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那天沈露痕的母亲在县城饭店里摆了一桌,说要向管筝和岑乌菱赔礼道歉。管筝一家根本懒得赏脸,不管万宝财和沈飞雪上门来请多少次,都关着门不见人。
因着戚献在城里还要和万宝财来往,岑星咏勉为其难带着孩子们前去赴宴。沈飞雪当场管教了沈露痕一顿,并双手奉上崭新的新自行车,岑既白立马就不计较砸车的事了。
现今家里有两辆车,就不用等到岑乌菱毕业。岑既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饭都顾不上吃就载着忆筠骑车乱转。
戚红和苍秾都很鄙视她的行为,才一辆车就被收买了。沈露痕赔着笑来给岑乌菱道歉,戚红揣着手说风凉话:“你想欺负姐姐大人的事别想这么算了,我一看见你就恶心。”
她一边说一边往嘴里狂塞鸡翅,苍秾无语至极,说:“你的骨头要是有你的嘴那么硬就好了。”
“沈露痕吃到教训我吃到鸡翅,这不是皆大欢喜吗。”戚红吃得津津有味,她把蘸满酱汁的鸡腿递给丘玄生,“玄生你也尝尝,这家店的白切鸡很正宗。”
乱骑车的岑既白一个漂移冲进屋来,张嘴就咬在那只鸡腿上。丘玄生悻悻地把鸡腿让给她,起身坐到望着邻桌发呆的苍秾身边:“苍秾小姐,你还是怀疑殷阿姨?”
大人们在隔壁桌推杯交盏,沈飞雪和万宝财自始至终没跟殷南鹄说过话,也没有电视里坏人之间的眉来眼去。苍秾警惕地看着她给苍姁夹菜,说:“我也希望她是个好人。”
可是沈露痕那诡异的态度使得苍秾本就摇摆不定的内心更加难以肯定,岑既白拖着小板凳凑到苍秾旁边,握紧拳头问:“要不我们去把沈露痕打一顿,逼她说实话?”
“这怎么行呢?”丘玄生立即否决,“而且殷阿姨只是暂时借住在你们家,过完这段时间就走了。”
“不,你们不懂。”见识过旁人没见识过的事,苍秾比另外几人多了几分危机感,她紧盯着殷南鹄的一举一动,没头没尾地说,“小庄主,你现在愿不愿意亲一下我的脸?”
另外三人吓了一跳,岑既白捏着鼻子躲开:“恶心。”
戚红手里的鸡骨头掉在地上,苍秾又指着自己的脸颊转头看她,问:“戚红,你愿不愿意亲我的脸?”
戚红呆滞地眨眨眼,放下手里的鸡翅严肃地说:“对不起,我只想傍村长女儿这种级别的大款。”
岑既白在旁边呸一声,骂戚红不要脸。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攻击,隔壁桌的苍姁和殷南鹄说了两句小话就借故离席,苍秾也赶紧跟着站起身说:“我出去一下。”
那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苍秾,立马化干戈为玉帛讨论起苍秾今天发什么疯。看着苍秾独自离去的背影,丘玄生也追着她走出饭店。苍姁和殷南鹄转进一条小路,苍秾做贼似的躲在墙角偷看,丘玄生在她身后小声叫道:“苍秾同学。”
苍秾担心被前面那两人发现,立即对她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丘玄生似懂非懂,安慰般说:“苍秾同学,小庄主和戚红不喜欢你也不要紧,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我不是失恋了出来转变心情,”苍秾心里五味杂陈,她指着前头那两人说,“看见没,咱们现在就跟上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苍姁和殷南鹄手挽着手,像是吃饱了在街上散步。丘玄生有些不解,问:“为什么要跟着殷阿姨和苍姁阿姨?”
“唉,你们都不知道。”苍秾怕她误会,决定跟她分担心事,“那天苍姁晚上不在家,我跑出去找她,发现她和殷南鹄在地里,”苍秾比划几下,“你明白吧?”
丘玄生茫然地摇头。苍秾被逼得没办法,拉住丘玄生小声说:“我看见殷南鹄亲了苍姁的脸。”
脑筋突然转过弯来,丘玄生恍然大悟:“所以苍秾同学你才会问戚红和小庄主那个问题?”
谢天谢地终于解释清楚了,苍秾忙不迭点头称是,指着即将走远的殷南鹄和苍姁说:“咱们快跟上。”
一听苍秾说出最重要的问题,丘玄生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殷南鹄和沈露痕认识,换作平常直接把她请走就行,毕竟沈露痕砸了车还打人,两家撕破脸也没什么。
可她如今和苍姁关系匪浅,就不好明面上跟她过不去了。苍秾心里挣扎好几天,苍姁却浑然不觉。她乐呵呵地走在路上,问:“殷老妹,你觉着我们县城里好不好玩?”
“不错的,就是离家里有点远。”殷南鹄转头看着经过的三轮车,随口说,“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说到这个苍姁的回答显然慢了半拍,她把手揣进兜里,说:“我跟岑星咏她们商量了,戚彦觉得我留在家里务农很好,更何况苍秾还这么小,我总不能不留在她身边。”
殷南鹄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把苍秾也带走呢?”
“啊?”苍姁颇为惊讶,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石砖纠结地说,“那样太麻烦了,带上苍秾就又要找学校又要找工作,她明年得上高中,在这个时候转学对升学考有影响。”
她顿了顿,抬头说:“我也想去大城市里看一看,不过那得等到苍秾能自立门户之后,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呢。”
这答案有些意外,殷南鹄伸手在苍姁背上拍了一下,调侃道:“看不出来啊,你的处事方式成熟得不像你。”
“哈哈哈那必须的,我是谁呀。”苍姁立马得意忘形起来,她咳嗽两声,说,“大部分都是岑星咏和戚彦教我的,要是我一口答应了你,剩下这些就要交给她们烦心了。”
“戚彦吗?”殷南鹄轻松地笑了笑,“说起来若不是她和戚献介绍我来兴州村,我还遇不到你呢。”
苍姁听了几句好话就飘飘然,她拉着殷南鹄的胳膊说:“你打算在咱们这里待几天?”殷南鹄原本望着远处的马路,被她一拉视线又挪回她身上,苍姁说,“我知道你是大城市里的人,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种小地方。”
殷南鹄问:“为什么问这个,你很盼着我走吗?”
“怎么会,”苍姁把手伸到她的外衣口袋里,眼睛瞟着路边的橱窗说,“你给我个准信儿,我好做做心理准备。”
殷南鹄想了想,笑着说:“我马上就回去。”
是句很明显的玩笑,苍姁跟着笑出来,两人并肩漫无目的地四处逛着。经过竖在十字路口的路牌,殷南鹄随意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两人就转过街角往那边走。苍秾和丘玄生偷偷跟在后头,跟前头那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路上行人依旧,丘玄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拽了拽苍秾的衣服说:“苍秾同学,我觉得她们两个没问题。”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苍秾依旧疑神疑鬼,“殷南鹄迟早会露出本来的面目,我不能让苍姁单独跟她在一起。”
对她的烦恼丘玄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还是跟在苍秾身后暗中跟踪。眼见越走越偏僻,丘玄生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问:“她们这是要去哪?”
“那边好像是码头的方向。”苍秾说完顿时有种可怕的设想,“难道她要把苍姁推进水里?我们快跟上。”
两人来到江边码头,天空堆满了火烧云,将落未落的夕阳像一颗咸蛋黄。迎面而来的晚风带着点凉意,苍姁忍不住跟殷南鹄靠近了些,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谁都没有说话。
有只头顶绿毛的鸭子浮在水上,苍姁指着它说:“快看,也不知道是哪家饭店的鸭子跑出笼子了。”
那鸭子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一个猛子扎过来溅起半人高的水花,吓得苍姁和殷南鹄连忙后退。这年头连只鸭子都不好惹,苍姁觉得还是殷南鹄好,说:“虽然只跟你在一起几天,但是我总觉得比过去经历的所有都高兴。”
她扭捏一阵,问:“你回到城里还会联系我吗?”
殷南鹄点点头:“会。”
苍姁拉着她笑道:“感觉我是个很幸运的人。”
“我也是。”面前是宽阔无垠的江面,冷风吹在殷南鹄脸上,她感慨地说,“听你谈起工作不好找我就觉得很庆幸,恰好我的爱好就是我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你的工作?”苍姁不明所以,挠挠头说,“我记得你是戚献的合作伙伴介绍来的。”
殷南鹄说:“介绍人你也认识,要不要猜一猜?”
苍姁玩心大起,立马猜测道:“是仇店长。”
殷南鹄含笑摇头:“不是。”
苍姁又猜:“那就是窦老太婆。”
殷南鹄神秘地说:“也不是她。”
“那还能是谁?”苍姁猜了两回就没了兴趣,“算了,阿献是做大生意的人,合作伙伴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呢。”
殷南鹄也没逼她再猜,只是抬头看着水面,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苍秾和丘玄生找了个背风的角落缩着,还没躲好就听见外头有人喊:“你们两个,在那里干什么?”
这陡然响起的声音吓得苍秾一激灵,还以为被人发现了。屏息凝神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反而是苍姁那边嚷嚷起来:“看风景啊,不然还能干什么?这也要来问?”
原来是那两个人在被问话。苍秾和丘玄生探头探脑地往江边看,只见两个穿着黑衣戴墨镜的人拽住苍姁和殷南鹄,振振有词地说:“这才叫没见识呢,那个为祸沿海的大海贼浩娘跑到我们这儿来了,你们还不知道?”
大海贼?苍秾和丘玄生对视一眼,另一个穿黑衣的也说:“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跟我们走一趟。”
“凭什么跟你们走,你们又不是巡警。”被她拽着的苍姁使劲把手抽出来,苍姁不肯配合,高声反驳道,“我们哪里像坏人了,我就是家在兴州村那边的。”
穿黑衣的不依不饶,喝道:“少废话,跟我们走!”
说着就要伙同身边那人将苍姁架起来,苍秾和丘玄生立马窜出去将苍姁挡在身后,大喊道:“你们住手!”没想到她会从角落里跑出来,站在江边的四个人都被她吓住,丘玄生说,“苍姁阿姨不是坏人,你们不要冤枉了她。”
“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穿黑衣的一把搡开丘玄生,揪着苍姁身上的衣服说,“听说海贼都穿着红马甲,可不就是你这样的嘛!这就是证据,板上钉钉的证据。”
“穿红马甲的海贼是路○,我是路过的。”苍姁愤然辩解,“照你这么说,穿红马甲的人都要被抓起来?”
“就是啊,穿红的不一定是路○,还有可能是曹丞相。”苍秾一把将苍姁身上的外衣拽下来,说,“现在她没穿红马甲了,你们总不能再抓人了吧?”
“神经病,在我眼珠子底下还想玩金蝉脱壳?”对方嗤一声,“你们别多管闲事,不然就是妨碍公务。”
那两人一个拉着殷南鹄就走,另一个也要拖着苍姁离开。苍秾气得七窍生烟,死拽着苍姁不肯松手:“在街上乱抓人算什么公务?殷阿姨,你也别随随便便就跟她们走。”
“这两个人我认得,她们不会害我的。”殷南鹄平静地回头,她意有所指般说,“苍秾,你那天晚上看见了吧?”
苍秾心里一惊,一时间连该说什么话都不知道了。抓着殷南鹄的那家伙二话不说松开殷南鹄,伸手就要来拽苍秾。
“殷老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苍姁推开抓着她的那个,“你们是不是假冒的巡警?有本事就亮证件。”
她这一下力气非同小可,把拽着她的那个黑衣人推得脚下一歪跌进水里。另一个黑衣人惊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抓苍秾,拽着苍姁尖声叫道:“你把我节姐推下去了!”
苍姁被她吓得愣住:“节姐,你说嘛?”
对方一拳砸在她脑门上:“别说这个了,快救人!”
摔进水里的那个人不断扑腾着,被水呛得直咳嗽。眼见惨剧即将发生在眼前,苍姁和丘玄生慌慌张张地撕扯起拴在围栏上的救生圈,苍秾却呆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苍秾,”殷南鹄走到苍秾身旁对她笑了笑,说,“露痕砸你家车的时候,你是不是看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