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被岑乌菱当成害虫追赶的时候,苍姁身后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岑家姐妹关系恶劣,岑既白打不过岑乌菱,只得在她生气的时候爬上到屋顶或树梢躲避追捕。
因为爬得高,她总是第一个看到归家的苍姁,然后大叫着姑母跑回地面,扑到苍姁身上诉说岑乌菱的恶行。苍姁很会说话,两人就在苍姁连哄带骗的劝解里握手言和无数次。
可惜孩子们本性难改,相同的事在岑既白小时候发生过很多回。就如同蚂蚁搬家预示下雨,每当看到苦守屋顶的岑既白回归地面,大家就会笑着说:“是家主要回来了。”
随着年纪渐长,这样的故事渐渐稀少,但岑既白会永远记得。苍姁像是刚睡醒的样子,迷茫地在屋里环视一圈。师娘捂住嘴干呕起来,苍姁呆愣着问:“我长得很恶心吗?”
屋内众人都看向师娘和班瑟,班瑟扶着师娘点头哈腰:“对不起,师娘第一次坐飞船,这是晕船的症状。”
苍姁收回目光,看着床榻另一侧堆积的霜冷草,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岑既白情难自控,抓住苍姁的手嚎啕道:“姑母,你终于醒了!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盼着你能醒过来,姑母!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苍姁干笑两声,问:“发生甚么事了?”
“姑母……”岑既白涕泪横流,死死抱住苍姁说,“姑母,我就知道只有我能叫醒你!”
苍姁还是满脸写着懵然无知,看岑既白这样估计是不能靠她解说前情了,银翘走上前说:“家主大人,您昏迷了将近两年时间。现下感觉身体如何,能不能正常行走?”
“说实在的,”苍姁还是怔怔道,“发生甚么事了?”
“你和苍秾装傻的时候怎么一模一样啊?”岑既白只知道抓着苍姁抹眼泪,戚红把岑既白从她身上撕下来,说,“姑母大人,殷南鹄卷土重来把玄生抓去了销铁寨,苍秾为了救她正在戊窠山里钻地道呢,你不能不去管管吧?”
小艾把戚红挤开,呵斥道:“你管谁叫姑母大人?家主目前才刚醒,你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慢着。”苍姁抬手制止住小艾,不可置信地看向戚红,“你说谁把谁抓去了销铁寨?”
躲在床底的黑猫乍然跳上床铺,大摇大摆一脚踩在苍姁肚子上。苍姁依旧搞不清状况,黑猫简洁地说:“上次你与庄主出行,途中遭遇东溟会埋伏重伤昏迷,距今已有两年多的时间。这两年里小庄主和苍秾跟随丘玄生前往辅州,又被殷南鹄假意接近,取得信任后抓走了丘玄生。”
苍姁似懂非懂:“丘玄生?”
黑猫说:“是被小云同学带走的那个孩子。”
“岑乌菱把我和苍秾赶出家门,这两年我们都是借住在玄生和丛芸队长家的。”岑既白这才想起关心那两人的安慰,揪着苍姁说,“姑母,你一定要救救玄生,东溟会那些人弄了好恶心的大尸体大手,会把玄生当成实验素材的。”
“两年?”苍秾大吃一惊,捂着肚子说,“原来我已经两年没吃饭了?怪不得这么饿,你们没给我喂东西吃吗?”
负责打理苍姁日常生活的银翘不知从哪掏出一碗药汤,岑既白转头朝屋外喝道:“好好的人怎么能喝药?来人哪,快去给姑母准备好吃的,趁热送到房间里来。”
似乎苍姁一醒戚红就有点心烦,她冷漠地说:“现在还有吃饭的时间吗?苍秾和玄生还在戊窠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跟东溟会的人交手,咱们得快点赶回去。”
岑既白扶着苍姁起身,不悦地说:“人是铁饭是钢,姑母那么久没吃东西了,饿着肚子怎么救人?”
戚红摊手:“那咱们能不能斋戒三日再去戊窠城?”
岑既白被她噎得没话说,又因为先前她舍身救自己而不好发作。小艾从口袋里掏出半块吃剩的压缩饼干,问:“家主大人,要不你先吃了这个填填肚子?”
苍姁接过来啃了一口,问:“苍秾在销铁寨?”
众人颔首。苍姁又问:“具体是哪里?”
银翘铺开行动开始前画好的地图,向苍姁讲解道:“师娘曾经去过销铁寨,给我们指了几条隐蔽的密道,不出意外的话小姐和丘玄生大概会在这几条路线上。”
苍姁若有所思,确认般问:“不是骗我的?”
“就算全世界都在骗姑母,我也不会骗姑母的!”岑既白一头撞在苍姁肩上,抱住苍姁一阵大力摇晃,“姑母姑母,苍秾和玄生还在等我们去支援,事不宜迟啊。”
苍姁平静地吃东西,岑既白还想再嚎:“姑母——”
众人抬手捂耳朵,苍姁出手准确地捂住她的嘴,扭头朝小艾说:“小艾,你的飞船上应该还备着些应急食品吧?”
被她点名的小艾指了指自己,慌慌张张地点头称是。苍姁踩下床稳稳当当地走了几步,抬头说:“走吧。”
被姑母折服的岑既白差点又要泪洒现场,银翘说要时刻监视苍姁的身体状况,飞船没有小艾更是不行,心怀芥蒂的戚红犹豫片刻,还是跟在岑既白身后爬上软梯。
飞船在小艾的操作下缓慢升空,岑既白趴在窗边看着地上的岑乌菱说:“岑乌菱不来?在姑母面前她还摆架子?”
“她的伤势似乎也不轻,叫她跟来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从银翘手里接过罐头的苍姁精神焕发,笑道,“况且我们不是还有大名鼎鼎的神农庄小庄主嘛,是不是?”
“姑母,”岑既白感动得直冒眼泪,“还好你醒过来了,你都不知道岑乌菱是怎么迫害我和苍秾的。”
她趴在苍姁膝上说起岑乌菱如何冷血将她赶出家门,自己是如何流离失所被人看不起,苍姁只得摸摸她的头。
戚红在一旁木杆子似的立着,苍姁不时拿眼睛觑她,踟躇一阵才说:“话说,你是谁来着?”戚红赶紧扭过头去,苍姁穷追不舍道,“我一醒过来就老是盯着我看,我看你挺面熟的,咱们是不是见过几面?你是小庄主的朋友?”
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人,银翘和小艾都不知要如何介绍。戚红绷着脸不说话,苍姁认真回忆半天,一拍脑袋确信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陈药家的伦伦?”
戚红脸色越发难看,苍姁毫无头绪地问:“不是吗?哦,你是和小庄主一个班的花花,是吧?”
“这回也不对?那你是俊俊?飘飘?乐乐?”苍姁思考好一阵,笃定地问,“你好像姓田,是不是?”
戚红忍无可忍,说:“我是戚红。”
“呃,嗯。”苍姁尴尬地挖几下罐头,岔开话题道,“小艾的飞船老快了,是不是马上要到戊窠城了?”
说着就拉起岑既白跑到窗户边观光,戚红懒得跟这种人讲道理,于是缄口无话。她对苍姁始终抱有一种无法相信的感觉,不光是她从小听着殷南鹄和沈飞雪的洗脑包长大,也是因为苍姁在幻境里从来没有靠谱过,现实更难说。
想起她为了岑星咏差点一刀捅死自己,戚红觉得这人还算是有和殷南鹄一战的资本。小艾把销铁寨里搅得一团乱,四处都是楼船屋瓦的碎屑和随处可见的火光。
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泊好船,众人沿着密道四处搜索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找到丘玄生和苍秾的影子。戚红记挂着那只白毛蚂蝗,忧心那东西的尸体会引来别的东西。她回到熟悉的地方看了看,忽地听见岩洞深处传来一阵轰鸣。
戚红赶忙唤来岑既白一干人,沿着密道继续往前。没走多久便听见前头传来呼啸的风声和碰撞声,戚红大步跑到石崖旁,高声说:“在这边,玄生和苍秾都在!”
半个岩洞都被喵可兽与东溟会怪手打塌,形成一处离地数丈的绝崖断壁。东溟会的怪手们形如毒蛇,一路围追堵截,丘玄生抱着负伤的苍秾在喵可兽的掩护下四处躲闪。
戚红恨不得马上滑下去帮忙,苍姁扛着伞小跑到她身边,结巴着说:“哪呢哪呢,我看不清。”
小艾掏出一副简易望远镜递给她:“家主大人,我早就说过让你跟我妈去配一副老花镜的。”
“岁月不饶人啊,转眼我也快到天命之年了。”苍姁望见站在怪手中的殷南鹄,说,“那还有个比我更老的呢。”
岑既白提示道:“那就是殷南鹄,姑母你还认得吗?”
“还用说吗,”苍姁调试着望远镜,眯着眼睛说,“看这样子,她是在欺负苍秾和那个丘玄生?”
“基本可以说她是在追杀苍秾和玄生,”戚红见她摆好架势,立马摆出一副崇拜的表情,“姑母大人快想想办法,我和小庄主先前跟白毛虫子打架,现在还没恢复元气。”
“说得在理。”苍姁撑开纸伞,迎风笑道,“就让我这位伟大的母亲来拯救落难的孩子们吧,你们都看好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脚下一滑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岑既白急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慌忙喊道:“姑母!”
苍姁淡定地在空中旋身,一抖纸伞掷出刀刃,正中向苍秾和丘玄生抓来的怪手之上,转瞬间便将其钉在地面。她飘然落在刀刃侧旁,顺手把长刀抽出收回鞘中。
那只怪手颓然落地,扬起一地飞沙。还以为要死了的丘玄生和苍秾对视一眼,丘玄生问:“是……是谁?”
“是姑母,”满面红光的岑既白在崖顶探出头来,迫不及待地炫耀道,“是姑母救了你们,苍秾玄生你们看!”
苍姁举重若轻地收起纸伞,笑着回头道:“好久不见,苍秾。这才多久没管你,怎么又弄得如此狼狈呀?”
苍秾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用力在脸上掐了一把才发现真是苍姁。她感觉心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尽管有无数话想说,最后却只是惊愕地问:“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种事以后再谈。”或伸或扭的怪手纷纷避开,苍姁望向正对面捂着伤口的殷南鹄道,“这位也是好久不见了,我们家苍秾生性腼腆,作为长者就别欺凌小辈了。”
她抬脚将邬丛芸的木头脑袋踢过来,苍姁立马飞身接住将其抱在怀里。殷南鹄半边袖子被烧焦,她抬手说:“来得正好,省得我再去神农庄把你抓出来以绝后患。”
苍姁不为所动,回手将邬丛芸的木头脑袋交到丘玄生手里:“孩子,保管好苍秾和这个机关宝宝。”
丘玄生赶忙接下,苍秾竭力想抓住苍姁的袖子:“殷南鹄可以操纵那些鬼手,你……你打算怎么对付她?”
苍姁表情轻松地摆摆手,高处的岑既白兴冲冲地喊道:“姑母加油!姑母最强!姑母加油!姑母最强!”
戚红嫌她丢人,捂着岑既白的嘴想把她往别处拖。苍秾还想问些什么,苍姁又把纸伞塞到苍秾怀里,颇为自信地说:“别担心,我有秘密武器。”对面的怪手已经疾速扑来,苍姁握住左边手臂,喝道,“去吧,魔之左手!”
只听一声巨响,苍姁的手臂凭空胀大数十倍,比东溟会的怪手动作更快,电光闪过般将怪手按在石壁上。围观众人目瞪口呆,苍秾失声叫道:“还真有这种东西啊?”
“岑星咏帮我装的,好久没用了。”苍姁灵巧地甩开数只怪手,问,“怎么,你觉得我配不上使用魔之左手吗?”
“这种东西一听就让人怀疑好吗,”苍秾惊得口不择言,不经大脑就问,“那你也确实是真夜之魔女、炎狱的主人、铁与血的锻造者、星象与空间的掌控者?”
苍姁没回头,澹然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苍秾哽住不说话了。漫天飞尘中晃过一个身影,苍姁遽然抬手出伞,正好挡下殷南鹄迎面劈来的一击。她抬手使力撞开殷南鹄,飞速交代道:“小庄主,过来帮苍秾看下伤口,最好尽快把她抬上去,我来给你们争取时间。”
她干脆利落地说完,手中纸伞如长矛般刺出,荡开遮蔽视线的烟尘。苍姁出现后殷南鹄便没再追打苍秾和丘玄生,石壁上的岑既白等人赶忙放下吊索,上前给两人查看伤势。
从高处摔下来的苍秾伤得最为严重,她揪心地问:“班瑟呢?岑乌菱呢?乐始呢?那些厉害的角色都没有来吗?”
“班瑟要照顾晕船的师娘,我们走得太急没碰上乐始,岑乌菱就别提了,”岑既白大言不惭道,“有姑母在还怕什么?要不是我和戚红打蚂蝗太累了我也去帮姑母。”
这种人姑母癌晚期没救了,不过好歹是活了下来,苍秾轻声叹了口气。本想再问她们苍姁是如何苏醒的,苍秾半靠在丘玄生怀里,丘玄生只呆呆望着苍姁将殷南鹄赶去的方向,苍秾感觉她眼神不太对,便问:“玄生?”
“苍姁前辈,”丘玄生还在出神,她突然低头捧住苍秾的脸,说,“苍秾小姐,苍姁前辈才是救了我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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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不搬救兵怎么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