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仕的话音落地,不仅是刚走到门外的闻人贤愣住了,连丧门五鬼都吃了一惊。
“盐帮?大当家?莫非你,不,您就是当年的盐帮戚柳?”白牡丹檀口微张,连连打量着眼前的人,紧接着,她就换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万般妩媚地朝对方福了福身,“妾身见过戚大当家,没想到钟老爷所说的幕后高人竟然是您!若是早知能见到戚大当家这等豪杰,妾身便是不收钟老爷的银子,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定要跟他来走这一遭呀!”
白牡丹说着,眼波流转,又伸出一根削根葱般的手指点了点一旁的钟仕,娇嗔道:“钟老爷也是的,这一路瞒的妾身好苦啊!既然你认识戚大当家这般人物,何不早点告诉我们,非要等见到了才引荐?若是早些知道,我们替你做事也多上心一些呀~”
美人当前,钟仕却丝毫不为所动,只硬邦邦道:“多言多败,怕你们走漏了风声。”
白牡丹腰身极纤细,胸臀却极丰满,她这一扭一点之间,立刻把上下两处的布料绷得紧紧的,似要呼之欲出,看得黄瘟鬼刘匡业眼睛都直了,刚才看见戚柳时的那点惧怕也顾不上了,心中恨恨地想:这臭表子平日里便看不起我,对我总是是鼻孔朝天,连挨蹭一下都不肯,今日见了这个鬼东西,却倒贴上去赔笑,真是可恨!
五鬼之中,刘匡业敬排最末,年岁最小,对当年的事情知之甚少,兼之在家中时也从不读书,畏罪潜逃后更不会有闲工夫读书了,因此并不知道戚柳这个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年盐帮如日中天的时候,“海天辉映一滩银”的字号开遍整个大虞,白花花的私盐卖出去,价格竟比官府便宜十几倍!那些买不起官盐的穷人,那些本来只能粗着脖子,在床上无力等死的人,谁没偷偷吃过盐帮的一口盐?谁家没承过戚大当家的恩惠?
戚柳虽然隐世多年,外面只当他死了,但只要他在江湖里出现,验明真身之后,只怕全天下被官府追杀之人都会慕名而来,想要拜在他的门下,只恨不能为他驱使。
相较之下,丧门五鬼也干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在江湖里却是人人喊打,连旁的恶人都不愿与他们为伍。同样是□□,两者之间的差距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这也是白牡丹有心讨好戚柳的缘故。这位大人物死遁这么久,外面半点风声也无,这次却大方的在他们这些生人面前袒露行迹,明显就是准备重新出山的信号,若是能有幸攀附上他,不比继续做鬼强上百倍十倍?
白牡丹有自己的算盘,刘匡业却只恨这女人胳膊肘往外拐,一股酸意往脑袋上涌,不等青瘟鬼开口,他便抢先说道:“管他曾经是什么人,现在不过是个毁容的残废,也值得三姐你伏低做小?你就算想男人了,也不至于看上这种人吧?”
他这话一出口,钟仕要杀人的眼光便直射了过来,手也摸上了背后的棍子上。
青瘟鬼在刘匡业说话的时候没有阻止,此刻见钟仕气得要动手,才拦在他面前劝道:“小弟年纪轻,不懂事,这才口出狂言冒犯了戚大当家,实在是无心之失,您跟他计较什么呢?”
他又转过头,假惺惺地对刘匡业说:“五弟,还不快道歉,戚大当家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因为几句口头之争,就和你过不去的。”
门外忽然有人感慨:“戚大当家过不过去我不敢揣测,我却实在听不下去这狗叫了!”
房内众人脸色微变,尤其是钟仕,他打听到的消息便是昌盛钱庄今日放节假,除却门口几个看大门的以外,内部守备空虚,这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懒洋洋的陌生青年,修眉俊眼,身材高挑,穿着一件大翻领的黑袍,胸口用金线绣着残月金星,青瘟鬼眼睛尖,一眼便瞧见了那个标志,脱口道:“六扇门?!”
他立刻咄咄逼人地看向钟仕:“之前你可没说这里还有六扇门的人!”
六扇门专管江湖中事,当然也包括追捕不守规矩的江湖人,丧门五鬼和六扇门的关系便如老鼠和猫,天生就是天敌。
钟仕早在闻人贤出现的门口的一瞬间就已经拔出了背后的八棱铜棍,护在了戚柳身前。面对对方的诘问,他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我提前说了,你便不挣这个银子了么?”
青瘟鬼眯着眼睛看了他几眼,思及那份丰厚的报酬,这才缓和下语气,“银子自然是要挣的,至于六扇门的鹰犬吗……只要在这里把他杀了,便没人知道是我们动的手了。”
钟仕无声地点了点头,眼睛紧紧盯着闻人贤。
他们在这里讨论着杀人,闻人贤的目光却直接越过了他们,看向了人群最后面的戚柳,叹息一声:“戚大当家,这应该是你我第一次以真面目相见吧?之前倒是我眼拙了,佛在眼前人不识,白长了这双招子。”
戚柳沙哑地笑了一声,“既然你在外头都听见了,就应该知道我为今日的局面谋划了许久,势必要毁掉金家,才能解我心头之恨、焚身之苦!这些恩怨本就与六扇门无关,那金富贵许了几两银子,才让你们来掺和此事?你若是现在让开,等我事成之后,这密室里的金银任你取用,我只要金富贵、不……我只要万廉的项上人头!——闻人捕快,你若是会算账,就知跟我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刘匡业早就把金家密室里的财宝视作了自己的囊中物,此刻听戚柳这么说,竟是要把眼前的富贵拱手让人,立刻不满地叫起来:“喂!你说给他就给他啊?问过我大哥了吗!”
戚柳从他跌坐在地时起,就没正眼瞧过他,此刻听他聒噪,便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和看死物没什么两样,刘匡业登时如坠冰窖,后半句话也嗫嚅着咽了回去。
看见刘匡业被人一个眼神就定住,青瘟鬼都忍不住为他不争气的样子皱了皱眉。
闻人贤道:“大当家有大当家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我与金老板相处这些时日,他或许有些贪财,但本性绝非十恶不赦之辈。虽说他把你当成了吴寿琪,但这些年来的细心照顾不是假的,若非他当年求来了断续膏,只怕大当家你现在也没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吧?”
“施恩者或许无心,但受恩者却不能不有意,当年之事千头万绪,恩怨难分,当事人难免雾里看花。大当家不如给金老板一个机会,把事情说开,或许便能化解其中的误会呢?”
“误会?”戚柳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宛如夜枭啼哭:“只要他曾是盐官,我和他就不存在什么误会!要么他死,要么我死,没有第三个选择!容他荣华富贵这么多年,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
“小捕快,我且问你,若他是误会,那我盐帮上下百余条人命也是误会?我忍辱苟活这么多年也是误会?依依她那么美丽、那么善良,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却受尽折磨而死!死前没有任何人朝她伸出援手,那些自诩父母官的老爷们,面对这个弱女子的遭遇,都不约而同瞎了眼;满天的神佛菩萨,整日在庙里安享烟火,也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你告诉我,这些难道都是误会吗?!”
闻人贤默然无语。
“你不说话,因为你也回答不了这些问题。”戚柳满脸轻蔑:“那日下山知晓一切后,我便明白,在这个世道上,求人是没用的,求神也一样,要求,便只能求自己手中的刀。所以我用刀杀了邢府上下几十口人,杀了助纣为虐的监市官,最后杀了邢林和吴寿琪,杀了罪魁祸首,杀了所有无动于衷或推波助澜的看客!他们都该死!”
“既然老天不给我公道,我就自己去取!万廉只不过是运气好,那日刚好不在官府中,叫他侥幸逃出生天。他隐姓埋名多活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活够本了,今日我来,不过是取回当年就应该得到的东西!”
闻人贤心中暗道不妙,戚柳压抑了多少年,复仇的毒焰便在他心中发酵了多久,一朝得见天日,便如万吨熔岩喷涌而出,轰轰烈烈、毁天灭地,如天灾一般毫无道理可讲,不把旁人和自己都烧作灰烬,便不会善罢甘休。
闻人贤有心提及谢家的隐秘,但余光看见丧门五鬼正在一旁虎视眈眈,也只好先打了再说。
他一边抬手解下腰间的马鞭,一边不自觉地抱怨道:“我明明最讨厌麻烦,却好像总是在被迫跟人动手,就不能来一个通情达理,能听进去话的敌人吗?”
在场的气氛一触即发,钟仕已经警惕的护着戚柳往密室通道里退去,一边高声提醒道:“他身后那个小瞎子是昌盛钱庄的大掌柜!若是能抓住他,便能当做筹码,要挟六扇门的和金家!”
谁都明白柿子要捡软的捏的道理,一瞬间,数道不怀好意地目光都落在了萧少情身上。
闻人贤叹了口气,朝身后的人问道:“这下好了,少情,你现在可后悔跟过来了?”
萧少情微微一笑,“只要是和贤兄在一起,我便永不会后悔。”
最近天天下雨,今天想把蚊香拿出来熏一下虫子,结果蚊香上居然生了白霉,太恐怖了,连蚊香都能发霉,那别的东西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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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金缕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