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 第10章 第 10 章

“陛下，臣近日查阅各州府上报的赈灾卷宗，发现兖州去年秋冬之际遭遇蝗灾，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拨下的三十万石赈灾粮款，竟有大半未曾抵达灾民手中。”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穿透了大殿内凝滞的空气。

话音刚落，殿内便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右侧的寒门官员们纷纷交换眼神，眼底藏着惊讶与期待；左侧的宗室勋贵们则面色微变，曹休的眉头瞬间拧起，放在玉带旁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曹叡坐在龙椅上，神色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落在司马懿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哦？竟有此事？仲达可有实证？”

“臣有。”司马懿缓缓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卷宗，双手托举过头顶，“这是臣暗中派人前往兖州核查所得的证词、粮铺的账簿副本，以及灾民联名上书的诉状。每一桩每一件，皆可佐证兖州刺史属官李谦，利用职权贪墨粮款，中饱私囊，致使数万灾民无粮可食，流离失所。”

内侍快步上前，接过卷宗，呈给曹叡。曹叡抬手翻阅，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眉头渐渐蹙起。卷宗上的证词条理清晰，账簿上的数字与朝廷拨款数目相差悬殊，而那些灾民的诉状，字迹潦草却饱含血泪，字字句句都控诉着粮款被克扣的苦楚。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曹叡手中的卷宗上，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司马懿垂着眼帘，目光落在金砖地面的缝隙处，心中却如明镜般清楚。他知道，这一步踏出，便再也没有回头路。李谦是曹休的亲外甥，弹劾李谦，无异于直接向曹休宣战。

曹休再也按捺不住，出列躬身道：“陛下，此事绝不可能！李谦乃臣之外甥，臣深知其为人，素来忠厚老实，断不会做出这等贪赃枉法之事。想必是有人嫉妒李谦在兖州政绩卓著，故意捏造证据，诬陷好人！”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目光扫过司马懿，眼底满是敌意。

“将军此言差矣。”司马懿不卑不亢地回应，“臣所呈证据，皆有凭有据，绝非捏造。兖州灾民流离失所乃是事实，粮款去向不明亦是事实。若将军坚信李谦清白，何不将其召回洛阳，当面对质，查明真相？”

“你！”曹休怒视着司马懿，气得脸色涨红，“司马懿，你不过是个刚入朝堂不久的寒门庶子，竟敢污蔑宗室亲眷，你安的是什么心？”

司马懿神色不变，依旧从容：“将军息怒。臣并非有意针对李大人，更非觊觎宗室权位。臣身为大魏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见百姓受苦，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查清此事，乃是为了还灾民一个公道，也是为了整顿吏治，肃清朝堂弊病，并非个人恩怨。”

“说得好听！”曹休冷笑一声，“谁不知道你与我素有嫌隙，今日故意拿出这些所谓的‘证据’，无非是想借陛下之手，打压我曹氏宗室！”

随着曹休的话音落下，左侧的几位宗室大臣也纷纷附和：“陛下，曹将军所言极是！司马懿此举，恐有私心！”“李谦大人在兖州多年，政绩斐然，怎会突然贪墨粮款？定是司马懿故意陷害！”

一时间，殿内争论不休，宗室勋贵们纷纷为李谦辩解，矛头直指司马懿；而寒门官员们则大多沉默不语，虽有心支持司马懿，却忌惮曹休的权势，不敢贸然开口。

司马懿站在殿中，独自面对宗室勋贵们的围攻，神色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慌乱。他知道，这场争辩，不仅是为了查明粮款贪墨案的真相，更是寒门官员与宗室勋贵之间的权力较量。他不能退缩，一旦退缩，不仅会让兖州的灾民蒙冤，更会让寒门官员在朝堂上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曹叡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殿内的争论，没有说话。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喧闹的大殿内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都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重新聚焦在曹叡身上，等待着他的裁决。

曹叡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众卿稍安勿躁。此事事关重大，牵涉甚广，不可轻易下结论。”他的目光扫过曹休，又落在司马懿身上，“曹将军，仲达所言不无道理。既然有证据指向李谦，便不能置之不理。传朕旨意，即刻召回李谦，打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彻查此事，务必查明真相，还各方一个公道。”

“陛下！”曹休急切地想要争辩，却被曹叡抬手制止。

“不必多言。”曹叡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朕知道你疼爱外甥，但国法面前，人人平等，即便宗室亲眷，也不能例外。若李谦当真清白，朕自会还他公道；若他确实贪赃枉法，朕也绝不姑息。”

曹休看着曹叡坚定的眼神，知道再争辩也无济于事，只能愤愤地躬身道：“臣遵旨。”

司马懿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躬身道：“陛下英明。”

曹叡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在司马懿身上，带着一丝赞许：“仲达，后续大理寺彻查此案，你可随时关注，若有需要，可随时向朕禀报。”

“是！“司马懿再次躬身行礼，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曹休绝不会善罢甘休，后续的报复定然不会缺席。这场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朝会结束后，百官纷纷散去。司马懿走出太极殿，晨光洒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曹休快步追上他，在他身后冷冷地说道：“司马懿，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司马懿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曹休怒气冲冲的模样，淡淡一笑：“将军何必动怒？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李谦当真清白，将军又何必如此紧张？”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曹休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扳倒李谦，就能动摇我在朝堂的地位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将军多虑了。”司马懿的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臣只是做了身为臣子该做的事。至于将军的地位，并非臣所能动摇，全凭将军自身的德行与功绩。”

说完，司马懿不再理会曹休，转身离去。曹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司马懿走出宫门，随从早已备好马车等候。他掀帘上车，车厢内依旧暖意融融，却再也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他知道，曹休绝不会就此罢休，接下来的日子，他必将面临无数的明枪暗箭。

马车缓缓行驶在洛阳的街道上，司马懿靠在车壁上，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朝会上的情景。曹叡的态度让他有些捉摸不透，既没有偏袒曹休，也没有直接定罪李谦，而是选择彻查此事。这或许是最稳妥的做法，却也意味着，他需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加谨慎小心。

“大人，陈大人派人送来一封信函。”随从的声音打断了司马懿的思绪。

司马懿睁开眼，接过信函。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简单的“陈”字。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曹休已暗中派人前往兖州，销毁证据。速派人拦截，切勿延误。”

司马懿心中一凛，陈群果然心思缜密，竟早已料到曹休会有此一举。他立刻对随从吩咐道：“快，备一匹快马，让人即刻前往兖州，务必阻止曹休的人销毁证据。告诉赵武，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证据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是，大人。”随从不敢耽搁，立刻下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