气不善地问:“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我可以走了?”
一看她这态度就来气,苍秾张嘴要骂人,戚红还算冷静地说:“咱们得快点去救姐姐大人,晚了就来不及了。”
众人皆有同感,戚献给岑星咏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忆筠带头要往外走,岑既白牛皮糖似的黏在凳子上,戚红拽住她的胳膊说:“小庄主,你快起来。”
看着游戏厅里的彩色灯光,岑既白撑着下巴说:“急什么?岑乌菱在家里也经常欺负我,我为什么要去救她啊?”
“不管你去不去,我反正是要跟着。”都什么时候了这人居然还惦记着往日的私仇,苍秾背起书包说,“我要亲自抓住沈露痕问一问,那天她到底是不是和殷南鹄在一起。”
“是啊小庄主,眼下不是耍性子的时候。”丘玄生跟戚红一人一边架住岑既白的胳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如果殷南鹄真的是坏人,就更不能让她在你们家住着了。”
“好吧,那我就勉强走一趟。”岑既白懒洋洋地站起身,还没走两步就又停住,“珍蕊她们家铺子在哪啊?”
仇飞朦自告奋勇道:“我带你们去。”
“仇、仇店长,”戚红看她这样就有点怕,把岑既白挡在身前说,“要不还是算了吧,叫忆筠带路就好了。”
“听你们说了这么久我就明白一件事,那个沈露痕不是好东西。”仇飞朦坚决地说,“虽然我是混的人,但也有一颗伸张正义的心,决不能让她在我的地盘称王称霸。”
她说着,猛地背过身去两手一抓撕掉身上的衣服。苍秾吓得赶忙捂住眼睛:“有话好好说,脱什么衣服啊?”
身边的丘玄生讶然道:“仇老板,你这是……”
捂住两眼的苍秾从指缝中看去,只见仇飞朦背上龙飞凤舞纹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仇飞朦豪气干云地说:“正如你们所见,我仇飞朦的飞是岳飞的飞,惩恶扬善没我不行。”
“你们体谅体谅仇老板,这个人纹身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来这招,”戚献无奈地摇摇头,学着仇飞朦做了个撕衣服的动作,“她偷偷练过很多遍的,我和忆筠都撞见过。”
忆筠也跟着附和,顺便给仇飞朦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替换衣服。戚红兴奋地往前一跳跃出门槛,兴冲冲地说:“走吧,让姓万的王八蛋知道咱们的厉害。”
“知道什么厉害?”戚献伸长手把她抓回来,“我叫你跟你姨在乡下安安分分过日子,你还敢卷进这种事里。好日子你过不安稳,那下回我叫你窦姨管教你几天。”
去窦姨家住就跟进监狱一样,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戚红被她一说脸都吓白了,急得追在戚献身边绕圈乱跑:“别啊,这次不是我找事,是事找我。还是赶快去救姐姐大人吧,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戚献被她逗得笑起来,她在柜台边坐下:“忆筠,这次的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千万保护好小乌菱,知不知道?”
忆筠立即震声说:“上回珍蕊打小戚红的时候我就记住她了,这次一定把她给办得明明白白,不留一丝痕迹。”
“要不你还是别去了,”戚献干笑两声,想了想还是站起来说,“店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亲自过去一趟。”
忆筠以为她是怕自己干不好,连忙说:“我有信心。”
“就是因为你有信心我才怕啊,你还是好好留下来看店吧,”戚献把忆筠拽到柜台后跟她调换了位置,拉起戚红的手说,“拉机子的车还没开走,我开车带你们过去。”
为了搬运游戏机,戚献家里买了辆二手的小货车。戚红乐得一蹦三尺高,飞奔出去给戚献开车门。班瑟和臧卯竹搀着管筝上了车,其余四人就蹲在车后边。
听她们说珍蕊家有个铺子,苍秾本以为是个和自己家一样的小卖铺,到了才发现是家买金首饰的店。店员似乎和戚献很熟,戚献一进门就被她拉着介绍最近上的新货。戚献没跟她挑明来意,只是说路过看看,随便瞎逛。
店铺后边有条巷子,苍秾和丘玄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刚走到巷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呼救声,两人一头扎进巷子里,苍秾扬声喝道:“岑乌菱,我们来救——”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岑乌菱好端端地站在巷子里,手里还提着另一个人的衣领。那人被她打得满头是包,苍秾看清那人的脸,指着她问:“沈露痕?”
“救命啊,快救救我,”岑乌菱的拳头近在咫尺,沈露痕惨叫一声朝两人伸手求援,苍秾和丘玄生吓得后退几步,她又呜呜咽咽着朝岑乌菱作揖,“岑同学,这回是我错了,我再也不纠缠你了,我还你一辆新自行车还不行吗?”
都快忘了岑乌菱打人很痛来着。丘玄生生怕沈露痕被她打死,赶忙跑回去把戚献等人喊来。戚献说服岑乌菱把沈露痕放下,岑既白气势汹汹地问:“就是你砸了我的车?”
沈露痕脸上全是血,她害怕得捂住脑袋,蚊子般轻声哼哼说:“我没有,我砸的是岑乌菱的车。”
“她的车就是我的车!”岑既白气得要踹人,“你必须把买车的钱原价照赔给我,不然我就叫献姐放岑乌菱了!”
“我、我知道了,我会还的。”沈露痕唯唯诺诺地拼命点头,她跪在岑乌菱面前抹着眼泪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岑同学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吧。”
岑乌菱低头擦掉手上的血,戚献将岑乌菱挡在身后:“小乌菱,你先别吓唬她。”岑乌菱哼一声走开了,戚献在沈露痕身边蹲下,“你就是沈露痕?”
沈露痕抽噎着回答:“是……”
班瑟抬手把她揪起来:“我们家孩子在学校多受你照顾了,听说你很威风,和钵陀玩得很好?”
“不不不,我跟那个死变态不熟。”沈露痕一眼就看见站在她身边的管筝,立马指着天发誓道,“这次是我猪油蒙了心,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坏掉的自行车我会赔的。”
“唉,你们这群孩子真是。”岑乌菱的书包掉在地上,附近散落着几本书,戚献弯腰去捡,突然发现垃圾箱后头还坐着个人,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珍蕊?”
众人这才瞧见挨打的不止沈露痕一个,珍蕊靠在墙边,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意识模糊睁不开眼睛。戚献抬头朝岑乌菱喊道:“小乌菱,你怎么把人打成这个样子?”
岑乌菱看向别处,戚献急得要死,慌慌张张地拍几下珍蕊的脸,问:“孩子,你怎么样?”
珍蕊睁开眼睛,咳嗽着说:“戚献阿姨。”
昔日仇人被打成这副样子,戚红拼尽全力才忍着没笑。眼前画面太过血腥,丘玄生和苍秾看不下去,掏出水杯给半死不活的珍蕊喂了点水,珍蕊只耷拉着脑袋没有抬头。
“算了,来个人搭把手把她们送去诊所看看。”戚献叹了口气,她正要扶起珍蕊,班瑟就抬手将她拦住。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戚献拨开班瑟的手,搀着珍蕊站起来说,“就算她们做了错事,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吧?有什么惩罚需得等她们治好了伤再说。”
班瑟让出路来,低声骂道:“便宜了你们这群混蛋。”
她没有帮忙,只是带着管筝和臧卯竹离开了窄巷。沈露痕像是被岑乌菱打怕了,一看见她就吓得大叫。岑既白还在气她砸了自家的车,苍秾只得说:“献姐,我来帮你。”
丘玄生也跟着上前,两人将腿脚发软的沈露痕搀起来,仇飞朦和戚献扶着珍蕊,一行人拖着伤患往停车的地方走。
趁着这时候跟沈露痕离得近,苍秾抓紧机会问:“沈露痕,你跟那个叫殷南鹄的是什么关系?”
沈露痕哼哼唧唧地喊疼,重复道:“什么关系?”
丘玄生以为她没听清:“是啊,你和殷南鹄认识吗?”
沈露痕脑袋靠在丘玄生肩上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她直起身子神神秘秘地说:“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谁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苍秾怀着碰运气的心态凑到她旁边,沈露痕露出个笑来,说:“你猜啊。”
苍秾登时从头凉到脚,抬手就将沈露痕推开了。沈露痕哇一声摔倒在地上,指着苍秾大笑不止。苍秾气急攻心,揪住她说:“你快说,殷南鹄来我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时有路过的行人驻足张望,丘玄生担心引起误会,拉住苍秾说:“苍秾同学,你不要冲动。”
那边戚献和仇飞朦已经把珍蕊安置在车后座,回头想把沈露痕抬过去。沈露痕扭头呸一声把血沫吐在地上,苍秾拽着沈露痕把她抓起来:“不行,我今天必须问个明白,要是殷南鹄真的把我娘骗走就来不及了。”
丘玄生还想再劝,戚献按住苍秾抓着沈露痕的手,轻轻对苍秾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