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柳府,瞻娘是我们的女儿,而裴郎君,只不过是一个外人,还是莫要插手别人家的闲事,否则,我可要报官了。”
裴桓虽出身官员之家,但他也有顾忌,不希望此事闹大,更不想此事被家里人知道,一时受到掣肘,不知该如何行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柳名与王夫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裴桓年轻气盛,愣是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裴桓垂头丧气出了柳府,瞥了一眼身旁的柳玉瞻:“柳娘子,是在下赌输了。”
昨日他们二人各执一词,裴桓主张直接上门,而柳玉瞻却想不走寻常路,晚上偷偷溜进去,二人争执不下,都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便打赌,若是谁赢,便可再提一个条件。
结果意料之中,裴桓输了。
柳玉瞻安慰他道:“裴郎君不必气馁,您棋差一着,不是因为我比您聪慧,实在是我吃过我阿耶阿娘的亏,了解他们罢了。”
“柳娘子刚刚竟然只在一旁笑我,一句话也不帮我说。”
“你要我说什么嘛,我早说了,此法不可行,他们视钱如命,趋炎附势,知道了你是从长安来的贵人,定然咬死你不松口,更不会乖乖交出户籍,放我们离开长安了。”
“至于你之前说的他们会惧怕你,这更是不可能的,你年岁不大,又是孤身来的泸州,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即便是你阿耶来了,也未必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打通在泸州的人脉关系,他们两个都是千年的狐狸,自然是不会被你这么个小娃娃吓到。我这个人,不喜欢做无用功,既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用的事,我自然不愿意去做,浪费时间。”
柳玉瞻没注意到裴桓何时红了眼睛:“你这女子好冷血!我可是在帮你!”
柳玉瞻看得出来,裴桓是真的生气了,他在生她的气。
“柳娘子,我却不这么想,这世上有意义的事情何其多,即便一件事没有意义,但若是能带给我快乐,我便是知道无用我也是会去做的!”
裴桓留下一句冰冷的话,便拂袖而去。
柳玉瞻看着他的背影在眼前一点一点变小。
“裴郎君,我可真羡慕你,做人和事,只需考虑自己的喜恶,不用担心行差踏错,因为你出身不凡,你有爱你的父母,他们是你最大的靠山,即便做了一些无意义的事情,在你多彩绚烂的一生里,也是无足轻重的。”
所以,她与裴桓,注定不会是一类人。
柳玉瞻惹怒了裴桓,便只好充作丫头在他身旁端茶倒水,捏肩捶腿,除了侍寝,她什么都能做,只求着这男人能消气,否则她在泸州实在是孤立无援。
裴桓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本就欠柳玉瞻的人情,如今打赌又赌输了,那便只能听柳玉瞻的安排,听之任之。
柳玉瞻的计划是这样的:待夜幕降临,金吾卫的鼓声一毕,开始宵禁,他们准备偷偷潜入柳府。
裴桓道:“柳娘子此法也未免太小儿科了吧,与我的想法何异?晚上府中可是有奴仆把守的,若是何人宅院都能贸然潜入,那还要大唐律法有何用?”
“诶,可我怎么听闻,上个月泸州刚刚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的案子呢?到现在县令还迟迟抓不出偷盗贼人呢。”
裴桓吃瘪。
“若是能保证人人都不去偷盗,那就不会有惩治偷盗者的律法了,是先有不法之人才有的律法,裴郎君可是本末倒置了。且那本就是我自己家,我十分了解,知己知彼,方能无往不利,我与陌生的偷盗者可不同。”
“我阿娘那晚应该是先用迷香迷晕了我,然后再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绑了起来,我们不妨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咱们也去弄到那种迷香,将柳府中的人迷晕,后面的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用何种迷香将你迷晕的?”
“我记得呀,其实被绑的那天晚上我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过那时我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阿娘用的香料罢了,谁知道他们想迷晕我,后来我被关在杂房里,闻了那个味道一天,我们去我柳婆子常去采买的香坊看看,我一定能认出那个味道的。”
裴桓慵懒道:“悉听尊便。”
……
夜起,金吾卫的鼓声持续着。
唐代虽有宵禁制度,不过后来官府对于夜晚还在街上逗留的百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而柳玉瞻才敢如此大胆行事,不会给裴桓招致祸端。
柳玉瞻熟悉柳府外的状况,引裴桓和阿贵来了墙根下,柳玉瞻指着上面说:“喏,这嗑树很好爬,咱们带来的软梯直接爬高强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有了这棵树借力,便可事半功倍。”
“柳娘子上天入地的,也不嫌脏。”
柳玉瞻扫了一眼裴桓这身看着不起眼实则华贵的圆领袍,道:“裴郎君若有顾虑,那就我和阿贵去就好了,你在这里望风。”
她瞧着裴桓还是不悦,又道:“如果裴郎君望风也不愿,那可以先行回府,这事人少也好,不容易被发现。”
谁知裴桓顿时红了脸:“我才是你的朋友,你和阿贵一起算什么事,我不走!”
柳玉瞻轻抚他的肩头:“好好,不走便不走。”
摸摸毛,不生气。
“柳娘子,快些,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柳玉瞻与裴桓依次爬上软梯,顺着软梯又爬到了树上,柳玉瞻选的地方的确不错,这树的枝干不仅低,还很粗壮,即便成年男子也可站立不倒。
阿贵则留下望风。
裴桓又说了,若是阿贵不喜望风,那便可先回去,跟刚才柳玉瞻对裴桓的说辞一模一样。
柳玉瞻暗笑裴桓的幼稚。
墙的这边,摆放着柳府不要了的一些食材,他们一次蹦上去,这才不至摔伤。
“哎呦——”
裴桓忽而大喊,柳玉瞻瞬间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乱叫什么,被人发现可就不妙了!”
“我脚崴到了。”
真是富家纨绔子弟,如此脆皮。
“事情紧急,明日再去弄药吧,我先给你揉揉,你先忍忍。”
裴桓没拒绝。
他没想到一向粗俗的柳娘子,帮人揉脚的时候竟还挺温柔。
还有,她的手还挺香的,本以为似她这样上天入地什么脏活都干的小娘子的手一定不怎么好闻,倒是他有偏见了。
二人来到了王夫人的房间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迷香,点燃。
只一炷香的时间,王夫人的房间内满是这个味道。
柳玉瞻确认她已经睡深了,轻手推开了房间的门,她在王夫人的房间内翻箱倒柜,无果。
她的胆子变得大了些,反正有迷香在,王夫人醒不了。
柳玉瞻将王夫人推至床里,在她的枕头下摸索,又摸了摸枕芯,终于在枕芯里找到了自己的户籍。
柳玉瞻来不及多开心,拿起户籍一溜烟跑远了,一时一刻都不愿意在柳府多待,只留下了迷香的残渣。
裴桓与柳玉瞻拿到了户籍,还不等第二天天亮,当晚便收拾行李,整装待发。
打算以半走陆路半走水路的方式回长安。
……
是日,二人行于泸州的寻常街道。
柳玉瞻目光流转,忽而停在了一处果肆旁。
“裴郎君,我们进去瞧瞧吧。”
裴桓不屑道:“我不喜食水果,而且路上鞋带不便,不许去。”
柳玉瞻故意软了语气:“去嘛,去嘛,而且我们只是瞧瞧,今日不买。”
柳玉瞻能明显感觉到,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裴桓的情绪有所好转。
虽然裴桓面上依旧冷若冰霜,但柳玉瞻知道,他若是没改变想法,一定会严词拒绝,说不定还会羞辱她一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再反驳她。
与裴桓相处多时,对于裴桓的脾气,她也摸了个大概,只看裴桓的表情,基本就知道他的态度如何了。
柳玉瞻欢欣鼓舞地拉着裴桓入了果肆。
一进来,便有人过来张罗:“您二位要买些什么?我这可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果肆!”
这伙计看着一位器宇不凡的公子带着一位年岁相仿的女子进入,便主动迎上来招呼。
柳玉瞻:“我们随便看看。”
柳玉瞻注意到了角落里并不起眼的荔枝。
这些荔枝数量相比其他水果数量少了些,而且成色不好,所以就这样被堆放在一边。
柳玉瞻随意拿起几颗,问那个伙计:“我可以尝尝吗?”
“可以!可以!”
柳玉瞻先剥好了一颗,递给裴桓,裴桓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接。
“儿时,其他叔伯们曾送过我阿耶岭南的荔枝,成色极好,色泽红润,我何苦要吃这种成色的荔枝。”
“是吗,那叔伯们送来的岭南荔枝,你吃了几颗?”
裴桓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傲娇道:“一颗……而已。”
岭南荔枝极为难得,那个送荔枝给他阿耶的人官位不低,这才弄到了几颗,不过裴府人这么多,分到裴桓手中的也才一颗而已。
“才一颗啊!真是可怜,我从小到大吃过无数颗荔枝呢,个个又红又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