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岩洞里潮湿阴冷,火把沉默地燃烧着,丘玄生跟在苍秾身后。头顶猝然传来一声巨响,不知是小艾的轰炸进行到这里还是留在上层的岑既白等人弄出的动静。
周围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太尴尬,苍秾趁着这个机会回身问:“没事吧,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吗?”
“我们赶紧走吧。”丘玄生揣着竹简摇摇头,满怀忧虑地说,“不知道小庄主和班瑟她们那里情况如何,”苍秾还没回话就又是一阵轰鸣,丘玄生缩到苍秾身侧,惶惑不安地问,“要不我们通知小艾一声,叫她先别炸了?”
又是一阵摇晃震动,苍秾大为赞同,掏出小艾给的手机按了几下。忙音回荡在空旷的山洞里,苍秾和丘玄生面面相觑,蹲在原地等了半天才挂断电话:“可能是没听见。”
丘玄生站起来准备继续走,苍秾问:“真的没事吗?桓空说你的伤还没有养好,现在还在吃毕医师开的药。”
“我已经没事了。”丘玄生对她笑了笑,“真的。”
苍秾只能回以笑容,桓空说起丘玄生时总是特别痛惜,仿佛丘玄生已经瘫痪在床时刻需要专人照料。鬼知道她是不是在逞强,苍秾连火把都不敢让丘玄生拿,两人又无言地前行一段,丘玄生轻声说:“我觉得很开心。”
这话没头没尾,在黑暗幽深的岩洞里显得无比诡异。苍秾心头一凉,僵硬地问:“为什么会觉得开心?”
“因为大家来救我了。”丘玄生扭扭捏捏地说,“我知道大家势单力薄,想对付销铁寨一定很困难。可是我,”她顿了顿,说,“我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不想去东溟会。”
“不用怕,我们现在一起逃出去吧。”苍秾握着火把的手里渗出细汗,她非常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但还是说,“对不起,先前我总嫌弃喵可兽,还当着你的面说它的坏话。”
“没关系的,”丘玄生飞快摆手,说,“苍秾小姐来救我,就证明苍秾小姐并不讨厌我。对吧?”
苍秾忙不迭点头,她故作冷静地往前走了几步,自顾自嘀咕道:“而且,如果告诉我喵可兽也是玄生的一部分的话,喵可兽就有点可爱起来了。”她回头看丘玄生一眼,怕被听见又怕没被听见,“因为我真的很喜欢玄生。”
脸颊被火光衬得有些发红,丘玄生凑上来抱住苍秾一边手,两个人沿着狭窄的密道前进,气氛也有所缓和。
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抵达尽头,也不知小艾她们有没有遇到危险。不过苍秾难得地松了口气,她感觉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但这确实是这些天来她最安心的时刻。
东溟会是个有名的大组织,连殷南鹄都只是其中的一环。还好丘玄生没有被当成实验体送到东溟会去,苍秾连东溟会的总坛在哪都不知道,更别提冲进去救人了。
总觉得今天的行动过于顺利了,小艾在外头闹得天翻地覆,殷南鹄还能无知无觉吗?想到这里,她心里愈加没底,岩洞中的石块忽然一个探头,苍秾手里没拿稳火把,木棍砰一声掉在地上,火光被倏然吹过的一阵冷风吹灭了。
苍秾慌手慌脚俯身摸索火把,背上包袱里的邬丛芸不解地问:“为什么突然熄掉火把?”
“不知道,就突然有一阵风,”苍秾把邬丛芸的脑袋捧在手里,“丛芸队长,你能不能发个光给我们当一下照明?等我重新点好火把就可以,不会一直麻烦你的。”
时间紧迫,邬丛芸两眼骤然亮起蓝色的光束,照亮周围一小片黑暗。岩洞里冒出一个会发光的脑袋,没做心理准备的丘玄生吓得后退几步:“丛芸队长,你只剩下头了?”
“这是我在神农庄接受的特殊修缮。”邬丛芸轻飘飘地飞离苍秾掌心,“看,我的身体更加轻盈啦。”
此情此景太过诡异,苍秾跑出去拾起火把,邬丛芸飘到丘玄生身边说:“上回没能在殷南鹄手下护住你,这回就不一样了。我安装了新的战斗系统,你们就拭目以待吧。”
凌空漂浮的发光脑袋实在惊悚,丘玄生只得赔笑。火把在混乱中滚到远处的狭窄石道上,苍秾往石道旁看了看,看起来离地有几丈高,幸好今天走运,火把没滚到下边去。
捡回火把的苍秾掏出燧石,磕磕绊绊重新点好火把,轻快地附和道:“好,我们就拭目以待啰。”邬丛芸熄灭灯光,苍秾拉住身后的丘玄生,说,“我也会保护好玄生的。我们先去和小艾她们汇合,再去帮小庄主她们。”
丘玄生的声音在几尺外响起:“好。”
苍秾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丘玄生在那边,那自己身边的是谁?抱着木头脑袋的丘玄生也察觉到异样,苍秾举起火把猛一转身,甩开那只手尖叫着躲到丘玄生身边。
丘玄生立马抓起竹简挡在面前,低声对吓成傻子的苍秾说:“苍秾小姐,你看清楚。是她来了。”
苍秾抖个不停,抓紧丘玄生的手才敢抬头看去。殷南鹄站在原地,说:“这条密道是戊窠城初建时留下的工程,若无内部指引决不可能外人发现。你们怎么会钻到这里来?”
苍秾没抓火把的那只手用力在衣裳上抹几下,就差搓掉一层皮。邬丛芸适时地亮起两只眼睛,苍秾趁势丢掉火把,掏出匕首道:“玄生,必要的时候不要手下留情。”
丘玄生尚未回话,殷南鹄就先笑出来。几只怪手就从那石道底下露出头,殷南鹄道:“苍秾,你们两个完全是因为我的恻隐之心才能活到今天,我若想把事做绝,苍姁带着不到十岁的岑乌菱接手神农庄的时候我就该动手。”
岩洞里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丘玄生立即拉开竹简:“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我和苍秾小姐不会相信你的。”
喵可兽也从竹简中探出来围住丘玄生和苍秾,殷南鹄不慌不忙,笑道:“玄生,如今你不担心苍秾会被另一个你吓到了?是你对她失望不再掩饰,还是不敢面对自暴自弃?”
丘玄生没有动摇,但还是免不了紧张。苍秾暗暗拉住丘玄生,说:“少废话,要么让出路,要么就动手。”
殷南鹄不做表示,黑暗中的怪手已经伸长了手朝两人拍过来。喵可兽闻风而动跟那怪手撞在一起,丘玄生握紧竹简说:“苍秾小姐,我去对付那些东溟会的东西。”
苍秾应一声,便听见那群庞然大物撞在一起的声音。丘玄生想牵制殷南鹄操纵的怪手,就势必要找个能俯瞰洞中的位置,她本想拉上苍秾一起,苍秾却摇头拒绝了。
那群怪手有条不紊,喵可兽像面筋似的时长时短或大或小,殷南鹄手里的怪手却只能拖着长长的手臂贴地爬行。也许这些东西的末端连接着殷南鹄,所以殷南鹄才能得心应手地指挥它们指哪打哪。苍秾还在观察猜想,一只怪手就被喵可兽按在身旁几寸的地方,险些把她也砸死。
她抬头往丘玄生藏身的位置看去,丘玄生紧盯着远处几只横冲直撞堪称骁勇的怪手,似乎管不到这边的事。殷南鹄站在远处,两人就这样隔着数十只怪模怪样的东西对峙。
苍秾在那群怪物的对决中躲避着攻击,高处的丘玄生忽地朝她喝道:“苍秾小姐,快去救丛芸队长!”
救谁?苍秾转头看去,刚才还说要大活跃的邬丛芸的脑袋如萤火虫般飞来飞去,眼看就要被两种扭打在一起的巨手撞上。苍秾纵身上前将她裹进包袱里,邬丛芸好像打开了振动模式,像个普通人一样瑟瑟发抖,只想钻到包袱里避难。
苍秾刚要松一口气,头顶那蛰伏在黑暗中的怪手像是天塌了似的劈头盖脸落下,想躲都没地方躲。
“苍秾,玄生。”殷南鹄抬起缠着红线的手来,叹息一声说,“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听话呢?”
砸中苍秾的手臂却没有听她命令,宛如一截死物般匍匐在地。丘玄生朝那手底叫道:“苍秾小姐!”
她也不敢确定苍秾是否还有生机,那怪手表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似的冒出个小刺,丘玄生咬牙飞身落到那怪手身上,苍秾抬手刺穿皮肉,从一滩血泊中坐起身来。
本来是想像乐始那样在怪手里挖出个能容身的血窟窿来的,可惜速度太慢,没能在一瞬间内完成。但这并不代表苍秾死局已定,挣扎间她也不知道刺中了哪处要害,那只怪手骤然没了力气般软下来,苍秾也只是摔得有点疼罢了。
挖穿那只怪手的手心,苍秾这才意识到这东西为何乍然没了威风——穿插埋藏在血肉里的不是血管,而是一股股拧成细绳的红线。这些怪手看起来和喵可兽差不多,其实全部仰仗殷南鹄在远处操纵,否则就会变回毫无生机的肉块。
苍秾浑身是血,踩在那怪手上险些又滑一跤。丘玄生就近搀住她,苍秾振奋道:“玄生,这些盗版喵可兽看着唬人,里头的血管全是红线,把红线切了就没事了。”
被苍秾切断联系的怪手还瘫在脚下,丘玄生忍着冲天的血腥味看了被苍秾刺出的豁口一眼,说:“我明白了。”
她说着,一只跟怪手缠斗的喵可兽遽然抓住对手,另一只喵可兽迅速跟上,将那只怪手抓在手里。那怪手胡乱扭着试图挣脱,两只喵可兽都拉它不住。
丘玄生松开苍秾,像是暗中用力般握紧拳头,两只喵可兽压制住手里的东西,一左一右将其撕成两半。
血沫横飞场景像极了两只鸟在争夺同一条虫子,殷南鹄毫不惊慌,只是说:“有我在,你们就逃不出戊窠城。”
不须她多作指示,剩余的怪手一拥而上,同时朝苍秾和丘玄生扑来。这些东西只知道听凭命令,同类倒在面前时也不知恐惧后退,若是不解决殷南鹄恐怕很难对付。
趁着丘玄生还有余力跟那群怪手抗衡,苍秾握住匕首就往殷南鹄那边跑。殷南鹄离她不过几十步,她靠运气左躲右闪躲过两只扑面而来的怪物,守在殷南鹄身前的那只早已等候多时,五指狰狞地弯曲着如利爪般朝苍秾身上抓,近处的喵可兽使劲一撞,以自己的躯体将那怪手按在山壁上。
几十步路程只在眨眼间,殷南鹄侧身躲过苍秾刺来的刀刃,一肘将她打得往旁边歪了几步。苍秾勉强刹住步伐,也顾不得瞄准,回身对着殷南鹄又是一刀。
殷南鹄依旧闪身躲开,抬脚还要往苍秾身上踹。上回她被班瑟打得十分狼狈,再不济也要像丘玄生那样卧床休养。丘玄生眼睛被打伤不过几天就能长好,但殷南鹄却不具备这样的体质,再畏畏缩缩就要错失班瑟创造的机会了。
仔细想来,以往再危险都有喵可兽救场,苍秾无心练习拳脚,更别提像话本主角那样垂手可得绝世秘籍。她敢来戊窠城救丘玄生,无非是凭借豁出性命的一腔意气而已。
虽说十赌九输,但殷南鹄一边对付丘玄生和喵可兽还要一边对付自己,至少也会中一刀吧?苍秾将全部力量押在刺出的第三击,殷南鹄仍是飞快反应惊险避过。
洞中光线昏暗,殷南鹄才发觉划过眼前的是刀鞘,苍秾趁机丢掉刀鞘一拳砸在她脸上,另一只手才引刀刺向殷南鹄。也不求一刀命中要害,能打中就谢天谢地了。苍秾竭力想将捅得更深些,逼得殷南鹄连连后退,踩到石道边缘。
苍秾还在推着她往前,殷南鹄在踩空的刹那反手死死抓住苍秾,将苍秾拖得跟她一起摔落下去。苍秾不想跟她死一块,在空中一通乱抓想抓住点什么,殷南鹄抬手勒住苍秾的脖子,苍秾抬头时只看见丘玄生追到石道旁的身影。
落地也是眨眼间的事,苍秾只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撞碎了,几乎连睁开眼睛都够呛。有限的视野里没找到殷南鹄的踪影,苍秾还以为她也摔得半死,却听见殷南鹄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先前算是我小看你了。”
这都能毫发无损?苍秾瞪大眼睛,只见殷南鹄坐在一只怪手上飘然落地,问:“如今还觉得能带玄生逃走吗?”
定睛一看这人也不是铜墙铁壁,至少苍秾那一刀是切切实实扎中了她肩膀。苍秾艰难地喘着气,她用力咽下喉头那口血,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殷南鹄正要踩着对她言听计从的怪手爬上去,听到苍秾断断续续的笑声才停住动作。苍秾咳嗽几声,说:“之前在潼泷山我就觉得奇怪,苍姁那么喜欢研究机关的人,怎么会把呕心沥血做出来的机关当成没用的木头呢?”
“还说你是苍姁的结拜姐妹,岑庄主的婚约对象,戚彦追随的忠义之士,”她终于理解殷南鹄为何到处害人搅动风云,原来看见仇人或惊或怒的表情是如此畅快的事,“你、你啊……实际上这全都是你的幻想,她们三个都防着你,你也只能在幻境里幻想一下众星捧月的生活了。”
殷南鹄用类似乐始看丘玄生的眼光看着苍秾,平静地问:“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是不是很痛苦?”
坠落中匕首不知掉到哪去了,否则苍秾高低跳起来给她两刀。苍秾在周边摸索着,殷南鹄摇头道:“你流血太多,神志不清了。没事的,苍秾。我不会让你再痛下去了。”
她抬脚松开被她踩在脚下的怪手,那东西马上举起手作势要砸。苍秾被摔得没有坐起来的力气,邬丛芸的脑袋忽然从苍秾身上的包袱里滚出来,亮起眼睛高声说:“玄生,我们在这里。”
一只喵可兽对准亮起处箭矢般钉在那只怪手腕上,丘玄生借着喵可兽的身躯滑下来,快步跑到苍秾身边。
为什么丘玄生没在她和殷南鹄滚下去时趁机逃走,苍秾差点忍不住喷出血来,转念一想丘玄生也不是抛下同伴自己逃命的人,苍秾就又觉得能帮丘玄生捅殷南鹄一刀太值了。
心绪百转千回,殷南鹄却仍在拦路。邬丛芸脑袋悬在半空,挡在苍秾和丘玄生面前:“殷南鹄,你还记得我吗?”
殷南鹄劈手要将她打开:“何必记一截木头的名字。”
邬丛芸一张嘴咬住她的手,整个脑袋如火球般燃烧起来。殷南鹄转手想把她甩掉,邬丛芸却坚定无比咬死了不放,看得地上的苍秾恨不得鼓掌给她叫好。
但她此时实在站不起来,丘玄生想扶起她又怕碰错了地方影响恢复。苍秾握住丘玄生的手支起身子,幸而这底下全是杂草,不然这次可能真就一命呜呼了。
丘玄生想查看苍秾身上的伤口,苍秾按住她的手说:“我不要紧,”在解决殷南鹄之前随时都是危险的,苍秾鼓励道,“她的红线就这么多,总有用完的时候。等到红线用光,这些盗版喵可兽就动不了了。”
恭喜苍秾在第一届嘴贱大赛中以“你妈不爱你”击败沈露痕,以“我妈不爱你”击败殷南鹄,勇夺冠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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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恐怖片常见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