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走廊的景象让容子谦心头一震。
只见吊脚楼下方的寨子里,影影绰绰,三三两两的寨民身影,如同幽魂般在昏暗中移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同样双眼空洞,动作僵硬,无视脚下的障碍,朝着同一个方向——后山古榕的方向,梦游般前行。
“我的妈呀!”穆少渊和宋耀汶也冲出了房间,正好看到楼下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穆少渊吓得差点跳起来,宋耀汶脸色煞白,紧紧抓住了门框。
“少渊,带上相机!耀汶,帮忙!”容子谦当机立断,“跟上寒希!别跟丢了!” 他一把拉住再次试图冲向楼梯的沈寒希,穆少渊和宋耀汶也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帮忙架住沈寒希挣扎的手臂。
三人合力,几乎是半拖半架着被控制的沈寒希,踉踉跄跄地冲下吊脚楼,汇入了寨子里那无声的梦游行列。那凄凉的歌声始终萦绕在耳边,越来越令人心悸。
越靠近寨子边缘,空气里那股甜腥味就越发浓重。走出寨子,踏上通往后山的小径时,空气中开始弥漫带着诡异血色的薄雾,吸入一口,容子谦眼前猛地一花。
奔腾咆哮的浑浊河水,冲垮了简陋的堤坝,淹没了良田和屋舍,绝望的哭喊声和风雨的呼啸声充斥耳膜。画面扭曲模糊,最终定格在一棵遮天蔽日的巨大榕树下,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女子身影,正被几个面目不清的强壮身影粗暴地推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土坑。女子徒劳地挣扎着,手腕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银光……
“稳住心神!”姜沄清冷的声音在容子谦脑海中炸响,瞬间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幻象。
容子谦甩甩头,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不敢再看那诡异的血雾,紧紧抓住沈寒希,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终于,他们跟着梦游的队伍,穿过了最后一片竹林。
眼前豁然开朗,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棵庞大的古老榕树,它盘根错节,虬枝如龙,树冠遮天蔽月,投下深不见底的浓重阴影。榕树周围,笼罩着最浓郁的血色薄雾,翻滚涌动。
容子谦的心沉到了谷底。
根源,就在眼前。
古榕树下,血色薄雾翻滚涌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数百梦游的寨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静立雾中,仰望着树干上那类似于狰狞人脸的巨大树瘤,空洞的眼神里只剩下被歌声彻底俘获的痴迷。沈寒希亦是如此,他站在容子谦三人中间,却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皮肤下青黑色的凸起随着那怨毒的歌声微微起伏。
容子谦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眼前的景象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确保沈寒希的安全。
“寒希!醒醒!看着我!”容子谦的声音带着灵力,试图穿透歌声的催眠。同时,他左手扣住沈寒希冰冷滑腻的手腕,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凝聚起蕴含阳和之气的安神符力,准备再次点向沈寒希的眉心。
就在他指尖金光即将触及沈寒希额头的刹那,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响起。
只见沈寒希脖颈侧面,那微微蠕动的青黑色凸起,猛地鼓胀破裂,几条闪烁着妖异猩红光芒的藤蔓状物体,闪电般从破裂的皮肤下激射而出,目标直指容子谦近在咫尺的手腕。
“小心!”宋耀汶大喊。
穆少渊更是吓得往后一缩,下意识地想去摸背包里的驱虫喷雾。
容子谦瞳孔骤缩,他扣住沈寒希手腕的左手猛地发力向后一拽,试图将沈寒希拉开,同时点向眉心的右手迅速变招,指尖那一点凝聚的金光骤然炽亮。
“离火,焚邪!”
一道金色火焰,从容子谦指尖激射而出,火焰蕴含着精纯的破邪之力,精准无比地撞上了那几条扑来的猩红藤蔓。
刺耳的尖啸声骤然响起,那几条凶恶的血藤与离火符焰接触的瞬间,立刻冒出浓郁的黑烟,猩红的光芒在火焰中疯狂扭曲挣扎。仅仅一息之间,几条血藤便被灼热的阳火彻底焚毁,化为几缕黑烟,消散在浓稠的血雾之中。
“啊!”沈寒希在血藤被毁的瞬间,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他皮肤下剩余的凸起迅速平复下去,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寒希!”容子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瘫软的身体。沈寒希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显然刚才那一下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老三!寒希他……”穆少渊和宋耀汶急忙围了上来,看到沈寒希的样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暂时没事,只是被反噬了!”容子谦语速飞快地检查了一下沈寒希的脉搏和气息,确认没有生命危险,但阳气明显又被削弱了一层,神魂受创不轻。他立刻取出出一张折叠好的黄色符纸——正是他提前绘制的“安神符”,迅速拍在沈寒希的胸口膻中穴。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温润的暖流融入沈寒希心口,他急促的呼吸才稍微平缓了一些。
然而,血藤被毁的动静,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冷水。
一声尖啸,猛地从古榕那巨大的树瘤深处爆发出来,这尖啸狠狠砸在容子谦三人的灵魂之上,穆少渊和宋耀汶瞬间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整个古榕仿佛活了过来,巨大的树干剧烈震颤,盘虬的根系如同巨蟒般在泥土下不安地扭动。周围原本只是静静翻滚的血色薄雾,骤然变得狂暴。在浓得几乎化不开的血雾中,无数条更加粗壮的猩红藤蔓破开血雾,从四面八方朝着容子谦四人疯狂地缠绕过来。
“走!”容子谦他一手扶住昏迷的沈寒希,另一只手猛地一挥。
“金光护体,诸邪退散!”
一道金光符咒瞬间激发,化作一个半透明的金色光罩,堪堪将四人笼罩在内。
数条粗壮的血藤狠狠抽打在金光罩上,金光明灭不定。藤蔓顶端疯狂旋转,试图钻透护罩,更有一些细小的血藤贴着地面游走,试图从下方钻入。
“啊!”穆少渊看着不断冲击光罩的恐怖藤蔓,吓得魂飞魄散。
宋耀汶脸色惨白,死死抓住容子谦的胳膊:“子谦!撑住啊!”
容子谦额头青筋暴起,维持着这脆弱的防线。他能感觉到金光罩正在被血藤蕴飞速侵蚀,这样下去,最多十息,护罩必破。
“此地不宜久留!退!”容子谦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扶着沈寒希,艰难地转身,朝着来路方向移动。穆少渊和宋耀汶也反应过来,一边帮忙扶住沈寒希,一边用身体撞开一些试图缠绕脚踝的细藤。
血藤的攻击更加疯狂,前赴后继地抽打着金光罩,光罩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咔嚓!”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响起,一道裂纹迅速蔓延。
容子谦心中一沉,灵力即将耗尽。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和狠劲,正要不顾后果催动本源精血——
嗡!
一声震颤,从贴着他胸口的神牌处传来。随即一股浩瀚的意志,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那些几乎要突破金光罩的血色藤蔓,动作猛地一僵,藤蔓上流转的猩红光芒瞬间黯淡,如同遇到了天敌般,传递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它们不再疯狂冲击,反而带着不甘的嘶嘶声,迅速缩回了翻腾的血雾深处。
古榕树瘤深处那暴怒的尖啸,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整个空地狂暴的血雾,翻滚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压力骤减,金光罩暂时稳定住了。
容子谦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是姌姌!仅仅是流露一丝气息,便震慑住了这凶戾的怨灵。
“快走!”他不敢有丝毫停留,趁着这短暂的威慑空隙,和穆宋二人一起拖着昏迷的沈寒希,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片被血色笼罩的空地,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寨子边缘的竹林。
直到重新感受到寨子里那微弱但真实存在的灯火气息,穆少渊和宋耀汶才腿一软,要不是还顾着几沈寒希,只怕是要直接瘫软在地上。容子谦也靠在竹子上,胸膛剧烈起伏,看着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些的沈寒希,又望了一眼后山那在黑暗中的古榕方向,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四人跌跌撞撞逃回外婆家的吊脚楼时,寨子里仍是一片死寂,只有屋檐下几盏昏黄的油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飘忽不定的光影。容子谦的指尖仍在微微颤抖,方才那一战几乎耗尽了他体内所有灵力,而更令他心惊的是——沈寒希脖颈上被血藤破开的伤口处,竟隐隐泛着一层诡异的青黑色,如同蛛网般向四周皮肤缓慢蔓延。
"快进屋!"容子谦压低声音,穆少渊和宋耀汶立刻会意,三人合力将昏迷的沈寒希抬上二楼。竹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