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恩·利怀揣着那瓶琥珀色的“改良版初级体力药水”,像是揣着一团火,激动得在“东方秘药”那家徒四壁的小店里来回转圈,嘴里喋喋不休地规划着宏图伟业:
“凌小姐!我们就卖这个!定价……定价比标准初级体力药水高……不,高五成!效果这么好,绝对值!”
“我得先去佣兵工会那边宣传一下,那些大老粗最需要这个了!”
“还有冒险者公会!下次学院试炼之前,肯定能大卖一笔!”
“要不要做个招牌?写上‘芬恩大力丸’?呃……还是叫‘凌氏神药’比较有气势……”
“……”
凌瑶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一块从佣兵给的钱袋里摸出来的、蕴含着火系能量的红色宝石(魔核),对芬恩的激情演讲左耳进右耳出。开店卖药听起来是条路子,但这小子取名字的品味实在不敢恭维。
她更关心的是手里这块石头。里面的能量比空气中那些散乱的元素之力纯净浓郁不少,虽然吸收起来依旧有点隔阂感,像是隔着一层油腻的纸在喝水,但总比没有强。如果能多搞点这种石头,恢复速度应该能快上不少。
就在芬恩畅想到要把分店开遍全大陆,凌瑶研究着怎么扣下这块石头当报酬时,小店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叩、叩、叩。
节奏清晰,带着一种刻板的礼貌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芬恩的畅想戛然而止,疑惑地看向门口:“谁啊?今天还没开业呢……”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深色教授袍、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得像是来参加葬礼的女教授——艾莉诺·银蕊。
她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记录板,目光如同精准的测量尺,瞬间就扫过了空荡荡的店铺、坐在那里玩石头的凌瑶,以及一脸愕然的芬恩。
“银……银蕊教授?!”芬恩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像是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差生,“您……您怎么来了?”
艾莉诺教授的目光最终落在凌瑶身上,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冷光:“利弗先生。我接到报告,称这里有未经学院许可、且可能涉及危险材料的魔药炼制活动。”她的声音平稳清晰,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根据《洛克菲勒魔法学院安全管理条例》第十七条,我有权进行现场检查。”
她的视线越过芬恩,直接看向凌瑶:“另外,我对你之前使用的……那种非标准治疗手段,以及其理论基础,存在诸多疑问。希望你能予以解答。”
凌瑶抛掷宝石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着门口这位气场十足、一看就不好惹的女教授,心里明镜似的——找茬的来了。而且不是赛拉斯那种喊打喊杀的找茬,是更麻烦的、学术型的找茬。
芬恩顿时急了,连忙解释:“教授!您误会了!凌小姐没有炼制危险魔药!她只是……只是改良了一下配方!效果特别好!你看!”他说着,献宝似的想把手里那瓶琥珀色药水递过去。
艾莉诺教授只是淡淡地瞥了那药水一眼,并没有接:“改良?用‘铁棘草’替代‘地根草’的所谓改良?”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利弗先生,你的魔药学基础看来需要重新考核。这两种材料的元素亲和性、魔力传导率、以及药性稳定结构完全不同,强行替换只会导致药性冲突甚至爆炸。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可是它真的成功了!而且效果……”芬恩试图争辩。
“效果?”艾莉诺打断他,目光再次锐利地投向凌瑶,“这正是我需要核查的重点。未经严格检测和反复实验验证的‘效果’,往往是危险和不可控的假象。我需要知道具体的炼制过程、能量引导方式、以及……你所使用的,并非魔力的那种力量的性质。”
她向前迈了一步,一股无形的、属于学术权威的压迫感弥漫开来:“请解释一下,你是如何在不使用任何魔法阵和咒语引导的情况下,完成药性融合的?你注入的那股特殊能量的性质是什么?它的稳定性和安全性如何保障?”
一连串专业、精准、且极其尖锐的问题砸了过来,别说芬恩听得头晕眼花,就连凌瑶,虽然听不懂具体词汇,也能从对方的表情和语气里感受到那种刨根问底、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凌瑶叹了口气。麻烦。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那张空荡荡的“柜台”后——那里放着芬恩借来的那套简陋魔药工具和剩下的几株铁棘草。
她拿起一株铁棘草,又指了指旁边一本翻开的魔药书上“地根草”的插图,然后摇了摇头。
艾莉诺教授皱眉:“你是想坚持认为,铁棘草可以替代地根草?理由?”
凌瑶当然没法用语言解释“生命精气”和“土系魔力”在品质和适用性上的微妙区别。她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铁棘草的叶片,一丝微不可察的仙力渗透进去。
然后,在艾莉诺和芬恩的注视下,那株原本有些蔫头耷脑的铁棘草,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强大的活力,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舒展,颜色也更加深邃,甚至隐隐透出一层极淡的温润光泽!
艾莉诺教授瞳孔微缩!没有魔力波动!但植物的生命力确实被激发了!这完全违背了《魔植活性激发原理》!
凌瑶松开手,又指了指那本地根草的插图,摇了摇头,表示地根草做不到这一点。(实际上高级自然魔法也能做到,但她不知道,反正先鄙视了再说。)
艾莉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这只能证明你拥有某种催生植物的特殊能力,并不能证明铁棘草适合入药!药性融合需要的是精确的能量配比和稳定的结构……”
凌瑶没等她说完,直接拿起那小铜坩埚,将几样基础辅料丢进去,加热,动作行云流水,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但时机和分量却精准得令人发指。
艾莉诺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试图找出她使用魔法或者某种未知仪式的痕迹,但一无所获。
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凌瑶拿起那株被她“激活”过的铁棘草,准备投入坩埚。
艾莉诺忍不住出声:“等等!温度过高!现在投入主材料会导致活性瞬间流失……”她的魔药学常识在疯狂报警。
凌瑶像是没听见,手腕一抖,铁棘草落入翻滚的药液中。
艾莉诺几乎要出手阻止了!但下一刻,她看到凌瑶再次伸出了那根手指,隔空对着坩埚一点!
依旧没有魔力波动!
但艾莉诺敏锐的精神感知却捕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某种至高秩序意味的力量瞬间降临,粗暴地介入坩埚内部那原本应该开始冲突暴走的药性能量中!
那不是引导,不是调和,那更像是……命令!是强制性的镇压与融合!
坩埚内的药液剧烈地翻腾了一下,然后迅速归于平静,颜色逐渐转化为那种温暖的琥珀色,散发出醇厚的药香。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完全颠覆了艾莉诺所知的、需要小心翼翼控制火候、缓慢注入魔力、吟唱咒语稳定结构的传统魔药炼制流程!
凌瑶拿起一个新瓶子,将药液装好,推到艾莉诺教授面前,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尝尝?
艾莉诺看着那瓶药水,表情复杂到了极点。作为一名严谨的魔药学教授,她绝不会轻易尝试来历不明、炼制过程如此诡异的药水。但作为一名学者,那完美融合的药性、那闻起来毫无冲突感的药香,又在疯狂地诱惑着她。
最终,学者的好奇心压倒了对未知的谨慎(或者说,她对自己的抗毒能力和急救措施有信心)。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瓶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药液入喉,温润的热流扩散开来。作为魔药专家,她比芬恩更能清晰地体会到这药水的非凡之处——药性温和而持久,吸收效率极高,对身体的负担极小,确实远超市面上的标准初级体力药水!
这……这怎么可能?!用最劣等的材料,最简陋的工具,如此粗暴的炼制手法,竟然能做出如此品质的药水?
她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这不符合元素共鸣理论……”艾莉诺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巨大的困惑,“没有魔力引导,药性是如何保持稳定并融合的?你最后注入的那股力量……它……它似乎强行规定了药性的‘秩序’?”
她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凌瑶,那眼神比之前更加狂热:“那不是魔力!那到底是什么?是一种全新的能量体系吗?它运行的规则是什么?快告诉我!”
凌瑶:“……” 她看着眼前这位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她解剖了的女教授,无奈地摊了摊手。怎么说?跟她解释真元力?解释炼丹术的君臣佐使?解释天道规则?对牛弹琴都算轻的,这简直是跨物种交流。
她只能再次伸手指了指那瓶药水,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摇了摇头。——过程不重要,结果好就行。别问,问就是独家秘方。
艾莉诺教授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她激动地向前一步,语速飞快:“这不可能!任何效果都必须有对应的原理支撑!你的方法违背了现有的魔法基石理论!除非你能证明你那套理论的存在!否则这就是不可复制的、危险的偶然!”
凌瑶挑了挑眉。证明?怎么证明?难道要现场给她讲一遍《道德经》还是《丹道初解》?
两人一个激动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个淡定得像是面对胡闹的小孩,鸡同鸭讲,僵持不下。
芬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冷汗直流。他感觉银蕊教授下一秒就要和凌小姐进行一场学术决斗了(虽然一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就在这时,凌瑶似乎被艾莉诺的固执弄得有点烦了。她忽然伸出手,从旁边拿起一张芬恩用来打草稿的廉价羊皮纸和一支炭笔。
在艾莉诺和芬恩疑惑的目光中,她回忆了一下刚才翻看那本魔药书时看到的、某个最简单的、用于稳定药性的基础魔法阵图案。
然后,她手腕悬空,以指代笔,以那丝微薄的仙力为墨,唰唰几下,就在羊皮纸上“画”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魔法阵图形!
仙力勾勒出的线条闪烁着微光,精准无比,甚至比书上印的还要标准!
艾莉诺一愣,这魔法阵她认识,是最基础的“微效稳定阵”,常用于初级药水的炼制末尾,需要注入微量魔力激活。
但她还没反应过来,凌瑶的手指并没有停下!
她在那个标准魔法阵的基础上,随手添改了几笔!增加了几道完全不符合传统魔法阵学原理、看起来多余又别扭的纹路!
在艾莉诺看来,这简直是亵渎!是在完美艺术品上胡乱涂鸦!这个改动会让能量流彻底混乱,阵法绝对会失效甚至反噬!
“你在做什么!这完全错误!能量节点会被堵塞……”艾莉诺忍不住惊呼。
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凌瑶已经完成了修改,并且随手将一丝仙力注入了那个被她魔改过的、看起来不伦不类的魔法阵中。
阵法瞬间被点亮!
然而,它并没有像艾莉诺预想的那样崩溃爆炸,反而散发出一种……更加柔和、更加稳定的光芒!其稳定效果,似乎比原版阵法还要强上一丝!
艾莉诺教授彻底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标准理论被颠覆了。
常识被打破了。
她毕生所学的知识体系,在这一刻,被对方随手几下涂鸦,砸开了一道裂缝。
凌瑶丢下炭笔,拍了拍手,看着对方那副怀疑人生的表情,心里总算舒服了点。
跟炼丹术里那些繁复深奥的阵纹比起来,这个世界的魔法阵简直像小孩的简笔画。改几下就能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就受不了了?要是让你看到咱家炼丹炉里刻的那些东西,还不得当场道心崩溃?
小店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艾莉诺教授粗重的呼吸声和世界观碎裂的咔嚓声(可能只是错觉)。
芬恩看看石化的教授,又看看一脸“基本操作”的凌瑶,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他感觉,凌小姐这店,以后怕是消停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