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瞻言尽于此。
阿贵亦不是蛮横之人,见柳玉瞻又是拒绝,没再叨扰,只是祝她好梦,随后回裴桓的马车上复命。
至于裴桓的态度或是说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这夜晚,终于能安静下来了。
……
成功入长安城之后,裴桓与柳玉瞻便分道扬镳了。
毕竟裴府和骆府不同路。
从西门入城,再沿着郊外走很久的一段路,方能至繁华的街道,算算时间,到骆府的时候,可能已经下午了。
柳玉瞻倒不着急回去,她还想多享受一下安静的时光,身边只有一个车夫,没什么人来叨扰。
忽而行至一湖泊,湖上有一座宽阔的拱形桥,桥上不断有行人经过,虽不比城中心热闹,却能使柳玉瞻获得片刻的平静。
“刘二,停一下车。”
柳玉瞻扒开车帘,向外望去,阳光正好,此时若不停下来歇歇脚,岂非辜负这大好春光。
柳玉瞻对刘二道:“启程回长安的这些是日,日夜兼程,想必你也极是劳累,既已到了长安,现下离骆府还有些距离,在此歇歇脚吧,休息一下,然后再赶路。”
刘二点头应下,将马车牵到一旁的树下,给跑了许多天已经疲累至极的马乘个凉。
柳玉瞻拿了个大盅去了湖边,她先将盅放在身侧,脱去鞋袜,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将双脚伸进水里。
“嘶——”
水的温度让柳玉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透心凉。
这几日行路劳累,脚被鞋捂得多了一丝臭味,柳玉瞻偏是女子,实在受不了自己的脚是这种味道,如今终于寻到了一处浣足的绝佳之地,她怎能放过,即便这水冰冷刺骨,她也觉得舒服,欣然接受着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她仰头,目光往桥上看去,熙熙攘攘的人影攒动中,有一个巍然不动的身影。
柳玉瞻先是疑惑,怎么有人站在桥上一动不动的,而且这身影貌似有些眼熟。
不过她所在的位置貌似不怎么好,她若是向右看,阳光正好直直朝着她射过来,晃得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刚才她只想着尽快让双足得到放松,没想其他。
柳玉瞻的眼睛被晃的难受,她低下头,只瞧着自己的脚,她的双腿来回荡,激起一片片的涟漪。
洗完脚,穿上鞋袜,她将那盅盛满水,回到树荫下的马车旁,将盅递到马的嘴边,马张开嘴,贪婪地汲取水分。
“刘二,你这马可有名字?”
“嗷,它叫乌云,是一匹耐力十足的公马,在车行陪伴我许多年了,是我最好的搭档伙伴。”
“乌云……好霸气的名字,很好听。”
柳玉瞻边抚摸着乌云,边回想着刚刚桥上的那个人影,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好!那个人该不会是想不开要跳桥吧!
柳玉瞻惊愕于自己内心的猜想,刚想放下手里的盅跑到桥上去看看那个人还在不在,结果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噗通”的一声。
柳玉瞻心下觉得不妙,听这声音的沉闷,不会真让她猜着了吧。
还不等她有所行动,紧接着那声“噗通”后又传来一声惊呼:“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柳玉瞻几乎本能似的跑过去,一看,还真有人落水了。
她下意识即刻跑回去找刘二吩咐他道:“快!将车辕卸下来!再将固定马的缰绳一并拆卸下来,我们去救人!”
刘二不懂柳玉瞻的热心肠从何而来:“小娘子,我又不通水性,咱们还是赶快上路吧,莫要管闲事了。”
柳玉瞻摇摇头,她见刘二与她的想法不一致,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同他说:“我说让你卸你就卸!我通水性不就得了!落水那人我好像认识,耽误了救人你可吃罪不起!”
刘二被她这么一吓,才有了动作。
此时正值晌午,这里的人流量并不多,刚刚那声惊呼声落下,也才几个人驻足围观,若论水性不好,就又要筛下去一半人,剩下的人微乎其微,根本没有多少人来救人。
柳玉瞻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正义感,又或是刚刚的第六感作祟,觉得那人她好像认识,便觉得自己不能不管。
刘二对马车的构架了如指掌,三下五除二就卸下了车辕,又解下了连接马与马车的缰绳,递给柳玉瞻。
柳玉瞻吩咐刘二一定要紧紧牵住乌云,他既不通水性,那便站在湖畔不要动,然后将绳子的一端塞进乌云的嘴巴里,让它咬住,而绳子的另一端则系于自己腰间。
“刘二,乌云通人性,他听你的话,一定让它死死咬住绳子不撒嘴!”
刘二点点头,很听柳玉瞻的话。
人命当前,他一个大男人亦有些怕,可柳玉瞻却劲头十足,一点不怯。
吩咐好这一切后,柳玉瞻不再拖延,拽着细长的车辕奔向湖中央,此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耽误不得。
毕竟落水者似乎是个男人,她一女子,若要救人,需要工具,亦需要岸上人帮衬,若实在救不了,她也得小心别被对方带下去。
她先将辕木扔下水,然后二话不说就跳入了水中,朝着落水者的后背慢慢靠近。
柳玉瞻将辕木一点点推过去,再伸手架住对方的腋下,道:“你快抓住浮木,我力气小恐拉不动你!快!”
一瞬间,那个人好像觉醒了人类求生的本能,在柳玉瞻的帮助下勉强抓住了浮木,如此,他便不会再沉下去了。
柳玉瞻继而转头向岸上的刘二喊道:“快拉我!乌云快快往后退!”
因为柳玉瞻在水中的拉力,乌云被迫向前走了几步,它有着敏锐的感知力,似乎察觉到了前方的危险,乌云本能地不想被拖下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因为嘴里咬着绳子,所以乌云的嘶鸣声听起来特别沉闷压抑。
“乌云,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往后退!”
也许柳玉瞻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但是有乌云在,马的力量是很大的,尤其乌云是一匹公马,短时间内的爆发力一定能将两个成年人从水中拉上来。
柳玉瞻当然也不会将压力全都压在乌云身上,她一边拽着已经抓住浮木的落水者,一边拼尽全力往岸边划。
她能清晰地看见他们与岸边的距离,不算远,努力一把,还是很有希望的。
乌云也许是难受,又或是真的想拉他们上来,又发出了一道嘶鸣——
最终,两个人一道被救上了岸。
柳玉瞻被呛的不轻,吐了一口水,转头看向她身边的人。
骆珩骆三郎,竟然是他……
怪不得,刚刚她在湖边浣足时,远远瞧着桥上的人似乎有些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他。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落水了?
这里距离骆府还有很远距离才对,难道他是故意跑到这里的,为了什么?自杀吗?她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玉瞻带着全部的疑惑,打算先给他做徒手心肺复苏。
他……应该不会是死了吧,应该不会,她好不容易才将人救上来,才不会就这么死了呢,否则她岂不是白忙活。
刘二看着给骆珩做胸外按压的柳玉瞻,不解道:“小娘子,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柳玉瞻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刘二,这事弄的,那何必她亲自动手呢。
她对刘二道:“你快过来,像我这样,将掌根放在他胸部的中央,一只手叠放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十指交叉相扣,然后手指翘起,就这么一直按压。”
还好她跟她舅舅的老婆的爸爸学了一点并不专业的急救手段,穿越过来之后也算派上用场了,技多不压身嘛!
她实在是太累太冷了,赶紧教会刘二她还能歇会,刚刚的水实在是太凉了,她再也不想下去第二次了。
她估摸着骆珩没死,只要把那口水吐出来就好,而且刘二劲大,他来或许更有用。
几秒钟过去,骆珩并没有转醒的迹象,柳玉瞻心急,这就开始有些慌了,按道理骆珩落水的时间并不长,应该不至于就这样一命呜呼才对,如果这样按压不奏效的话,那应该怎么办?给他做人工呼吸?还是找郎中来?
“刘二,这附近有没有郎中?”
刘二面露难色:“小娘子,我对这里不熟悉,何况这里人烟稀少,应当没有。”
那怎么办是好,他还不醒,难道是刚刚的急救措施不对?柳玉瞻记得,本来应该是先做人工呼吸后按压的,不过对于人工呼吸的做法,柳玉瞻其实并不熟练,而且这不就是亲吻……外一骆珩醒过来之后看到了介意怎么办。
而且人工呼吸的桥段也太老套了!
罢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眼看着骆珩就是不醒,柳玉瞻也急了,救人要紧。
她绞尽脑汁在脑海中搜寻着曾经了解过的人工呼吸正确做法,准备照猫画虎,低下头去,离骆珩的唇越来越近……
刘二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自从将这位郎君救上岸之后,柳娘子的举动一个比一个奇怪,不过他觉得柳娘子可能是真会什么救人的方法,便就在一旁默默看着。
眼看着,两个人都要亲上了。
刘二急忙拦下。
关于柳玉瞻与骆府之间的关系,他也有所耳闻,柳玉瞻只是个来骆府奔亲的孤女,骆三郎的母亲卢夫人对她极是不满意,更别提让她做儿媳了,且骆三郎对柳娘子更是厌恶,男女之间授受不亲啊。
“柳娘子,这成何体统啊。”
柳玉瞻气急:“都这个紧急关头了,你还管什么体统,还是你有什么能尽快救人的法子?”
“可这法子我从未听闻啊,真的有用吗?”
“这法子是……这是我老家的法子,传承许多年了,对溺水之人有奇效,哎呀你要是再啰嗦,说不定他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刘二被如此吓唬,再不敢多言。
就在柳玉瞻与骆珩的嘴唇相距一寸时,可能是刚刚的按压起了作用,骆珩吐了好大一口水,直接溅了柳玉瞻一脸……
柳玉瞻来不及嫌恶他吐的水,心中全然只剩救人成功的欣喜。
他果真还活着!
不枉费她拼尽全力以身涉险去救他。
骆珩慢慢睁开眼,他看到了一个笑魇如花的女郎,不知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柳玉瞻不断拍打着他的脸,希望能让他清醒。
“骆还之,你怎会出现在这里?这里距骆府几十公里……”
“你为何想不开要跳桥啊,究竟发生了何事?”
究竟发生了何事?骆珩在脑海中搜索,回想着这一两个月发生的全部。
溺水还未醒来的时候,骆珩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可怕极了,梦中,尽是阿耶的狰狞面孔,他还从未见过阿耶生这么大的气。
“你平日里的功课不是很用功吗,为何无法中榜?如此多的资源堆在你身上,当真是白费了!”
“我骆家真是皇天不佑,怎么出了你这样的不肖子孙,只知玩乐,而非勤奋好学,我百年之后,实在无颜面见骆家的列祖列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