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第一次听说贺语宙的消息,是网上刷到的新闻。
贺语宙成立的公司以其自主研发的尖端计算机系统在两年内迅速壮大,贺君博将庚遥的部分业务与集团剥离一同给了他,贺语宙资源合并,并正式出任WH Stellar的总裁,与多家金融企业合作为他们提供核心技术支持,一年之内将业绩拉到300亿,两年后被任命为庚遥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此事之所以如此轰动在于后面的转折,贺语宙同年十二月把庚遥集团股份转让给喻涵惜,推动董事会重新选举,新董事长为喻涵惜。
贺君博被架空,贺天骄因在美国受挫一直发展不畅,回国后在庚遥做财务部主任,随着贺语宙上位,他被调到无足轻重的行政部,陆嫚也只能继续待在人力资源部。
企业级宫斗大戏,现代版二子夺嫡,贺语宙迂回那么远就为了给母亲争财产,冰心可鉴。媒体上宣扬他的创业故事,也一并介绍了豪门争斗和贺语宙的经历,网络上一派支持与赞赏。
贺语宙回天津成立了WH Stellar分部,经营酒店和体育用品两个模块,接受采访时他说前者是他年少的心愿,因为经常住酒店所以明白旅客需要什么,致力于打造家一般温馨舒适、有归属感的驿站;而体育用品,他是为一个人。
万子星在网络上看到他的采访,贺语宙成熟稳重,话不多,谈吐文雅,早已不见那股莽撞劲儿。像是隔空告白,贺语宙说:“我爱人是练田径的,我想做体育板块,和他开夫夫店。对,我是同性恋,WH是他和我姓氏的首字母,stellar是他名字的英文,我回天津只为了他。”
主持人笑问:“您知道他在哪吗?需不需要发动天津热心市民帮您一起找?”
贺语宙唇角勾起,眸子如黑曜石般沉静闪光,“我自己找,我享受找到他的过程。”
万子星一听,后背迅速撞在椅背上,像避之不及,但他知道,真想躲自己就不会看贺语宙的采访。
年底双旦,贝赛斯举办联欢会,WH Stellar以贺语宙和贺天骄的名义赞助母校体育器械,因此受邀参与联欢。但私下教工开会时校长说,是那个年轻总裁死乞白赖要来。教工们都以为贝赛斯出了既有本事又恋家的好学生,当成喜事,热烈欢迎。
万子星不是班主任,联欢当天不必进班,他坐在办公室,听着门外隐隐约约的喧闹,好多学生特意到他办公室送礼物,祝他新年快乐。万子星准备了巧克力,谁来就送一包,因为节日也不再板着脸,笑道:“双节快乐,玩得开心。”
贾世豪也没参与联欢,他到万子星办公室聊天说话,那次接机后,他们关系很近,只差捅破窗户纸。万子星不好意思赶他走,于是默默祈祷贺语宙不会来,贺语宙应该没想到自己会来贝赛斯。
贾世豪见万子星没反应,语气温和地又问了一遍:“你愿不愿意?”
万子星像上课睡着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他不想让贾老师看出端倪,硬着头皮顺从说:“愿意。”马上反问一句,“你怎么想的?”
万子星想借这个问题探听他问的是什么。
贾世豪舒了口气,眉目里是无法言说的兴奋激动,“我当然巴不得你愿意,那我回去准备准备?”
万子星脸色一绿,抿了下唇实话实说:“对不起,我刚才想别的,你说的事情是什么?”
贾世豪双目一瞪,并非生气,更像是吃惊。他脾气非常好,软得棉花一样,对学生也温声细语,耐心教导。就算没有贺语宙那种脾气反复无常的做对比,贾老师也能划归到温柔得过分那一类。他忍不住笑道:“你啊,害我白高兴,我说──”
后半句话跟办公室的门同时响起,如同预备是惊喜但发射后只引来尴尬沉默的礼炮。光速快过音速,所以万子星先看到门口穿黑色风衣的伟岸男人,然后听到贾世豪期待地问:“子星,我们同居吧。”
“你说什么?”语气带着假笑和爆发前压抑的怒火。
“我们同居。”贾世豪脱口重复了一遍,然后才发现声音不是万子星的,而是来自万子星目光看向的──身后!
英俊威猛的男子单手插着风衣口袋,冷傲神色让锋利的五官显现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杀气,他盯着万子星,良久才施舍似地睇了眼贾世豪,“品味不错,但这人是我的。”
万子星煞地脸色如冰,不敢对视贾世豪的目光,然后他突然想明白,他没出轨没背叛,也没脚踩两只船,他为什么害怕得低头。万子星抬头挺胸,掠了眼贺语宙,对贾世豪说:“他是我前男友。”
“前”字加重。
贾世豪又不可置信地打量门口的人,觉得长相在哪见过,他敲头想了许久,“你是哪位?”
贺语宙走进来,万子星觉得他每一步都踩在雷池,随时会引起三个人的血沫横飞、粉身碎骨。贺语宙越过贾老师,走到万子星面前,他清楚记得高中每次碰面,他们立刻挨得紧紧的,从没有隔着一大段距离触碰不到的时候,现在不正常。贺语宙没理第三者,眼睛里只有万子星,“我说过我不会祝福,除非你跟我在一起。”
他的某些发音,让贾世豪想起中午吃饭时看到的采访画面,年轻有为的总裁径自走出屏幕,与他站在同一块真实的地板上,WH Stellar的总裁贺语宙,他要找的恋人是万子星?
贾世豪按着胸口,消化不了这个事实,“子星,他找的是你?”
万子星淡淡别开眼,似乎被困扰着,“谁知道呢。”
“跟我走,”贺语宙拉住万子星的手腕向外带,“当年的事你必须知道。”
万子星轻声拒绝,“贺语宙,我们早就分手,分五年了。”
两年研究生,工作也到了第三年,虽然互相陪伴的岁月清晰如昨,但他们切切实实分开了五年多,五年裂出的悬崖与沟壑无以填补,对方的模样都跟五年前略为不同。
“还不是你要分的?我做错什么?”贺语宙大吼之后,红着眼哽咽。他在万子星面前总会做回蛮横的样子,靠手段索爱,这也是他真实的样子。他强硬地拉着万子星,后者挣扎一下,他立刻示意保镖,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万子星,把他从四楼架到地下一层车库,塞进科尼塞克里。
车如其主,低调而狂野。万子星认不出车型,但一见那奢华尊贵的流线条就知道是贺语宙喜欢的。五年易逝,但贺语宙的一切好恶深深镌刻在万子星心上,形成灵敏的条件反射,成了万子星的一部分自我。
贺语宙怕他逃,用领带将他两手捆在背后,安全带一拉,驱车离开。幽灵跑车漂浮而过的风扭曲了窗外的树影,万子星的背一直后压座椅,他被速度吓到,好在上午十一点的路面没什么车。等红灯的时候,贺语宙伸过来包住他的手,忧郁地笑了,忍耐地吐出一句话,“你当初误会我,我也是受害者。”
万子星还是贪恋,没舍得抽出手,但脸转向另一侧,无声地抗拒,“如果我错,我向你道歉,但是我已经跟别人开始了。”
贺语宙促狭地笑了声,脸立刻变冷,手摆回方向盘,似乎很嫌弃。
万子星第一次坐贺语宙的车,学生时代没享受过这等殊荣,好不容易有了却已失去资格。口袋里的手机,坚持不懈地响,贺语宙眼睛看着前路,探过来一只手在万子星身上摸。
万子星蓦地感觉不对,他两手被捆着,只能眼睛向下看,急道,“不在那不在那!你往左边摸。”
“哦。”
贺语宙怀怒未发地绷着脸,手绕到左边只是障眼法,还在原处打转,万子星弓身往后、往右挪,然而贺语宙的手走哪儿跟到哪儿。万子星开始还装镇定,被他揉搓一通彻底坚硬,不时反弹到贺语宙手上,万子星咬得下唇鲜红,压抑着凶猛的呼吸。
隔着宽松的裤子,贺语宙都摸出湿滑感,小东西欢快异常,而万子星却脸向玻璃,躲他躲得相当远,身上藏着极力拉扯、矛盾相反的两个灵魂,一个热切地迎接他,一个森严地拒绝他。
贺语宙不介意拒绝,只要万子星还对他有亲狎的愿望,他就一定能挽回。铃声再响,却如激情后的放松和抚慰,万子星小口哺气,贺语宙则得意地看向窗边,万子星每个状似不经意投来的眼神都增加了贺语宙的满足感。
车子停到海河边的酒店停车场,那是贺语宙新开的旅店,名字一律都是WH Stellar,省的再动脑子。他停了车,看向副驾驶上不肯服软的男生,语气像在商量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还跑吗?”
万子星没正面看他,“贺语宙,我们地位差太多,不合适。”
贺语宙把他安全带解开,万子星后背对着他,示意他解开捆绑,贺语宙没动,“你当初分手也是因为这个?”
万子星扭了扭手臂,“解开。”
“解开你就跑了。”贺语宙熄火拔钥匙,从他那侧下车,绕过来开万子星这侧的车门。
万子星正襟危坐,一动不动,“我带着这个下去算什么?不解开我不下去。”
贺语宙把他拉到怀里,因为双手背后,万子星只能被贺语宙控制,塞进后排,两人紧紧贴着。贺语宙露出不加掩饰的疲色,抱住万子星,声音如同无滋无味的流水,“我爸突然逼我回家,是贺天骄那狗东西派人跟踪我,拍了咱俩的照片。我已经好好修理他了,他再也不敢找茬!”
万子星偎在他怀里,感受他沉重而绵长的呼吸,胸口起伏的怠惰的节奏,他好像很累,跟人前踔厉风发的模样全然不同。
“你还在意宋念的事对不对?”贺语宙猛地深呼吸,绕不开横亘的巨石,不得不搬起,他给万子星发了三个视频,“我的回答在这里,等下我送你回去,你再看。”
他们之间的微信始终联络,刚分手不久贺语宙挽回很多次,无果之后就变成只会在新年发祝福消息的关系。
万子星艰难开口,尽量让话不那么刺耳,“贺语宙,我跟贾老师交往三个月了,如果我们在那之前复合,也许……但现在绝对不行,这不道德。就算我们有过去,我也不能中途背叛。我祝你……”
贺语宙阴沉的眉宇酝酿着瓢泼的风暴,他揉了把脸,语气诘责:“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以为真那么风光?创业千难万难,我多希望有个人能安慰我,鼓励我,你让我一个人!现在我把所有成果拿出来跟你分享,你还这种态度?!”
万子星看着他眼睛和鼻尖泛起的猩红,想象他经历的磨难孤独,沉声道歉:“对不起,可是……”
“别说对不起!”贺语宙斩钉截铁地打断,“你现在还能补偿,万子星,回到我身边。”
万子星双手束在后,已经发麻,肩膀也被迫后拗,他坐起身子,试图说服贺语宙,“但是这些年我们错过了,我们的差距越来越远,阶层有别。贺语宙,我知道你念旧,你一定会在你的阶层找到适合你的人,他能为你做的比我多。”
贺语宙狠狠甩了下头,咬着牙说:“你到底是因为宋念还是因为阶级跟我分手?”
万子星平静地说:“都有。”
贺语宙舔了舔干裂的唇,茫然地看了眼前车窗,“有钱不好吗?我们以后生活有保障,不上班也没关系,多少人希望自己嫁娶到有钱家?你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他说到最后完全是不理解的愤怒。
“贺语宙,贺语宙,”万子星感觉他的情绪涣散杂乱,努力唤他,“我年薪30,你年薪50,那很好;我30,你100,我高攀了。但差距比这还要大,门不当户不对,我看得出来,不光是叔叔,阿姨也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你别管他们怎么想!”贺语宙吼得青筋暴起,随后情绪突然绷住,冷冷加了句,“该还的我都还清了。”
“贺语宙,在你的阶层,你最好有个能在夫人外交里帮助你的人,我不是。”万子星说“不是”时也痛苦地抽搐了下,但马上抬头笑道,“我的阶层里,门楣差不多、能互相扶持就够了。”
贺语宙轻轻笑了声,听到万子星补上一句,“我希望你记得我美好的时候。”他翻了个白眼,对万子星这种没苦硬吃无法苟同,“美好的是我们在一起!无论十八岁,还是八十岁。”
大约是脾气发得大,贺语宙话说完头晕恶心,跑到车下干呕,他近期食欲不振,饭也没吃多少,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万子星没被解开,从车上下来都费力,更没法给他拿纸巾,站在旁边说,“我右手裤袋里有纸,你哪儿不舒服?”
贺语宙仍然干呕,他从刚才说话就不断掐眉心,这是以前没有的小动作。贺语宙的肤色比之前深,万子星原以为是澳洲臭氧层破坏紫外线辐射严重,但回想一下,贺语宙始终透着股躁郁与疲惫,露出来的皮肤呈现不健康的黄气,万子星不放心地问:“你最近体检了吗?”
贺语宙终于吐够了,用纸巾捂着嘴,虚飘飘地直起身,“都是想你想的!”
万子星闭了嘴,见贺语宙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往嘴里塞了一只,又在身上翻打火机。
万子星不悦地注视他连贯一气的动作,“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从你跟我分手那天。”贺语宙叼着烟点燃,另一条手臂撑着墙,不知想些什么,抽着抽着又弯腰咳嗽。
万子星命令道:“戒了!”
贺语宙俊眉一挑,“你管呢?你是我什么人?”
万子星毫不犹豫地说:“是你朋友!”
“你少装腔作势了,万子星。”贺语宙指着他,“你就跟食堂打我那天一样,一点没变,你一直这么虚伪、做作、假好人!我受够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贺语宙坐上驾驶位,万子星追着他解开领带,他冷笑了声,扬长而去。
贺语宙你真是混球,你也一成不变,是个脾气上来六亲不认的犟种!
万子星等他走了才发现,他不仅把自己扔下,还拿走了自己的手机!这个地方离万嵩留给他的房子16公里,让他怎么回去?他连公交都坐不了!
万子星在地下停车场打转,想找电梯先上去。
幸好不久,一个保镖开车过来,追着万子星说总裁让我送您回家,并把手机还他。万子星谢绝,表示跟贺语宙彻底割席,连他保镖的车也不坐,走了1公里到公交站。
手机里没有任何未接电话,万子星觉得奇怪,光是他听到的漏接就有六七个,查找记录却一个没有,他在联系人列表找贾世豪,想跟他解释情况,才发现无论sim卡还是微信,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万子星腹诽:贺语宙你还这么幼稚!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