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根肋骨 第22章 第 22 章

从老棉纺厂社区回来后，邱意浓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他在律所专门腾出了一间会议室，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案件的时间线、涉事方关系和潜在的法律突破口。鼎峰实业的背景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表面上看是一家正规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但深入查下去，股权结构盘根错节，与几家本地颇有争议的商贸公司往来密切。

他尝试通过正规渠道调取更多资料，却屡屡碰壁。有些部门推诿扯皮，有些档案"恰好"遗失。阻力越大，邱意浓越是肯定，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与此同时，屠砺那边也有了进展。他利用休息时间，去了几趟城北。他没穿那身引人注目的保安制服，换上了更普通的工装，混迹在茶馆、棋牌室这些老城区信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他话不多，但耳朵灵，加上身上那股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气场，几天下来，还真让他摸到了一些线索。

周五晚上，两人约在小区附近一家安静的茶室碰头。

"查到了点东西。"屠砺喝了口浓茶，声音低沉，"鼎峰那个项目经理，叫王宏的，跟黑皮关系不一般。有人看见他们经常一起出入一家叫'金悦'的夜总会。而且，"他顿了顿，"黑皮手下那帮人，最近手头阔绰了不少，像是在为什么事做准备。"

邱意□□神一振，这和他查到的资金流向隐隐吻合："金悦夜总会……我记下了。还有吗？"

"那几个闹事的混混，是黑皮的外围马仔，专门干些吓唬人的脏活。"屠砺放下茶杯，目光沉稳，"他们有个习惯，每次干完'活'，喜欢在建设路那边的大排档喝酒吹牛。或许能找到机会。"

邱意浓立刻明白了屠砺的意图："你是说，在他们聚集的时候，想办法拿到他们的口供？或者找到其他受害者？"

屠砺点头："光靠我们两个人不够，得让更多的人站出来。那些被骚扰过的住户，不止一家。只要有人带头，愿意指证，证据链就能更扎实。"

这是个思路，但执行起来风险不小。那些住户长期被恐吓，未必敢出面。

"需要有个他们信得过的人先去沟通。"邱意浓沉吟道，"法律援助中心那边一直在做工作，但进展缓慢。"

"王奶奶有个远房侄子，就住在那个社区。"屠砺忽然说，"我前几天去看王奶奶时碰上了，聊了几句。他在社区里人缘不错，或许可以请他帮忙，先私下联系那些被骚扰过的家庭，探探口风。"

邱意浓有些惊讶地看着屠砺。他没想到屠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打听到了对方的消息，还连己方潜在的助力都找到了。这种扎根于生活、着眼于人情的办事方式，是他这个习惯于在文件堆里找答案的律师所欠缺的。

"好，这个方向可以尝试。"邱意浓在白板上记下这一点，"我们双管齐下。你这边继续摸清他们的动向，尤其是那个王宏和黑皮接触的证据。我这边加紧整理现有材料，同时向有关部门提交正式的律师函，施加压力，看看能不能让对方自乱阵脚。"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按照分工各自忙碌。

邱意浓伏案工作到深夜，将收集到的所有线索、照片、录音（经过合法手段获取的）整理成一份逻辑清晰的报告。他起草了措辞严厉的律师函，分别发送给鼎峰实业、相关主管部门，甚至抄送了几家影响力较大的媒体。他知道这可能会激怒对方，但有时候，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反而是对弱者的一种保护。

果然，律师函发出后第二天，鼎峰实业那边就有了反应。不是王宏，而是一位姓李的副总，亲自给邱意浓打来电话，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邱律师，久仰大名。关于幸福里社区的项目，我想其中可能有些误会。我们鼎峰一直是合法经营，严格按照政策办事。至于个别住户的诉求，我们愿意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进行协商……"

李副总侃侃而谈，试图将事情定性为普通的拆迁纠纷。

邱意浓冷静地听着，不为所动：

"李总，我的当事人反映的问题，包括断水断电、人身威胁等，已经超出了普通纠纷的范畴。如果贵公司确实合法经营，那么请立即停止这些违法行为，并拿出诚意来解决补偿问题。否则，我们不排除采取进一步法律措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李副总再开口时，语气冷了几分："邱律师，我劝你慎重。这个项目牵涉很广，不是你一个人能扛得动的。何必为了几个刁民，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刁民'这个词，只有合法权益需要维护的公民。"邱意浓语气平静却坚定，"如果维护法律公正会惹来麻烦，那这麻烦，我扛了。"

挂了电话，邱意浓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李副总的威胁在他意料之中，他并不害怕，反而更坚定了要把这案子打到底的决心。

另一边，屠砺的进展则更具戏剧性。他通过王奶奶的侄子，悄悄联系上了两户曾经被严重骚扰、却敢怒不敢言的住户。在一个傍晚，他带着邱意浓提供的微型录音设备（告知对方并征得同意），以"朋友"的身份前去拜访。其中一户的女主人，在提起自家窗户被砸、儿子被威胁的经历时，依然忍不住浑身发抖。但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将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并同意在必要时作证。

更重要的是，她从手机里翻出了一段模糊的视频，是某天深夜，几个混混在她家楼下泼油漆时，她躲在窗帘后偷偷录下的。虽然画面不清，但对方嚣张的对话和行为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这无疑是份关键证据。

当屠砺将这段视频和录音交给邱意浓时，邱意浓看着屏幕上那些模糊却狰狞的面孔，听着录音里受害者颤抖却坚定的声音，内心深受触动。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他们的恐惧是真实的，但他们对公正的渴望，同样真实而强烈。

"干得漂亮。"邱意浓看向屠砺，由衷地说。他发现，屠砺做事有一种独特的穿透力，能直接抵达问题的核心，也能触及人心最柔软的部分。

屠砺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邱意浓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走到茶水间帮他换了一杯热的。

"接下来怎么办？"他把咖啡放在邱意浓面前。

邱意浓看着白板上逐渐清晰的脉络，眼神锐利："证据差不多了。是时候，跟他们正面碰一碰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学弟的电话："联系媒体朋友，准备好材料。我们要开一个新闻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