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堂屋,一道颤抖的火光突然从内室亮起。沈外婆举着油灯站在阴影里,苍老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憔悴。她目光落在沈寒希惨白的脸上,手中的油灯猛地一晃,滚烫的灯油溅在手背也浑然不觉。
"小希!我的小希怎么了?!"老人扑上来,枯瘦的手指抚过外孙青黑的伤口,浑浊的眼泪夺眶而出,"造孽啊...你们去后山了是不是?见到'老树婆'了是不是?"
穆少渊刚要开口,容子谦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容子谦将沈寒希平放在竹榻上,转身对着老人深深一揖:"外婆,寒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我们必须知道真相——后山那棵古榕,到底是什么?"
油灯在沈外婆手中剧烈晃动,老人沉默良久,终于颓然坐倒在竹椅上:"作孽啊...都是祖上造的孽..."
晨光微熹,寨子里最年长的阿公被请到了外婆家。老人佝偻着背,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里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他蹲在火塘边,铜制水烟筒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烟雾缭绕中,一段被尘封百年的往事缓缓揭开。
"那是光绪二十三年的事了..."阿公声音沉重,"澜沧江 ,支流暴涨,冲垮了寨子七处堤坝。眼看庄稼房屋都要保不住,寨主请来一位云游的'高人'..."
水烟筒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照着老人颤抖的双手。容子谦注意到阿公说到"高人"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那高人看过风水后说,河里有恶蛟作祟,需用'活人桩'镇之。"阿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要选一个命格特殊的活人,埋在河岸高处,以魂镇蛟..."
堂屋里静得可怕,穆少渊不自觉地往宋耀汶身边靠了靠,后者正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当时寨子里有个外来的姑娘,叫奈奈温...是从缅甸那边逃难来的,会说些汉话,懂些草药。寨主说她命格特殊,又是外乡人..."
容子谦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神牌边缘。
"他们在后山那棵老神树下挖了深坑。"阿公的水烟筒重重磕在火塘边,"那天夜里下着暴雨,奈奈温被绑着手脚推下去时,手腕上还戴着她阿妈留给她的银铃铛..."
"银铃?"容子谦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
阿公点点头,浑浊的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惧意:"那铃铛随着泥土落下还在响...直到最后一声...然后大雨就停了,洪水真的退了..."
故事讲到这里,屋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后来呢?"穆少渊声音发颤,"那姑娘...奈奈温的魂魄..."
阿公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三年后的同一天,债主家除了长年在外的幼子,其他人全部暴毙...尸体像被抽干了血肉...再后来,寨子里陆续有人梦见一个浑身是泥的姑娘在树下哭...手腕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晨光透过竹窗的缝隙洒进来,却驱不散屋内的阴冷。容子谦轻轻掀开沈寒希的衣领,只见那青黑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锁骨位置。
"外婆,阿公。"容子谦的声音沉稳有力,"寒希中的是'血藤咒',必须找到奈奈温的遗物——那个银铃铛,才能救他。"
两位老人闻言脸色大变。阿公的水烟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不行!那棵树现在谁靠近谁死!上个月度假村施工队挖断了几条树根,第二天就..."
话未说完,竹榻上的沈寒希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双眼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更可怕的是,他脖颈上的青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皮肤下再次鼓起那些蚯蚓状的凸起。
"按住他!"容子谦厉喝一声,穆少渊和宋耀汶立刻扑上去压住沈寒希四肢。容子谦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沈寒希额头飞速画下一道符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血符亮起金光,暂时压制住了暴走的血藤。但容子谦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他转向面如土色的阿公,"阿公,当年那位'高人',是不是留下了什么东西?"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变成深深的恐惧。他哆嗦着嘴唇,最终颓然点头:"寨主...我祖父...确实藏了件东西...在老宅神龛下的暗格里..."
正午的阳光毒辣刺眼,却照不进老寨主祖屋那间尘封的密室。当阿公颤抖着双手,从乌木雕花的陈旧匣子里取出一张泛黄的人皮符咒时,容子谦胸前的神牌突然传来一阵寒意。
人皮符咒上,是诡异的黑红色符文,边缘处还缠绕着几根干枯的头发。容子谦只是看了一眼,就感到一阵眩晕,耳边仿佛响起无数冤魂的哭嚎。
"这是'缚魂符'。"他强忍不适,小心地将符咒包好,"用死者皮肤和头发制成,能把魂魄永远禁锢在死亡之地。"
宋耀汶倒吸一口冷气:"所以奈奈温的魂魄一直被..."
容子谦沉重地点头。现在他完全明白了——那棵古榕下的怨灵为何如此强大。百年来,奈奈温的魂魄被邪术禁锢,与古榕共生,怨气日积月累,最终化作了如今这个吞噬生灵的"老树婆"。
回沈家的路上,容子谦刻意落在最后。他轻抚胸前神牌,低声道:"姌姌,这次需要你帮忙了。"
神牌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子时,带沈家小子去古榕下。我会暂时压制怨灵,你找银铃。"
容子谦心头一暖,正要道谢,却听姜沄又补充道:"但记住,我只出手一次。若不能及时超度,那怨灵将彻底疯狂。"
他望向远处那棵遮天蔽日的古榕,握紧了手中的人皮符咒。
正午时分,沈家堂屋内,容子谦将那张人皮符咒小心地摊开在竹桌上,泛黄的皮肤上,暗红色的符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这上面写的是'敕令镇魂永世不得超生'..."容子谦的指尖悬在符咒上方,不敢直接触碰,"用的是滇西黑巫术的变体,混合了茅山镇压法。"
穆少渊脸色发青,"用人皮做符纸?太变态了!"
宋耀汶却凑得更近,"这些头发...是奈奈温的?"
"很可能。"容子谦点头,"黑巫术中,用死者身体部分施术,效果最强。"他转向蜷缩在竹榻上的沈寒希,后者脖颈处的青黑纹路已经蔓延到胸口,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起伏。
沈外婆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汤进来,,"先给小希喝点草药...能暂时压住疼..."
药碗刚凑到沈寒希嘴边,他突然睁开眼,瞳孔却是一片浑浊的灰白:"她...她在唱歌,银铃...找不到的...我们都得死..."
碗"啪"地摔碎在地。沈外婆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作孽啊...报应啊..."
容子谦蹲下身,轻轻握住老人颤抖的手:"外婆,还有办法。但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那个'高人',关于银铃的确切位置。"
阿公的水烟筒在墙角发出沉闷的敲击声:"那高人...穿黑袍,戴青铜面具...说话带着川西口音...走时拿走了寨子一半的积蓄..."
"等等!"宋耀汶突然翻开笔记本,"您刚才说奈奈温是从缅甸来的?会说汉话?"
沈外婆点头:"她说她阿妈是汉人女子,被卖到缅甸..."
"那银铃!"宋耀汶激动地推了推眼镜,"缅甸佛教徒常用银铃做法器,如果那是她阿妈的遗物,很可能是汉传佛教的样式!"
容子谦眼中精光一闪:"也就是说,铃上可能有汉字或特殊纹饰?"
"对!而且..."宋耀汶快速翻动笔记,"根据阿公的描述,活埋地点在古榕正下方三丈处,但百年过去,榕树根系生长,铃铛可能被裹挟到..."
"西北侧!"穆少渊突然插话,他正摆弄着无人机控制器,"我昨天航拍发现,古榕西北面的根系最密集,地面隆起最高!"
三人目光交汇,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
宋耀汶跟随阿公来到老寨主祖宅,借到了老寨主的私人日记,里面大部分都是一些私事,在宋耀汶的努力搜寻之下,终于看到其中一页写着
"癸卯年六月初七,道长言需以银器镇之,免生变故。吾私藏其铃,埋于树东三尺..."
"找到了!"宋耀汶十分惊喜,他迅速用手机拍下关键页面,最后合上册子时,发现最后一页粘着一张古怪的符纸,上面画着一条被钉子贯穿的小蛇。
烈日下,穆少渊操纵无人机悬停在古榕上空百米处。机腹下挂载的不是摄像头,而是一个改装过的声波接收器。
"频率467赫兹...波形呈现规律脉冲..."他盯着平板电脑上的声波图谱,"这树真的在'唱歌'!"
更诡异的是,当无人机降低到五十米高度时,接收器突然捕捉到一段清晰的女声吟唱。穆少渊手一抖,差点摔了控制器。
"等等...这个频段..."他突然瞪大眼睛。声波分析显示,蛊歌每隔2分47秒会出现一个0.3秒的"空白期",像是呼吸换气的间隔。
"子谦!我发现弱点..."他激动地掏出手机,却看到信号栏空空如也。
外婆家后院的竹棚下,容子谦正全神贯注地绘制符咒。朱砂混合着他的指尖血,在纸上勾勒出复杂的纹路。
"五雷符、破秽符、往生符..."他每画完一张,脸色就苍白一分。这些高阶符咒极其耗费精血。
当绘制到第七张"安土地神符"时,笔尖突然"啪"地断裂。容子谦心头一凛——这是不祥之兆。他抬头望向古榕方向,隐约看到树冠上空盘旋着一团不自然的黑气...
竹榻上,沈寒希陷入高烧。在混沌的梦境中,他站在一个巨大的树洞里,四周垂挂着无数血管般的根须。
"来..."轻柔的女声从深处传来,"给我看看你的血..."
沈寒希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树洞尽头,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被根须缠绕,只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上面挂着一个刻有"慈航"二字的小银铃。
"你们寨子的祖先杀了我..."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但你的血...很特别..."
根须突然缠住沈寒希的脖子,他拼命挣扎,在即将窒息的瞬间,胸口容子谦留下的符咒突然发烫——
"啊!"沈寒希猛地坐起,发现现实中也正掐着自己的脖子。床边三人被他的尖叫吓了一跳。
"西北树洞...慈航..."他喘着粗气,抓住容子谦的手,"她想要我的血!铃上刻着'慈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