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诺·银蕊教授是抱着脑袋、踉踉跄跄离开“东方秘药”小店的。她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有些散乱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不合理”、“能量节点逆流”、“稳定性反而提升?”之类的破碎词句,活像是被人用《魔药学大全》硬皮书狠狠砸了后脑勺。
对她这样一位将毕生奉献给严谨魔法科学的学者来说,凌瑶那随手几笔的魔改,不亚于在她坚固的世界观墙上抡起了一柄名为“不讲道理”的大锤,砸得那叫一个裂纹遍布,摇摇欲坠。
芬恩看着教授失魂落魄的背影,缩了缩脖子,小声对凌瑶道:“凌小姐,你好像……把银蕊教授刺激得不轻……”
凌瑶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抛玩着她那块红色魔核。才哪到哪,这就受不了了?要是让她见识一下自家师父那本《论反向能量节点的一百种炸炉妙用》,还不得当场表演个灵魂出窍?
经过这么一遭,芬恩对凌瑶的崇拜更是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他看向店里那些空荡荡的货架(虽然现在上面只摆了几瓶孤零零的琥珀色药水),眼神火热,干劲十足。
“凌小姐!我们这就开始批量生产‘凌氏一号’体力药水吧!肯定能卖爆!”他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化身炼药机器。
凌瑶却兴趣缺缺。用那破坩埚和酒精灯重复劳动?太掉价了。有那功夫,不如多啃两块魔核,争取早点把仙力多恢复一丝。
她随手从角落里扯过一张芬恩买来的廉价羊皮纸,又拿起炭笔,回想了一下刚才画过的那个被魔改的“微效稳定阵”,然后简化再简化,只保留了最核心的、能被此界微薄元素能量驱动的部分,唰唰几笔画了下来,丢给芬恩。
那意思很明显:照着这个阵,刻在坩埚底下,炼药的时候注入一丝魔力激活,效果大概能有她亲手操作的十分之一?够用了。
芬恩如获至宝,捧着那张鬼画符般的羊皮纸,手都在抖:“这……这是魔法阵?凌小姐你自创的魔法阵?!”大佬随手丢出来的都是宝贝啊!
他立刻找来工具,开始吭哧吭哧地在那小铜坩埚底部临摹刻画。然而,魔法阵的绘制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精密得多,尤其是这种被凌瑶魔改过的、对线条精度要求极高的阵图。他画了又擦,擦了又画,不是这里歪了,就是那里魔力导通节点没处理好。
好不容易勉强画出一个大概其,他兴奋地注入一丝魔力尝试激活——
“噗!”
一阵轻微的能量乱流闪过,坩埚底部的阵图线条冒起一缕青烟,直接糊了。
芬恩:“……” 他不信邪,换张羊皮纸,继续画,继续炸。
一时间,小店里“噗噗”声不绝于耳,伴随着焦糊味和芬恩懊恼的嘟囔,热闹得像是过年放哑炮。
凌瑶被吵得有点烦,瞥了一眼芬恩那惨不忍睹的绘制现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届学生,基本功也太差了。连最基础的“凝神静气,意随手动”都做不到,能量引导得一塌糊涂,不炸才怪。
她想起自己刚开始学画符的时候,也是炸得师父的洞府乌烟瘴气,被胖老头拎着扫把追着打了整整三年……
为了自己的耳根清净,也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师生情谊”(主要是嫌吵),凌瑶难得地起了点“指点”的心思。
她走过去,抽出一张新的羊皮纸,这次没有画复杂的魔法阵,而是画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清风符”的符胆核心——一个结构优美、蕴含着微弱“引动气流”规则的简化符文。
她将羊皮纸拍在芬恩面前,指了指符文,又对着他因为屡次失败而有些发热的脑门吹了口气。
一股微凉舒适的清风拂过,芬恩焦躁的情绪顿时平复了不少。
他愣愣地看着那个符文,又感受了一下那缕清风,眼睛猛地瞪大:“这……这是……能产生风的符文?!不需要咒语?!”
凌瑶点了点头,做了个“照着画”的手势。
芬恩激动得心脏砰砰跳,赶紧凝神屏息,拿起炭笔,小心翼翼地开始临摹。
然而,看似简单的符文,画起来却极其考验手腕的稳定性和对“意”的把握。芬恩要么画得歪歪扭扭失去神韵,要么在注入微弱魔力时控制不好力度和节奏。
“噗!”——线条断裂,失败。
“嗤!”——魔力过猛,羊皮纸烧穿。
“嗡……”——符文扭曲,产生了一小股胡乱旋转、差点把他头发点着的热风。
小店里的“噗嗤”声更加丰富多彩了。
凌瑶看得直扶额。没救了,这孩子手感太糙,不是画符的料。她决定放弃治疗,让他自生自灭去。
但芬恩却彻底跟这“清风符”杠上了。大佬亲自画的样板就在眼前,效果也亲身体验过了,这要是学不会,他还有什么脸面自称大佬的头号马仔?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东方秘药”小店白天基本处于歇业状态(本来也没生意),里面不断传出各种失败的能量波动和芬恩的怪叫。偶尔有好奇的路人想靠近看看,往往会被突然从门缝里窜出来的一股歪风或者一小撮火星吓退。
凌瑶也懒得管他,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后间,吸收那几块魔核里可怜的能量,或者研究芬恩淘来的那些魔法书籍,试图更深入地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偶尔被芬恩的爆炸声吵得受不了,就出来踹他一脚,然后丢给他一瓶“凌氏一号”让他恢复精力继续作死。
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者说,量变产生质变),在消耗了足以让普通学生破产的羊皮纸和炭笔后,芬恩终于……成功了一次!
他绘制的那张“清风符”在被魔力激活的瞬间,发出了一阵稳定的微光,然后持续不断地产生了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气流!虽然风力小得只能吹动他额前的刘海,持续时间也不过十几秒,但这无疑是历史性的突破!
“成功了!凌小姐!我成功了!你看!”芬恩举着那张宝贝符纸,激动得满脸通红,在小店里又蹦又跳,差点把唯一一张桌子撞翻。
凌瑶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嗯,符胆结构松散,能量利用率低得发指,清风有气无力……罢了,总算不是炸了,也算进步。
她难得地给予了肯定,点了点头。
就这一个点头,让芬恩如同打了鸡血,信心爆棚,立刻投入了对更复杂符文的幻想中:“凌小姐!有没有那种能点火的符?能清洁的符?能让人跑得快的符?……”
凌瑶直接丢给他一个后脑勺,懒得搭理这个得寸进尺的小子。
或许是芬恩这几天捣鼓出来的能量波动太过频繁杂乱,也或许是“东方秘药”这几天太过“热闹”引人注意,总之,小店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呃,其实学院镇的治安还算不错,但总少不了几个游手好闲、想捞点外快的家伙。
一个瘦小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东方秘药”的店门外。他观察了好几天,这家新店看起来破破烂烂,店主是个奇怪的哑女,只有一个咋咋呼呼的魔法学徒经常进出,似乎捣鼓出了什么有点效果的药水,说不定能偷点值钱东西或者配方什么的。
他熟练地用工具撬开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闪身钻了进去。
店内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凌瑶在后间休息),只有一些简陋的桌椅和那个放在柜台上的小铜坩埚。
窃贼心中窃喜,开始摸索着翻找起来。然而他很快发现,这店真是穷得可以,除了几瓶味道奇怪的药水,压根没什么值钱玩意。他不甘心,目光瞄向了通往后间的门帘。
就在他蹑手蹑脚准备摸进后间时,脚下突然像是踩空了什么东西,身体猛地一个趔趄!
他吓了一跳,连忙稳住身形,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一层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雾气。店内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原本近在咫尺的门帘,仿佛一下子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怎么回事?”窃贼心里有些发毛,加快脚步朝着门帘方向走去。
可他走了好一会儿,却发现那门帘依然离他那么远,周围的货架(虽然空着)和桌椅仿佛会移动一样,总是挡在他的路上。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原地转圈。
“鬼打墙?!”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让他头皮发麻。他不信邪,开始奔跑,左冲右突,可无论他怎么跑,最终都会莫名其妙地回到小店中央,对着那个冷冰冰的铜坩埚。
恐惧渐渐攫住了他。他大声呼喊,却发现声音似乎被周围的雾气吸收了,传不出去。他拼命撞击墙壁,却像是撞在柔软的棉花上,使不上力。
他就这样在这方寸之地,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疯狂地转着圈,直到筋疲力尽,精神濒临崩溃……
后间内,凌瑶翻了个身,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哪来的苍蝇,嗡嗡嗡的吵人睡觉。她睡前随手在店里布下的那个最简易的“迷踪阵”,效果似乎还行?就是有点吵。
她随手掐了个隔音的小法诀,屏蔽了外界的噪音,继续睡她的回笼觉。
第二天清晨,芬恩顶着两个黑眼圈(熬夜研究符文),兴奋地跑来小店,准备向凌小姐汇报他的新想法。
他刚推开店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一个形容憔悴、眼神涣散、衣服被汗水浸透的男人,正有气无力地围着小店中央的桌子踉跄着转圈,嘴里还念念有词:“门呢……出口呢……放我出去……”
而在柜台后面,凌瑶正慢条斯理地用清水沾湿布巾,擦着脸,对店里多出来的这个“陀螺”视若无睹。
“凌……凌小姐?这……这是?”芬恩指着那个快要虚脱的窃贼,结结巴巴地问道。
凌瑶擦完脸,将布巾丢到一边,指了指被撬坏的门锁,又指了指那个窃贼,然后做了个“转圈”的手势。
芬恩愣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有小偷?!然后……他被……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转了一晚上?!”他看向凌瑶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无比的敬畏和……一丝恐惧。
大佬甚至都没出手,就让小偷自己折腾了一夜?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凌瑶懒得解释阵法原理,她走到那个几乎精神失常的窃贼面前,抬脚轻轻在地面某处一点。
那层无形的、困了窃贼一整夜的迷雾瞬间散去,店内恢复了正常。
窃贼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可怕循环终于结束了!他噗通一声瘫倒在地,看到眼前的凌瑶和芬恩,如同见到了救世主,哭喊着:“饶命!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想偷点药水……这店太邪门了!”
芬恩这才明白过来,又是凌小姐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他顿时趾高气扬起来,上前踢了那窃贼一脚:“哼!敢来凌小姐的店偷东西?活该!等着警卫队来吧!”
处理完窃贼,芬恩再看向凌瑶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之前是崇拜大佬能打能炼药,现在是敬畏大佬还能搞出这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诡异手段。
“凌小姐……刚才那个……也是……符文法阵?”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都轻了八度。
凌瑶瞥了他一眼,随手拿起炭笔,在桌上画了几个简单的、代表迷惑、困顿的基础阵纹节点,然后随手连线。
芬恩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那些线条玄奥无比,比那清风符复杂了何止百倍!
他咽了口唾沫,彻底熄了短时间内学会这种本事的心思。还是老老实实画他的清风符吧……至少安全点。
经过这么一闹,“东方秘药”有诡异防护的消息,恐怕很快就要在小范围内传开了。凌瑶倒是无所谓,清静日子看来是到头了,但麻烦,或许也意味着新的机会?
她看着桌上那几道渐渐消失的炭笔痕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