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选结束,不出意料地,周无忧被刷了下去。
结果公布那天,她看完放榜之后没回去上课,而是径直走向湖心凉亭,静静地坐在那里,托着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周无忧一贯都相信人各有命。她脑子里这种近乎迷信的观念来源不明,最有可能遗传于她妈妈杨洁——十六年前,周无忧的百天宴上,杨洁当场花了三千请算命先生给女儿算了一卦,硬生生算出来周无忧“命里有文曲星”。从此,杨洁平凡的婚后生活像被打了一针鸡血,这个“绝非等闲之辈的女儿”突然就成了她的资本。尽管女儿长大一点后完全像一个普通孩子,她还是一直坚守着这个信念。
周无忧知道人各有命,自己的命不太可能是什么“文曲星”,但自己出生在一个不是很发达的小城市,进入一个教育资源不是很好的重点高中,这就是“命”。
所以被筛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尽管这对自己非常不公平,但这就是命吧。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她坐在冰冷的长凳上,咬了咬牙,挤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不到三分钟就把自己哄好了。
她又花了一分钟,把自己倒霉的原因归咎于“我的魅力太大了”,而后开始叹息天妒英才,乐观得让人觉得好笑。
下课铃声响了,周无忧迈着跳脱的步伐走回了教学楼,她的身影混在课间的人群里,无数密密麻麻的学生挡住了她的身体。
即将月末,高中生一月一度的催命符——月考也要限时返场了。
周无忧低着头,刚晃悠到教室门口,突然看到了一个瘦弱身影扶着教室的门框。女孩苍白的脸上笑眼弯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周无忧被吓一跳,猛然收住脚步。
“妈呀任宇涵,你吓死我了。”周无忧看清对方后,半带责怪地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任宇涵微微一笑,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本卷成圈的政治书,轻轻抽了一下周无忧的脑袋。周无忧嗷了一声,任宇涵却笑着打断她,带着一丝狡黠:“让我抓到你逃课了吧?”
“……敢逃政治课,就算老师不收拾你,我这个政治课代表也要收拾你。你辜负了政治之神的期望,它不会保佑你的。”
周无忧无奈道:“说啥呢,我是唯物主义者。”
“哎对了,地科竞赛放榜了,你去看了没有?怎么样啊,我们育才的种子选手?”任宇涵很兴奋地问道。
周无忧出乎意料地没说话,眼神也尴尬地躲闪了起来,带着一丝淡淡的失落。
任宇涵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周无忧竞赛“被算计”的事在班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段时间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提起这茬。
好在周无忧很快就察觉到了任宇涵的尴尬,于是很自然地笑道:“没有关系,意料之中嘛。这种咖位的竞赛,就算第一轮没被刷下去,第二轮第三轮也一定会被刷……我们都是普通人,重在参与嘛,你说是吧?……这眼看也快月考了,我该把这些功利心收一收,不然名次又要掉下来了。”
任宇涵点点头,目送着周无忧进了教室。
她很早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周无忧是电暖器型人格。原因无他,这个女生走到哪里都散发着热量,乐观得像连接了赛尔号的无尽能源,随时随地都能给自己充电。
能保持这份能量,不知道已经赢过多少濒临崩溃的高中生了。任宇涵这样想着,突然胸腔一热,控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差点两眼一黑。
周无忧本来坐在课间的座位上发呆,听到了任宇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禁担忧地转过头来,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究竟要经历多少不幸,才能变得幸运呢?
很早之前,自己的书本上就写下了一小串潦草的字: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可是自己总是趋于完美。原来,周无忧从来就没有安于现状,她一直试图做到那个不可能的完美,就像在完成一场必死无疑的演出。
……………
教室里吵闹的声音震耳欲聋,但在阿依娜进门的那一刻起,全班人又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迪拉本来倒着靠在椅子上和后座说着什么,一看到阿依娜坐到座位上,就轻笑着摆了一下手转过身来。
阿依娜看着教室里诡异的景象,不禁感到有些烦躁。她轻轻捋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让它们自然地披散在肩上。
高中女生们并不是很中意高马尾这种发型。她们普遍更喜欢低马尾鲇鱼须,堪堪挡住眉头,这种发型比较显脸小。而高马尾这种发型对手法和颜值的考验都很严苛,女孩子扎在头上就很有精气神。
阿依娜打开音乐软件,戴上耳机。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件事,她又不是傻子。
她被孤立了。
不过这种事对她来说比家常便饭还家常。她默默地打开手机微信,把全班同学的朋友权限都设置成了仅聊天。
只要竞赛晋级了,就是好事。
微信界面还停留在和妈妈的聊天框里。妈妈的聊天框是一只金色的小羊,戴着玫瑰花环。阿依娜以前总是笑话这只小羊丑,现在一看,竟油然而生一种怀念的意味。
妈妈:【语音】孩子,过得怎么样?有什么问题记得跟爸爸妈妈说,不要太勉强自己。
阿依娜:【语音】妈妈,我很好。
阿依娜:【语音】你们在店里也不要太忙碌,记得休息。
把手机塞回桌肚里,她感觉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