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钥心中有事不与田溪言一般见识,霍啸雨却是个不受气的主儿,他剑眉立起便要发作。
李灵钥连忙一拉他的衣袖,趁他转头看她时开了口:“田掌柜,我与署提举本是有事来向令尊请教。为表诚意,我们没有让衙门派了人来请令尊到衙门去说话,这是因我们自衙门派了人来,令尊去到衙门就不是说话了,而是回话。”
“所谓回话,便是我们坐着听,令尊跪着说。”霍啸雨冷冷地接上:“虽说上回我们与令尊相见时,令尊请我们品尝了贵宝号的美味,但我们过后也付了银两,咱们两不相欠。但我们依旧念着令尊款待的情谊,这才来此间与令尊相见。但田掌柜对我们来到有诸多不喜,自见到我们便语中带刺。那只能等我们回去派了差人来让田先生到衙门去回话了。”
田溪岩一听这话,也怒气上冲眉毛倒竖,他一拍桌案:“你当我是吓大的?我才不怕你们!想让我父亲到衙门去跪着回话,你做梦!”
桌案被拍得山响,茶碗及装了点心的瓷碟都直跳起来,茶水在桌面上流淌。
靳松云与胡易林先前便已留意着这边,这时已来到一旁:“我家公子与曜哥好言好语,你倒耍上性子了!我家公子与曜哥好脾气,咱们的脾气可不好!”
田溪岩怪笑一声:“你当我怕你们?难不成你们还敢在此间闹事?”
李灵钥紧紧拉着霍啸雨的衣袖,又对靳松云与胡易林:“靳哥哥,胡哥哥,咱们走吧。”
见霍啸雨脸上也有了怒色,她隔了衣袖双手抱住了他的臂膀:“霍哥哥,我们回去。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霍啸雨先前要说话被她拉着衣袖止住了,这时又被她抱住了臂膀,他转头看她,眉梢轻轻挑起。
李灵钥对田溪岩道:“田掌柜,我们的确是有事要向令尊请教,才到此间来。不知你怎会以为我们要来闹事,要来对贵店不利?”
田溪岩有一瞬间的愣怔,片刻后他哼了一声:“我听不懂你的话。”
李灵钥一笑:“我以为我说话人人都能听得懂,都能知晓我的话中之意。可今日遇上了田掌柜才知晓也有听不懂的。足见我得好生去学上一学才能与田掌柜言语了。告辞。”
话一说完,李灵钥拉着霍啸雨便走。
霍啸雨本要与田溪岩理论,但被她紧紧拉着,只能跟了她离开。
直至跨上马背,李灵钥还见田溪岩气势汹汹带着几名横眉立目的伙计,摩拳擦掌地看着这边。
靳松云将缰绳递上马背,小声嘀咕:“这人竟是个胡搅蛮缠的无赖。曜哥真是好脾性,换了是我,早一拳打上去了。”
何云生小声笑道:“曜哥雅致识礼,你乃一介粗人,就别相提并论了。”
靳松云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虽粗,但也是讲道理的。绝不似他这般。”
霍啸雨在马背上转回头来:“青曜,我一定要将这口气讨回来!哪有这样不讲理的?我不受这闲气!”
李灵钥见他眉心紧锁,一脸不悦,便小声劝道:“霍哥哥可从来斯文雅致,不可与野人计较。”
霍啸雨一愣:“野人?”
他看了看田溪岩,忽然笑了,“青曜拐着弯儿骂人。但他大约没解过来。”
马儿放开脚步,将田家的店铺甩在了身后。
霍啸雨忽然将马赶到李灵钥身边,与她并马前行:“青曜,你在店中一直拉着我,不让我出言,是怕我们争打?不必害怕。”
李灵钥转头看他,片刻之后才道:“我知道署提举不惧他。但今日这事有蹊跷。我们来到后,这田掌柜没有一句话不带刺,说的话也是答非所问。我们上回也没得罪他呀!这应当另有缘故!”
霍啸雨想了片刻:“你这么说来,倒像是我们撞上了他的晦气。”
李灵钥偏头看他:“莫非有人在背后说了不利于我们的言语?”
靳松云策马走在她身后,听了这话皱着眉道:“我家公子在此间并无仇敌,曜哥儿又是这样斯文有礼,也没得罪他人呀。谁敢说不利的言语?谁敢说这话,曜哥儿告诉我,我为你出气。”
李灵钥笑了:“靳哥哥,我们在此间仇敌多了,将来要得罪的人更多。不必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霍啸雨微笑:“青曜说的是,咱们何等样人,不必将这野人放在心上。”
两日后,仓廒已修建完毕,李良宏便请了任崇恩来商议管辖往来船只等细事。
任崇恩带着任子霖来了。
除却霍啸雨一早就溜走,市舶司众人皆在,李良宏特意将李灵钥唤在了身边,让她仔细听了过后通译相应的告示与文书。
正说得热闹,一名看守营门的兵士来到,对任崇恩行礼:“营门外有人寻李小公子。”并递过一张请柬。
李灵钥打开来,乃是田言恩邀请她与霍啸雨去茶楼相见。
这请柬上写了她与霍啸雨的名字外,便是写了茶楼所在,落款为田言恩,再没别的字了。
李良宏皱了皱眉,“这田言恩为何许人?怎会请你去饮茶?”
李灵钥轻声说道:“爹爹,田言恩从前乃是陈氏子弟,但他早已离开了陈氏更改了姓名,去往了海中诸国谋生。孩儿与署提举前日子有事前去找他,但没能遇上。现下他回来了请我们去相见,孩儿得去见上一见。”
李良宏想了想:“他也请了署提举,可署提举今日一早就出去了,你要独自前去?让你兄长陪你同去吧。”
忽然,坐在一旁的任子霖起身抱拳:“李大人,不如让我陪同曜哥儿去与这位田言恩相见吧。”
李灵钥意外,还未出言,任子霖已向她使了个眼色,她的拒绝便没说出来。
李良宏迟疑着没答应。
任崇恩微笑:“李大人,这位田言恩我亦曾听过他的名字。让子霖陪着曜哥儿去吧,有子霖带着侍卫跟随,担保曜哥儿平安无事。”
任崇恩说了这话,李良宏便知有缘故,他对任子霖拱手:“那就有劳世兄了。”
任子霖连忙行礼:“李大人放心,我跟着曜哥儿,必定让其毫发无损地归来。”
来到营门前,任子霖吩咐人备马,而后转头对着李灵曜:“你没骑过我们的战马,我们的马没有署提举的马高大,但腿脚粗壮,行走更稳,也很温驯。”
停了一停,他问:“你怎会识得田言恩?”
李灵钥不知此问何来,没有即刻回答。
任子霖微笑:“据我知晓,曜哥儿不是在市舶司忙碌,便是跟随署提举为他通译。但不论怎样想,我也想不出你们怎会识得这田言恩。”
李灵钥早知任子琳跟随同去必有缘故,想了一想,小心回答:“任二哥哥,我是意外识得他的。”
她将与霍啸雨一同去野店,遇上田言恩的情形说了一回,但没提霍啸雨是为了找陈家小姐找到的野店。
任子霖也知晓霍啸雨每日间不务正业,四处玩乐,笑道:“原来是这样遇上的。”
李灵钥点头,却见清泉来了。
任子霖:“这是你家小厮,他要跟随你同去?那便跟着吧。”
清泉行了个礼,站过一边。
任子霖转过头来继续问:“曜哥儿可知这田言恩是何人?”
李灵钥:“我与这位田先生只见过那一回。不知他是何许人。”
任子霖点了点头:“不识得才好。”
李灵钥越发意外,但依旧没有轻易发问。
兵士牵了战马来,比李灵钥时常骑乘的马矮小,但也果真如任子霖所言,腿脚粗壮。
踏着上马石,李灵钥上了马,对任子霖:“多谢任二哥哥,我不知晓舟师海道也有战马。”
任子霖:“我们也有许多消息要传,总不能都让兵士跑着来去。遇上紧急军情,没马匹只会误事。”
任子霖还带了四名兵士,兵士们都不骑马,跟在两人马旁。
任子霖分派了一人为李灵钥牵马,清泉与另三名兵士跟随在后方。
走出去一阵,任子霖看向李灵钥:“曜哥儿,你果真不知这田言恩为何许人?”
李灵钥已是再次听他问这话了,见他神情郑重,知晓必有缘故。
她在心中想了想才答道:“我知晓他是往来于大周与北苏门达腊的客商,他大约还贩私。往来于广府与海中异国的客商多少都会贩私,他应当也难以免俗。”
停了一停,她小心地问:“我可说错了?”
任子霖看了她片刻,“曜哥儿都说对了。但,但他似乎还有个身份。”
停了一停,他叹了口气:“舟师海道不仅管辖往来于此间的船只,还要驱逐海贼。”
李灵钥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看着他没敢出言。
任子霖等了片刻,才接上:“他或许还是海贼当中声名远扬的袁大王。”
李灵钥对田家父子有过种种猜测,但从未想过他们会是海贼。
这时听了任子霖的话,她震惊至极,看了他半晌才问出来:“海贼?袁大王?”
任子霖点头:“你为京城人氏,大约没听过海贼。大周的海疆一直都有许多海贼袭扰。他们掳掠往来的商船,乃是商船与舟师海道的劲敌。这些海贼来路众多,有大周犯了官司跑到海上谋生的百姓,也有来自异邦的凶狠歹人,还有的径直就是经商失败的商贾,他们聚在一起掳掠过往商船,以此为生。舟师海盗与海贼也打过照面。这许多海贼当中最有名的,被唤作袁大王。袁大王手下的海贼有百人之众,船只也多,在海贼中名声最响,最有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