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人嫌转化为虫母 第27章 027

027 登船

对于地下城里的普通商人来说，在中心巢穴这个封闭、原始的地方，赚钱并不太容易。

除了金字塔顶部的少数——这不是普通商人能接触到的——大部分底部的工虫，都只是由虫母圈养的私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祂们连私产的概念都没有，直到多年前地下城来到了中心巢穴，才慢慢教会这些连思考能力都匮乏的工虫，什么叫做买卖交易。

到如今，祂们已经学会了以物换物，会把特殊时期蜕掉的外壳、和同伴打架折断的鞘翅，或者部分族群自己吐的丝、分泌的蜜浆，用来和地下城的商人换取来自人类世界的新兴事物。

运气好的地下城商人偶尔会得到比较完整的鳞翅，或者一罐纯度较高的虫晶。

前者可以卖给武器商，这是制作某些特殊武器的罕见材料，价格不菲，而后者可以交给地下城商会，来换取不会低于两位数的贡献值。

查尔德是住在地下城船舱底层的商人，这个在审判期间从联邦某偏远星越狱逃走的家伙，靠足够低的底线，在地下城挣得了一席之地，如今的他还差100点左右的贡献值，就可以搬到上一层甲板，换一个更舒适的居住环境。

100点贡献值不算多，但仍需要查尔德起码半年的努力，他本来对中心巢穴这个贫瘠的地方并没有抱太多希望，只要能达到往年的收入就行，但刚来两天，他就发现了可以帮助自己离开底层，不，甚至可以往上再搬三、四层的……珍贵猎物。

*

查尔德不是第一次注意到祂们。

那是一对罕见到异常的蝶族双胞胎，如果不是卵生生物能生出同卵双胞胎的概率基本为零，祂们几乎就是从同一颗虫卵中钻出来的两只小怪物。

除了鳞翅和拟态出的毛发颜色呈现着黑白分明的迥异，祂们纤长的手脚、柔韧的腰肢，和完美拟态人类的秀美面孔，完全就是照镜子一样的复制粘贴。

当祂们走在虫星的冷月中时，冰凉的清辉洒落，蝶族得天独厚的殊丽鳞翅，会在月芒的映照下反射出瑰丽鳞光。

对于虫族来说，没有繁复纹路的祂们或许会显得乏味、寡淡，但从人类审美的角度来看，白与黑、冷与热、光与暗，如同圣子和伴生的魔鬼，让人在看到的一瞬间，就联想起来自宗教的圣洁之美，而圣洁之下，是欲壑难填的无尽深渊。

更别说祂们还有一张在人类社会中，都绝不算普通的脸。

多么完美的、让人惊叹的反差，就算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也都是匠人手下最有灵感的工艺品。如果能送到拍卖会，查尔德不仅可以搬到上层，甚至未来一年的时间都能吃喝不愁！

只是很可惜，注意到这对猎物的人不止他一个，在第一晚这对双生子行色匆匆路过时，就有很大一批人蠢蠢欲动，更别提这对蝶族相对于其他凶悍的工虫来说，看起来格外的柔弱可欺，如果不是出于刚落地的谨慎，恐怕查尔德早就在地下城的某个货舱里见到了这对瑰丽的造物。

想到这里，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手中烟，心里生出几分烦闷。

他不是第一次“狩猎”虫族，运气好的时候只需要一台颜色跳脱的游戏机，就能骗走一只呆呆傻傻的工虫。

说起来很可笑，这些蛮横、凶恶的怪物，有时候和陷入网瘾无法自拔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只要丢出一点点诱饵，就会乖乖上钩。

而且这种狩猎唯一的风险只在于猎物的不稳定，不是没发生过刚把猎物带回仓库，就被猎物用巨大口器咬破脑袋的惨事。

但零散鞘翅、节足的收益怎么比得上一只完整的虫族？地下城里的哪个商人不是为了利益可以搏命的恶徒？

至于会不会被中心巢穴发现……成千上万的工虫少了一两只又怎样，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捕猎，甚至都比不上这些凶残的家伙自己内耗的速度。

只是这一次，出挑的猎物只有一对，而虎视眈眈的对手太多，查尔德毫无胜算。

烟雾缭绕中，心情烦闷的他似乎看到了那对双生子向自己走来——多么美丽的幻梦，他居然能成为幸运儿？

下一瞬，烟灰落在了查尔德的膝盖上，他被灼热烫醒，眼睛一瞪，差点从原地跳起来！

天！他出门前的祷告是有用的，幸运女神眷顾了他！

银白的蝶族站在查尔德的小摊前，目光在各式各样的商品上逡巡，祂黑翼的兄弟懒洋洋靠在祂身上，偶尔凑近了低语几句，两只虫族便相视而笑。

这样随意平淡的氛围里，查尔德却紧张得心脏狂跳，他能感受到竞争对手们如鬣狗般凶恶觊觎的眼神，他甚至能想象到把猎物带回去后将会面临的数场恶战，但他绝不会轻易退缩。

他脸上扬起了笑，是一贯用来应付虫族的笑，不能太热情，还得带点高傲，这样才能把傻乎乎的土包子们震住——面对这些慕强的怪物，太谄媚可不是好事，如果显露弱小，就会立刻被这些冷血的东西反向狩猎。

查尔德注意到，这两只蝶族中，似乎是白色的那只做决定，他很快又惊喜发现，对方的目光数次停留在一台型号十分老旧的二手游戏一体机上。

虫族的审美偏好繁复华丽，查尔德在翻新的时候根本无需在内设程序上耗时间，只需要给游戏机做一层漂亮的涂装，让它能发出滴滴嘟嘟的声音，就能在工虫手中换到很值钱的玩意儿，而这台机器恰好是他精心准备的诱饵。

——上钩了。

查尔德的笑真心实意起来。

“喜欢？”他看见蝶族点头，便发出一声哼笑，傲慢地抬起下巴示意，还抬手捏了捏对方瘦弱的肩膀，柔润的手感让他流连了好一阵，才意犹未尽撤回，“用你的翅膀来换。”

银白蝶族歪了歪头，睁大眼睛看向他撤回去的手，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祂没有说话，同黑翼的蝶族对视了一眼。

让一只蝶族断翅，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智商再低的生物，也不会为了一台娱乐设备，就做出损害自己性命的事。

不过这只是查尔德故意提高价格罢了，二手的游戏机怎么可能值得上虫族的蝶翼，他要得就是猎物失望，会在对方即将放弃的时候抛出新的诱饵使其上钩。

“不想要了吗？”他有些不满地皱着眉问道。

银白的蝶族迟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先生，你的价格太贵了。”

不同于大多数拟态虫族嘶哑刺耳的嗓子，祂的声音也找不出什么缺点，查尔德揉了揉鼻子，掩盖住自己脸上快要藏不住的狂喜——这样的蝶族，就算是抛开双生子的身份，凭祂完美的拟态，也能在地下城换一大笔钱。

“好吧。”查尔德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叹了口气，做出难得慷慨的模样，“看在你是今晚第一个光顾我的客人份上，我仓库里还有一台这种游戏机，颜色花纹和这台一样，只是做工要差点，当然价格也更低，只需要一盒鳞粉，你想要的话可以跟我去看看。”

他的语言陷阱其实很简陋，让对方失望后又丢出唾手可得的诱饵，但对于思维简单的工虫来说，几乎是无往而不利。

这一次，银白蝶族露出了比刚才更明显的意外表情，好像有什么计划中的事用超出预计的方式完美实现，站在祂身边的黑翼蝶族没忍住发出一声闷笑。

“真的吗？那太好了。”

清冷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两只蝶族的眼睛那样亮，盯着他的目光那样诚恳，却让查尔德忽然生出一身冷汗，胳膊上的汗毛也悚然竖起。

——好奇怪。

他想。

他上一次体会到这惊悚的感官，是跟着星盗头领，抢劫了一艘客船，还没来得及享用飞船上的女人，就不幸遭遇返航的虫族大军。

那次他差点就死了，一整条腿都被腐蚀的液体融化，不过幸运女神眷顾了他，让他撑到了联邦的救援，即便立刻就被投进了监狱，但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

想到这里，查尔德和机械腿接驳的部位忽然隐隐作痛起来，作恶的人从来惜命，他靠着自己敏锐的第六感，数次从险象迭生的境地逃脱。

这两只看起来并不凶恶的蝶族，有什么是值得他警惕的呢？

查尔德开始犹豫起来，却忽然听到一声干咳，他回过神，注意到周围对手跃跃欲试的目光，好像他再犹豫下去，面前难得的猎物就要离他而去。

……不行、不可以，他不想再待在最底层，他要往上爬！

查尔德情绪不受控的高涨起来，他猛然再次抓住了银白蝶族的肩膀！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发出极重的喘息，连额头的冷汗都流下来，只因为他被迫在极短的时间里做下了莫名沉重的决定。

查尔德的眼睛因充血变得通红，他极力安慰自己：这样珍贵的猎物，错过就再也没有第二次。

银白蝶族好像被吓了一跳，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睁大眼睛有些无措地看他。

这个眼神让查尔德冷静了许多，他缓缓松开手，连小摊都懒得收，丢给了相熟的友人，对两只蝶族努力露出自然笑容：“跟我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

外来人上地下城需要船票，不过查尔德早就打点好了检票处。

认识的检票人注意到查尔德的收获，露出意外表情：“天哪，查尔德，你带来了两个尊贵的‘客人’，恭喜你！”

“谢谢。”查尔德勉强笑了笑，他抹了把自己头上的冷汗，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但他被一种莫名急躁的情绪催促着，让他无法停止事情的发展。

“我先去办事。”他做了个手势，一边示意正好奇左看右看的猎物跟上，一边对检票人敷衍说道，“走了，明天请你喝酒。”

说着，便领着两只蝶族，往底舱走去。

地下城的电梯十分老旧，查尔德让两只蝶族先进去，随后按下-7的楼层，便站在电梯门口，盯着金属门上自己隐约的倒影。

——要冷静。

查尔德努力深吸气，他不知道自己的恐慌焦虑从哪来，明明背对虫族是最危险的行为，但他做不到，莫名的恐惧他不敢转身面对。

这种比他第一次杀人还让他疯狂的情绪，让他整个人几乎要炸掉，他简直想把自己的头往最坚固的墙上撞。

——只要回到家，用两管针剂，就能把这两只虫族都放倒。

查尔德努力回想自己家中所有能对付虫族的武器，揉了揉一阵阵发疼的额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不要慌。

联邦战场上从来没见过蝶族，再可怕也不会有巨蛛恐怖。

他机械腿里还藏有一枚微型炸弹，大不了之后花重金再换一条就是。

——可是……明明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为什么不停下！

查尔德的理智在脑子疯狂大喊，但是同时，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把虫族中凶名在外的种族迅速过了一遍，并用拳头使劲砸了砸因为心脏狂跳而疼痛的胸腔，居然试图让自己冷静应对。

——想想蝴蝶想想蝴蝶想想蝴蝶……

——对……对！只要拆掉翅膀、拔掉触角，再碾碎腹腔！

“嗬、嗬、嗬……”

查尔德掐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喘息起来，还怨憎电梯里的空气为什么变得稀薄。

他脑袋剧痛，像被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搅动，他一拳头砸在自己太阳穴上，又把头往电梯门上“砰砰”乱撞，好一会儿，他血红的眼睛抬起，忽然在金属门的倒影上，对上了银白蝶族幽深的目光。

一双轻柔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膀，黑翼的蝶族从背后探出头来，对他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

“——叮。”

电梯的门打开。

一黑一白两只蝶族从老旧的电梯里走出来。

z373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拎着一根条状的金属造物：“那个人好臭啊，哥哥。”

他打了个饱嗝，好像被迫吃下什么味道奇怪的东西，不由得委屈看向江辰星。

江辰星揉了揉太阳穴，缓和了一下想反胃的冲动，皱着眉冷漠道：“谁叫你一定要让他自己撞破脑袋？”

他不至于去同情一个对他充满恶意情绪的家伙，但z373把场面搞得太恶心了。

“下次可以弄干净点吗？”

z373满脸无辜说：“我在他脑子里看到了很多肮脏的东西，实在没忍住。”

祂眨眨眼，开始卖乖邀功：“哥哥，我这叫为人类除害，你不该夸奖我么？”

江辰星懒得理祂，顺着底舱低矮幽深的走廊，往前面走去，z373自讨没趣，只好闭上嘴乖乖跟上。

电梯门缓缓合拢，无人在意的夹缝里，还有一点黏腻的血红残留。

明天还是0点~谢谢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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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