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由的,杜瑾红了眼眶,却终究没落下泪来。
没喊醒小宫女,自己剥起笋子,褪去青黄带着黑麻点的外壳,里面的笋子白嫩,再削去笋根,留下最细嫩的部分切成笋丁,倒进已腌制好的肉馅里和匀。
醒好的面团揪成小剂子,擀面杖压一压,圆圆的包子皮便出来了。中间厚,边缘薄,放上一勺内馅儿,掌心团住,一个褶儿压一个褶儿,收出面尖儿后还能看见些许馅料。
尚食局浸润三年,杜瑾早已不是频频露馅的小菜鸡,手上活计越发利索,不多时,案板上已然长出几排玉尖面儿——这时候尚且不叫小笼包。
杜瑾拍拍手上的面粉,往灶口里丢进几条木柴,锅里加上水,架上蒸屉。
**,不消一会儿水便翻腾起来。杜瑾找出几个竹编的小蒸笼,铺上一层打湿的棉纱,往上略刷了些油,一笼十只的量,只得了四笼。
放上盖,旺火蒸上半个时辰便可完活。
暮色四合,天黑时时辰尚早,更鼓声随着尚未太暖的春风响彻六宫。杜瑾算着时间,将灶膛里没烧尽的木柴用火箸子夹出,想着等会子淑妃传召,暮食怕是没着落,便用灶灰裹了两条芋头,丢尽灶膛里埋着。
埋好芋头,杜瑾不禁想到红薯,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才能传入这片大地,烤红薯多好吃啊!一口下去,软糯香甜!
拨弄着灶灰,杜瑾又想到今日颇有口福的小李头,加班半个时辰了,也不知哪位臣工,真真没眼色。
正胡思乱边想着,前面忽然脚步嘈杂。
人未至声先到,果然,外头张内侍带着小黄门刚站定,便忙不迭开口:“今日圣人召了几位老相公议事,午膳与大人们共食,只进些羊肉餺飥,很是艰辛!”
“您别忙乱,且先坐下喝杯饮子!你们也去外头疏散疏散。”
前头验看米薪的司膻见状,忙请人坐下歇息,又奉上一杯酪浆饮子。再吩咐随侍的宫女带着余下的小宦们下去对付些茶水。
指挥调度完宫女小子,只余他们两个,这才不急不忙开口打听:“吃食早已备下的,这不忙事。只是尚不知今日御驾盘桓在何处,飞霜殿?又或是哪位娘娘宫里。”
司膻掩帕轻笑道:“您带着人总得有去处不是?再等等吧。”
张内侍喝完饮子,又听得这俏皮话更是笑意盈盈,摇头虚点她两下:“你何时也学了做这促狭模样,怕是近墨者黑!”
嗨呀,这墨嘛,自然是杜瑾其人!
崔司膻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笑着说:“日子总是要过,人也不能总是郁郁的,我也是虚活了这般年岁,看事竟不如小丫头清明。”
“蔓娘说的很是,你能想开便是好的!当年崔公将你托付于我,你得过的好,我百年后才有脸见他不是?”
“是啊,也不知我何时才有得见阿耶阿娘的福分。”
许是气氛好,又见崔蔓不再沉郁,张内侍便多劝了几句,可听得她这般说,竟又不知该如何作答。正斟酌措辞打算再劝慰一番时,忽听见门外细簌声,一转头恰好抓到一只正纠结进退的小鬼。
杜瑾眼瞧被发现,只得在门外行礼请罪,低着头做懊悔状。
张内侍顿时好笑,也不知这丫头听了多少墙角,便招手唤她进来,故作怒意斥责:“你这猴儿,想来你师傅便是跟你学坏了性子,合该将你调往他处才是!”
崔蔓心头一闪,想到自己所求之事,借机开口:“猴崽子没个定性,不如跟着您去罢,也能学些处世之方!”
一听这话,杜瑾顿时急眼了,自己好容易才混进尚食局,远离才人后备役,天啦噜,夭寿了,日子越过越回去!
绝对不行!打定主意,杜瑾准备上前垂死挣扎,圣人身边伺候的小宦官急匆匆行礼进内,见此只能暂时作罢。
小宦在张内侍身旁耳语几句便退到一边,声音太低,旁的人听不分明。
张内侍不住看杜瑾,又转头对崔蔓说道:“我知晓你作何打算,我只允你一句,这孩子福分大着呢,你且多为自己算算!”
崔蔓见来人,便知该是做正事的时候:“圣人在何处用膳?厨下暮食早已备下的,只是可还有旁的吩咐?”
“你行事总是妥帖的!”张内侍夸赞,喝口茶水又道:“今日圣人歇在淑妃娘娘处。说是得了新奇玩意,请圣人一同凑趣呢!”
“是这孩子戏作吧,若得了圣人口彩,便万事顺遂!”
张内侍其人,内宫经年伺候的老内监,潜龙时便伴驾在侧,很有些脸面。圣人登基后,念其年岁见老,才叫挪了去管吃食,很有些要在此位颐养天年的意思。也因此,这位老内侍很能揣度几分圣意。
只见张内侍皱眉沉思片刻,转头对崔蔓道:“今日国事纷扰,圣人食欲不佳,有娘娘劝着,想来能进得香些。温一盅琥珀酒,东都新到的樱桃也备些。”
张内侍放下茶盏,站起身抚平衣褶,看着静立一旁的杜瑾说:“你也去吧,门外有宫人等着呢,多上些心。”
杜瑾听罢行礼告退,行出二门外,就见今日来讨茶食的小宫人正向她行礼,想来是娘娘派来领路的。
“阿姊可算出来了,快随我走吧!”小宫人急匆匆领着杜瑾往紫宸宫走去。
天已落黑,宫道两侧陆续有宫人点起了灯。一路行去,所经宫殿俞发璀璨,只是来往进出办差的宫人神色大多肃穆,想来烈火烹油之处也灼人得很。
杜瑾跟着小宫人从紫宸宫角门进,拐过西配殿,穿过赏花回廊,便是小厨房所在的配殿侧间。推门走进宠妃的私人小厨房,乍一看,杜瑾便觉得,这烛火可比尚食局的亮堂多了。
甫一进门,今日那十分灵活的嬷嬷便迎了来拉上杜瑾双手,很是亲热将人往里间带。
“可把姑娘盼来了,今日那乳茶很是香甜,请姑娘再烹一次吧。也叫圣人尝个新鲜不是?”
嬷嬷笑脸迎人,杜瑾热切接话:“娘娘金口,不嫌吃食粗鄙,自当是无有不尽心的!嬷嬷放宽心吧,厨下可还有新鲜的羊乳?”
“羊乳,茶叶自是备好的,所差不过姑娘巧手哟!”
话一说完,满室的宫人顿时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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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小知识:红薯的引进有两种说法,一说广东商人陈益于万历十年由安南(今越南)引入;一说福建商人陈振龙于万历二十一年由吕宋岛(今菲律宾)引入。当然,两种说法都有充分历史资料作为依据,真实性非常有保障。红薯的引入确实对当时由干旱引起的饥荒起到非常好的缓解作用,为人口增长奠定粮食基础。如今厦门乌山至今保留有“先薯亭”纪念陈氏家族对红薯发展做出的杰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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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可口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