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无忧勉强从他们争吵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自己是车祸昏迷的。
马医生不说话了,似乎有些纠结。
没过多久,他带着小护士先行离开了,不知是去找什么人。
病房里,只剩下了周无忧和男人两个人。
屋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可怕。
周无忧长出一口气,缓缓坐在了床边,而后她经过一番艰难的抉择,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说实话,按她的想法,她是绝对不会叫一个男人老公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不会结婚。
“成泽。”男人看着她的眼睛,很快地答道。“成功的成,沼泽的泽。”
不知怎么的,周无忧总觉得,这个男人在和她独处时,明显不如在人前那般游刃有余,甚至不住地盯着她的眼睛,像狐狸一样对她本人有着浅浅的怀疑。
过度思考让她久未进行运动的大脑有些疲惫。
她干脆靠在床头,一边揉着自己的眉心,一边问:“我们有孩子吗?”
成泽愣了一下,说没有。
“那我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你昏迷前我们正在备孕,所以你没有工作。”
听到“备孕”这两个字,周无忧没来由的感到有些诧异。
“那你……”她突然不太敢问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大三就谈上了,毕业结的婚,亲爱的。”成泽很自然地回答道,紧接着像是怕她在继续问似的接上了话:“我们今晚就走怎么样?车就停在楼下……”
“明早吧,实在急的话也没办法。”周无忧疲惫道。“还有一道检查等会要做,我路都走不利索,明天还要劳烦你推着我。”
她的语气充满了疏远,成泽却好像没听出来一样,神情不安地看了一眼表,纠结了好久,才勉强点头同意。
第二天,当马医生带着一群穿迷彩服的人焦急地推开门,房间内已经空无一人。
床上的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好,角落里放着的备用轮椅也不见了。
马医生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卧槽”了一声。
那个男人已经带着周无忧走远了。
人群顿时乱做一团,一个军事机密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带走了。
马医生神情紧张,欲哭无泪。
院长咆哮的声音还隐约如雷贯耳。
“你的脑子是被板砖拍了吗?负责了两年,连查一下病人资料都不会吗?”老院长气得两腮的赘肉都在抖,“周无忧根本就没结过婚!你个蠢货,让狼钻了羊圈……咳咳咳……王涛,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军方打电话?”
一个涉及机密、根本没有登记过婚姻的女人,被某位自称她丈夫的人带走了。
这个篓子捅得可不小,军方的人自从得知周无忧苏醒后就在做着准备,又猝不及防知道了这天大的事,直接带了沸沸扬扬的一大群人来这里。
从连队里紧急抽调出来的武警正在维持秩序。
海城市军区支部书记也来到了现场,还顾虑到会影响病人休息,于是站在天台上背着一只手打电话发火。
“放馁娘的熊屁!什么时候了,还在纠结谁管的这熊屁事!”老书记气成了大红脸,唾沫横飞,看起来没比院长冷静多少,“现在!现在就给我调那些搞刑侦的来,一群熊囊货,回家种地去吧!…”
龚强老书记骂的方言很难听,六十多岁了,已经到了该退休的年纪,听到自己分管的工作出了事,甚至差点把□□的人招来,更是攻击力惊人,听得周围人心里都在发怵,更不用想电话那头的公安局长了。
按理说,周无忧的存在本不该让任何人知道,因为经过上面的指示,周无忧早在两年前就被开了死亡证明,作为一个死人被光明正大地销了户。
也就是说,现在的周无忧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是黑户了。
北方冬日的清晨,最吝啬的就是阳光。
没有任何一束阳光会情愿地洒在清晨六点半的路面上。
一辆黑色的别克君威在开向国道方向的高架路上疾驰着,车里的女人面色明显不太好看,尽管她瘫在后座上,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双目紧闭,苍白如纸的脸上眉头直皱,脖颈不停地蠕动着,看上去快要吐了。
“快到了吗?还有多长时间到?”周无忧眼都没睁一下,虚弱地喃喃。
“还有二十分钟。怎么了,是感觉冷吗?我给你买的包子你吃了没有?”
听完成泽这句话,因为病弱而没有表情的周无忧终于被气笑了。
“我刚昏迷苏醒,昨天晚上还只能吃少量流食,你也亲眼看着我打葡萄糖打到半夜。现在吃你买的这些东西就是送死,但不吃又得饿死。”她沙哑着嗓音道。
额前的发丝不小心盖住了她长长的睫毛,很遮挡视线,但浑身的无力让她没有去把发丝拨开。
开车的男人也沉默了,似乎在斟酌周无忧会不会真死在车上。
汽车下高架了,隔着车窗户,下坡时轰隆轰隆的闷响还萦绕在耳边。
周无忧沉默地看着窗外应接不暇、不断后退的景色,突然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成泽在前方皱了皱眉,然后猛打方向盘。
“我知道,你不是我丈夫。”周无忧把冰冷的双手重新揣进兜里,淡淡地说。
驾驶座的成泽浑身一震,少顷又恢复了正常,好像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只是边打方向盘掉头边笑道:“恢复记忆了?这么快,我还以为会很慢。”
“并不是。”周无忧强行压下汽车颠簸的不适,冷声道:“并没有恢复记忆,只是我觉得自己并不像那种会结婚的人。你说话的那些神态动作,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演戏这方面你确实还得练。”
紧接着,她又用一种疲惫到快要晕过去的语气说:“不管你要把我带到哪里,我也不知道什么军事机密。我现在这身体,也经不起你们太大折腾。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毕竟一觉醒来两年过去了,早就没什么活的**了。我醒来肯定就免不了这一天。现在,我作为半个死人,只想问你一个事情:我究竟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
她细弱的声音仿佛一根将断的弦,成泽难得的没有再接话茬,车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像是默认了周无忧说的一切。
良久,成泽嗤笑道:“你只是恰好倒了这个霉,这件事,没有让你知道的必要。”
话音未落,突然,一辆军用皮卡从空旷的车道边迎面冲来!
成泽暗骂了一声,马上猛打方向盘,可是控制不住皮卡的轿厢离车门越来越近。
急刹车的声音震耳欲聋,在空无一人的国道上久久回荡。
强大的后坐力让周无忧重心不稳,差点一头磕在玻璃上。
“谁这么来找死,坐好了!”
与周无忧仅有一车门距离的皮卡终于在高速跟随中猛地加大油门,一个转瞬飘移,别克君威的引擎瞬间超载,被迫在强大的阻挡前猛的刹车。
一股离合器被烧焦的味道喷发在车内,成泽把刹车踩到了底。
瞬间急刹的冲击力巨大,差点让他的头磕在前挡风玻璃上。
周无忧没系安全带,直接撞到了前面的座椅上,巨大的撞击让脑袋嗡的一下,两眼发白。
成泽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呈扇形包抄而来的军人,顿时心中一紧。
刚打开车门,全副武装的军队就如利剑一般尽数扑了上来,拿着枪直直对着他的脑袋:
“不许动,举起手来!我们是特别行动队的,把你车上的人质给我放下来!”
周无忧在车后座,昏昏沉沉地感觉快要死了。
几个特别行动队的战士已经把成泽控制了起来。
气氛剑拔弩张,特别行动队的司令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大踏步走来。
“你到底是谁?人质在哪里?”
几个武警在后面抱着枪严肃地站着,仿佛只要成泽说出来的一句话不对,就要扑上来当场把他撕碎。
成泽此时微微一笑,迎着他们的目光把手伸进了侧身口袋里,士兵们一瞬间以为他是想要掏攻击性武器,连忙拿枪口对准他的脑袋,谁知他却不慌不忙,只是掏出了一个亮皮的小证件。
司令看着那证件,眼中顷刻闪现出震惊之色,上面竟赫然写着:国家安全部执行队员101号武成泽!
众人被这个证件惊得后退了一步,司令显然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而这时,军用皮卡上后驾驶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穿黑色皮裙,披着长发的女人摇摇晃晃地下了车,在寒风中砰地甩上了车门。
她穿着与这次行动完全不符的黑高跟鞋和冬款连裤袜,黑框和眼镜略微有些歪斜,映着她苍白的面容。
有士兵担忧的想要制止,却拦不住她已经趔趄地走到了车前。
周无忧迷迷糊糊地发现车门被打开了。
女人神情疲惫,面色有一种病态的白。
她的鼻梁高挺,眼神锋利,明显是西北少数民族的长相,有着一种尖利的美感,还带有一丝书卷气的柔和。
她几乎在一瞬间就与周无忧对上了视线,而后,像是寻找丢失已久的物品一样,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语的惊喜,下意识伸手就抓。
周无忧的大脑宕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