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圣光重照 第38章 星光

三天时间，如同沙漏中的细沙，在沉默与反思中悄然流逝。

二十六楼依旧保持着惯常的寂静，但这寂静之下，涌动着与以往不同的暗流。

那并非挫败后的消沉，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更加坚韧的力量。

程时肩头那被虚空能量侵蚀的伤口，在特效药剂和自身强大恢复力下，已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灰痕。

精神核心的撕裂痛楚也已平复，甚至因那次极限燃烧而变得更加凝实广阔。

但他的眼神，比受伤之前更加沉静，仿佛将那片虚空的混乱与自身的失误，都内化为了成长的养分。

左眠的调息也已结束，脸色恢复了一贯的冷白，气息重新变得深不可测。

只是偶尔，当他目光掠过程时，那深邃的眼底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混合着审视与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光芒。

第三日清晨，阳光透过落地窗，将客厅映照得一片明亮。

左眠没有去书房，也没有去训练室，而是坐在了客厅那张他常坐的扶手椅上。

程时则坐在他对面，面前悬浮着光屏，上面已经罗列好了他这三天反复复盘梳理出的第八关失败分析报告初稿。

“开始吧。”左眠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如同冰层破裂的第一声脆响。

程时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光屏上，开始陈述，声音清晰而沉稳，没有往日的跳脱，也没有失败后的怯懦。

“第八关失败，核心原因可归纳为三点。”

“第一，环境适应性严重不足。虚空回廊的规则紊乱，对依赖稳定空间结构和能量流动的异能克制极大。”

“我的空间感知在虚空中失效超过70%，标记稳定性不足30%，直接导致控场能力丧失。前辈的攻击系异能威力衰减超过50%，飞行异能受限。”

他调出几段战斗录像片段，精确指出了自己空间标记失效，左眠攻击被削弱的瞬间。

“我们之前的训练，过多侧重于常规环境下的极限输出与配合，对规则异常环境的应对策略几乎是空白。”

左眠静静听着，指尖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未置可否。

程时继续道：“第二，对自身力量本质理解不够深入，过度依赖技巧。”

他重点圈出了自己被【能量静默力场】控制，以及最后强行施展【空间隔绝】反噬自身的部分。

“【能量静默】并非完全剥夺能量，而是干扰了能量与规则的‘连接’。我当时只感到了‘停滞’，却未能深入感知这种干扰的模式，错过了可能存在的极其短暂的破解窗口。”

他的语气带着冷静的剖析，没有丝毫推诿。

“而最后强行使出的【空间隔绝】，空有其形，未具其神。在心绪大乱，能量被压制的情况下，我未能理解‘心域’的本质是意志对规则的短暂驾驭，而非单纯的能量堆砌。导致构建的‘隔绝’结构极其脆弱，反噬自身。”

他看向左眠，“前辈之前点出‘力量源于心’，我直到亲身经历，才真正明白其意。”

左眠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落在程时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认可。

“第三，”程时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心态失衡，判断失误。”

他调出了左眠为他挡下攻击，嘴角溢血的画面，以及自己随后失控暴怒燃烧生命力强行出手的片段。

“我的失误，导致了前辈陷入险境。而当看到前辈受伤时，我的情绪彻底失控，被愤怒和…恐惧支配。”他坦然承认了那份恐惧。

害怕失去眼前这个人，深入骨髓的恐惧。“这直接导致了最错误的判断和行动，不仅未能扭转战局，反而加剧了危机，最终导致任务失败。”

陈述完毕，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光屏上定格的左眠挡在他身前的画面，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惨烈。

程时等待着左眠的评价，或者说，审判。

左眠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光屏上移开，重新落在程时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洞悉一切的复杂，而是变得如同经过打磨的寒铁，锐利而清晰。

“分析，基本准确。”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但遗漏了一点。”

程时凝神静听。

“你的失误，源于对自身能力边界认知不清，以及对环境判断的迟缓。”左眠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而我的失误，在于高估了你当时的应变能力，未能提前预判到【能量静默力场】的出现，并及时做出规避或反制。”

程时愣住了。

左眠是在承认自己的失误？

“搭档，”左眠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程时有些错愕的样子，“意味着共同承担风险，也共同承担失败的责任。胜利共享，败北，亦然。”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程时心中炸响。

他一直将失败归咎于自己，认为是自己拖累了左眠。

却从未想过，在左眠的认知里，失败是两个人共同的结果。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左眠没有在意他的失态，继续道：“虚空回廊的失败，是警钟，也是机遇。”

“它告诉我们，真正的敌人，可能存在于任何维度，以任何形式出现。局限于已知的战场和战斗方式，终将迎来败亡。”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那片被模拟阳光笼罩却依旧残破的世界。

“你的空间天赋，远超常规。【空间隔绝】触及‘心域’，意味着你拥有触碰规则层面的潜力。”

“但这潜力，需要更坚实的根基来承载。”他转过身，目光如炬，“从今日起，训练方向调整。”

“第一，增加规则异常环境适应性训练。重力紊乱区，能量真空带，精神污染区域你需要学会在失去‘坐标’的情况下，重新定义你的‘空间’。”

“第二，深化对力量本质的认知。停止对技巧的盲目追求。你需要‘感受’你的精神力，理解它与空间规则的‘共鸣’，而非仅仅‘使用’它。【空间隔绝】的修炼暂停，直到你能在心如止水的情况下，稳定构建出最基本的结构。”

“第三，”左眠的目光落在程时重新变得无比坚定的脸上。

“锤炼你的意志。真正的冷静，并非无情，而是于惊涛骇浪中，守住内心的‘锚’。下一次，无论看到什么，经历什么，我要你的判断，不受情绪左右。”

他的话语，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将程时需要前进的路径，清晰地勾勒出来。

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有最直接的要求和期望。

程时站起身，挺直脊梁，如同接受最重要的使命，朗声应道：“是！前辈！”

左眠看着他，那冰雪般的容颜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缓和。

“失败并不可怕。”他最后说道，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力量，“可怕的是，败北之后，失去了看清前路的眼睛，和继续前进的勇气。”

真正的强者，不是从未坠落的飞鸟，而是每一次折翼，都能从断骨中生出更坚韧的羽毛，向着更高的天空，再次振翅。

他转身，走向书房，留下程时独自站在客厅的阳光下。

程时看着他的背影，用力握紧了拳头。

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也看到了通往更强的路径。

更因为，引领他前行的那道光，从未熄灭，反而在这败北的废墟之上，为他点亮了更加璀璨的星图。

裂痕之中，亦有星光。

而那星光，将指引他，穿越所有迷雾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