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弥天 第75章 金缕曲

“这便是金家的密室了？看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嘛。”队伍中唯一的女子四处打量了一圈，捂嘴笑道。

只见她身着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一只铜制香炉，身段婀娜，但仙气不足，媚态有余，一举一动都妖妖乔乔的，即便脸上的脂粉洗得再干净，骨子里依旧风尘味十足。

这便是五鬼中排行第三的白瘟鬼，原名白牡丹，乃是窑子里的一名红姐儿，水葱一般的人物。她有个相好的，是魔门里的一个管事，也有二三流的邪门功夫傍身，家底颇为不俗，经常来照顾她的生意。

这魔门自知立身不正，好人家的儿女是断不肯拜入山门学艺的，便时常把别人丢弃不要的婴儿，或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偷回门派内，传授他们武艺，叫他们自相残杀，活下来的便可以为自己效忠。这个管事便是被捡回去的孤儿之一，自幼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同门也都是互相戕害之辈，只有在白牡丹这个窑姐这里才能感受到一点温暖。

而这白牡丹呢，当初也是被家人贪图银两给卖进来的，父母拿着卖女儿的钱，送了小儿子去私塾念书。可以说她虽然有亲人，但还不如没有，两人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虽然二人身份是窑姐和恩客，一来二去的，时间久了，倒也生了几分真情。那管事的有一日被武林正道追杀，身受重伤，自知命不久矣，就拼着最后一口气，潜进窑子里找到了白牡丹，不仅将魔门的武功秘籍偷偷赠予了她，还将自己修炼了二十多年的内力也尽数传给了她，然后便经脉寸断而亡，死在了白牡丹怀里。

白牡丹大哭了一场，偷偷把她相好的尸体给殓了。她得了武功，第一件事便是将窑子里的鸨母并十多个龟公，一路从大门口砍到了阁楼，墙上的血溅得有七尺高。全部杀完后，她犹嫌不够尽兴，便剁下了鸨母的脑袋，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弃在烟花巷的街头，吓得各路嫖客当街便溺、抱头鼠窜。

报完此仇，她又连夜潜回家中，父母和亲弟弟见她夤夜前来，浑身是血，混如女鬼索命，连忙跪地磕头讨饶，只求她放过自己一马。

白牡丹欣赏了半晌，只笑着说了一句：当初我也是这么跪着求你们的。便一人朝脖子上赏了一刀。

杀完人，她沐浴在亲人的鲜血之中放声大笑，唬得隔壁听墙角的邻居忙缩进被子当聋子，直到天明了才敢去报官。

想也知道，等到官府来人的时候，现场只剩了三具喉咙对穿，血都流干了的尸体，而她，早就跑得没踪影了。

这便是白牡丹犯下的第一件大案子。

之后她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躲避官府的追捕。等再出现时，便已经是丧门五鬼中的第三鬼，白瘟鬼了。

也不知她是在何处认识的这些“兄弟”，又是如何和他们混作一处的。

此时，听见白牡丹的抱怨，旁边身着黄衣的男子便立刻接过话头，嘴里道：“凭他金家什么珠宝金银，自是比不上三姐荣光的一星半点！”

一边说着，一边用垂涎的眼光盯着白牡丹的腰臀看个不停。

这个开口的却是五鬼中的黄瘟鬼，排行第五，敬陪末座。

这黄瘟鬼本名刘匡业，原是个官宦子弟，父亲在洪州任郡丞，他却生性不爱读书，偏喜欢舞刀弄枪，家中便花重金从血斧帮请来教习师父，教他学了二板斧的功夫，指望他能勤修武艺、修身养性。

谁知他把师父的本领学了个七八成后，便懒得再每日早起用功，便把师父赶跑了，整日里四处打架撩闲，更喜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虽说这刘公子经常惹出祸端来，郡中百姓没有不恨的，但有他父亲在上面包庇，也无人敢拿他下狱，久而久之，便更加猖狂起来。

一日，这刘公子正提溜着一只珍贵无比的镶白玉铜棂鸟笼，里头装着一只金嘴黑羽的八哥，威风凛凛，迈着外八字的步伐在大街上优哉游哉的炫富，享受着平民们畏惧艳羡的目光。

谁知打街对面迎面走来了一个前呼后拥的公子哥，手里也提着一只象牙鎏金的鸟笼，不仅用料比刘公子的这只更贵，而且还大了一圈，奢华无比，里面同样关了只八哥。

两人狭路相逢，刘公子一看，这洪州境内竟然有人敢比我还富，当即沉下脸色，他身边的帮闲见他不悦，忙讨好道：“笼子好不算什么，八哥调教的好才叫本事呢！您这只八哥会说十六句吉祥话，别的八哥就算住金笼子，哪里又比得上呢？”

谁知他这句话叫对面的公子哥听去了，那人便嗤笑了一声，眼神轻蔑地扫过来，“洪州真是小地方，会说几句吉祥话的八哥也被当做宝，我这只不仅会说话，还会唱歌呢！”说着，便命象牙笼内的八哥唱歌。

那八哥果然唱了一首当下流行的清平小调，不输酒楼歌姬，引得街边众人啧啧称奇。

刘匡业众目睽睽之下受此侮辱，勃然大怒，打开笼子，一把抓出自己的爱鸟，狠狠掼在地上，将那鸟给摔死了，然后对公子哥道：“蠢鸟该死，算不得什么，我家中还有别的珍奇，你可敢与我斗上一斗？”

那公子哥瞅了地上的死鸟一眼，冷笑道：“有何不敢？”

两方人马便当街对峙起来，各自派遣下人去家中把最珍贵的珍藏都搬过来，当街斗起了富。

百姓见居然有人敢在洪州地界和刘匡业别苗头，赶忙呼朋唤友，很快便把这条街围了个满满当当。

只见刘匡业先命人拿出一柄半尺长的金如意，那公子哥便叫人捧出一尺长的翡翠如意；刘匡业请出皇帝赐予的一架苏绣花鸟桌屏，公子哥便叫下人抬出一座一人多高的双面绣，绣的乃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双眼栩栩如生，直叫路边的愚民叩拜不止，口称慈悲。

刘匡业气得双眼通红，动了真火，不顾下人的劝阻，命他们将家中一株万金难买的两尺高的南海红珊瑚抬了出来，誓要压过对面一头。

谁知那公子哥见了珊瑚，竟哈哈大笑，抬手便将珊瑚推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不等刘匡业发作，他便命人抬出十几株珊瑚，高的约三四尺，次等的也有两三尺，把刘家的珊瑚比得跟枯树枝丫似的。

公子哥指着排成一排的珊瑚树，豪气冲天地对刘匡业说：“你看中哪个，我赔你便是了！”

刘匡业怒向胆边生，大喝一声，“我看中你的命！”便抄起一旁的金如意，狠狠朝对方头上砸去！

他本就习武多年，再加上黄金质沉，只消一下，便将那公子哥打得眼珠暴突，脑浆迸裂，软在地上没声息了。

街上的人看斗富斗出了人命，全都慌乱起来，一个刘家的老家臣跑了过来，一看见地上的尸体，便瘫软下去，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

刘匡业仗着自己是郡丞之子，并不如何慌张，惹了人命官司，竟如没事人一般，自谓父亲位高权重，花上几个臭钱便可以了解此事。

谁知那老家臣哭嚷着要刘匡业快跑，原来这死了的公子哥并不是什么普通富户的儿子，而是朝廷派来的正二品巡抚的儿子！他跟随其父来洪州增长阅历，因不喜交际应酬，这才带着几个家丁在街上遛鸟，不想和刘匡业撞上了，白白丢了性命。

刘匡业的父亲此刻正在府中摆下宴席，给二品巡抚接风洗尘，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他儿子倒好，竟在大街上把对方儿子给活生生打死了！

刘匡业心知自己闯了弥天大祸，这下连父亲也护不住自己了，心里也慌了神，不敢回家去，更不敢去官府，就把地上的金玉如意用外套一裹，往背后一背，权当做盘缠，当下逃命去也。

他平日里凶名赫赫，积威甚重，也没人敢拦他，还真叫他逃出城去了。至于留在城内的父亲母亲会不会受他畏罪潜逃之事的牵连，刘匡业已经全然顾不上了。

他有案底在身，自然混不到正经的营生，又不愿卖苦力挣一口辛苦饭，便做起了拦路剪径的勾当。某次他杀害商队夺取货物时，被路过的青瘟鬼看中，招纳进来做了五鬼中最小的那一个，自号黄瘟鬼。

感受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不怀好意地打转，白牡丹神色一冷，嘴上却愈发娇滴滴道：“五弟弟，你最好管住你的那双招子，否则我便把它们挖出来，我这香炉上，可正好缺一点装饰呢。”

黄瘟鬼背上一凉，自知不是她的对手，连忙移开了目光，嘴里却嘟嘟囔囔道：“装什么贞洁……”

白牡丹柳眉倒竖，刚要发作，就听身着青色儒衫、颌下留着一缕胡须的中年男子怪笑了一声，道：“姐弟和睦，兄友弟恭，这样便对了，这样便对了！”

此人便是丧门五鬼之首，青瘟鬼。

其余四人只知他自号青鸥文士，擅使一双牛角制成的闭穴撅，专往人死穴上捅，只要被他沾上，不死也要半身瘫痪，武功路数十分阴毒。

这人明明以文士自居，穿着打扮也似个中年儒生，说话却总是阴阳怪气，尖声尖气的，倒像个阉得过于干净的太监。

若非他下巴上蓄了胡子，旁人真要疑心他是太监了。

至于他的来历和真实姓名，四鬼则一概不知，因为他的武功稳在四鬼之上，四鬼便认他做老大，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听见他开口，白瘟鬼白牡丹和黄瘟鬼刘匡业都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拌嘴。

至于老二赤瘟鬼和老四黑瘟鬼，都不是喜欢费口舌的人，因此只是对视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钟仕听身后众人吵嚷不休，懒得掺和到他们的恩怨当中去，兀自把八宝架上的玉花樽拧了一圈，墙上便立刻现出一道黑洞洞的暗门来。

黄瘟鬼双眼放光，忙快步走了过去，抬脚就要往里迈：“昌盛钱庄的家底，便全藏在这扇门背后了？大哥，二哥，你们还在等什么！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呐！干完这一票，大家吃香的喝辣的，再买几十个带劲的小娘们天天伺候，岂不是比上天做神仙还痛快？”

“嗬嗬，五弟，你也就这点追求了。”青瘟鬼摇了摇头，发出尖利的笑声。

青瘟鬼余光看见钟仕站着没动，自己便也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只看着黄瘟鬼往里面冲。

黄瘟鬼兴冲冲往里走了两步，只觉得阴风扑面，面前的路被一个阴影挡住了，他抬头一看，看到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顿时惊得魂飞魄散，连声叫着“鬼啊！”，跌倒在地。

他平日里以瘟鬼自居，打家劫舍、屠人满门的事情没少干，此刻却被对面吓得直呼有鬼，不可不谓讽刺。

“噤声，我是活人。”阴影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上前一步，众人这才借着烛光看清他的面貌。

只见他全身的皮肉都像融化后又凝固的蜡油一样糊在骨架上，鼻子处只剩两个黑黢黢的洞，嘴皮子也没了大半，森白的牙齿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一分像人，九分像鬼。

即便是青瘟鬼，也被眼前的这个地下钻出来的东西给镇住了，半晌做不出任何反应。

只有钟仕见到他后，神情变得十分激动，上前一步，弯腰朝他行了一个大礼，双眼含泪，哽咽道：

“盐帮钟仕，拜见戚大当家！”

学生党应该放暑假了吧，祝大家暑假玩的开心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金缕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