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预料,但勾胜并未想到陆寒山之计竟会如此歹毒,他刚要上前去探查一二,便见一白影翩然而至,轻盈落在二人之间。
微风轻拂,夹杂着一阵清雅的冷香,如同料峭春风拂面,勾胜心里一冷。
面纱下的一张美人面如覆冰雪,剑尖直指勾胜咽喉:“胜儿,停手吧,莫要过来了。”
勾胜不解戚紫践为何要对自己兵戎相向,却也停下了脚步,道:“戚师弟此为何意?”
戚紫仙不欲多说什么,只冷冷看着勾胜道:“师兄,是你败了,若此时认输还可保留几分颜面。”
勾胜一怔,却是莫名笑了,这笑引得戚紫践不满,剑尖又逼近几分,他抬手攥住剑尖,任由鲜血淋漓流下,“这是我同陆师弟的对决,刀剑无眼死生有命,戚师弟横加插手,是否坏了规矩更有失偏颇?”
勾胜此话一出,戚紫践眉头锁得更深,良久后才听他幽幽道:“胜儿,这不是你该说出来的话。”
勾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缓缓道:“戚师弟,我并非圣人,能容忍一切。”
戚紫践眸底寒意更甚,道:“七圣宗不该有你这等无情无义又不择手段的小人,今日我便替宗门清理门户!”
“只怕……戚师弟还没有这个资格!”勾胜手下一用劲,只见那柄散发着寒芒的紫剑便碎成了几片,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脆悦耳,犹如琴音轻奏。
台下围观的众人见此场景已然僵住,一时间竟鸦雀无声,在七圣宗,无人不知勾胜与戚紫践情谊颇深,而戚紫践冷心冷情虽然平时面上不显,但唯独对勾胜极为信赖,就连宗主都常说这二人缺一而七圣宗少二杰,可谁都未想到如今两人竟会因为陆寒山而生了间隙……
不,这简直称得上是恩断义绝了。
剑者,剑既如同生命,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而如今戚紫践的剑被勾胜亲手折断,他必然大怒,抬掌凝气便是一记杀招袭去,勾胜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下这一招,当场血染白衣,然而身形却不动不移,依旧稳如青松伫立,只见他缓缓抬手抹去嘴角血痕,又一松手,一束断发飘落在地,戚紫践摸向自己颈边,一边的鬓发已然消失无踪。
他顿时心惊,倘若那时勾胜对他起了杀意,此时他怕是早已身首分离了。
勾胜一步一步走得无比沉重,声音虚弱却也掷地有声:“今日之事我不欲再辩,毁誉由人,但倘若要与我作对,便形同戚师弟的这把断剑!”
不论刚才与陆寒山的那一战是否真出了暗招,但勾胜生生折断戚紫仙佩剑的那一瞬就足以触目惊心,围观的人不敢多言,甚至纷纷为勾胜让出一条路来。
勾胜步履蹒跚,此时岳灵霜上前来搀扶住他,然而他又几度回头,似乎又极为挂心陆寒山,勾胜只觉五脏六腑翻涌痛到极致,他狠狠甩开岳灵霜的手道:“够了,你去吧,不必管我!”
岳灵霜眼圈瞬间泛红,愣在原地没有动弹。勾胜则一步步挪回自己寝室,闭门三日不出。
而三日后,七圣宗便仿佛换了新天地,众人都道陆寒山才是所谓真正的宗门天才,勾胜只是徒有虚名罢了,可即便如此,依旧无人敢来挑战勾胜以证自己实力不弱。
勾胜闭门三日,虽有不甘,但很快便放下了一切,众人便见平日里白衣束发一丝不苟的人现如今玄衣大氅,长发风流,同陆寒山站在一起,更显陆寒山身形瘦削弱不禁风,体态猥琐。
陆寒山见那日之事对勾胜毫无影响,反而让其气势更胜时气得恨不得咬碎一口白牙,尤其在听到几名女修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后,他对勾胜的恨意便愈加强烈。
“你们有没有注意,勾师兄近来愈发的惹眼了?”
“是呀,今天他看着我笑了,那一笑我魂都没了。”
“他看着你笑啊?不知羞,不过要我说,以前的勾师兄是仙人,不惹凡尘叫人难以亲近,现在的勾师兄就是成了精的妖孽,他叫我为他挖心挖肝我都愿意,也不知道戚师兄怎么想的,居然选了那陆寒山。”
其他几名女修点点头表示赞同,其中一人道:“哎呀,戚师兄哪里像你们这么肤浅啊,陆寒山长得确实……但胜在人品,而且幽默风趣,你看不是连戚师兄都时常被他逗得笑容满面吗?”
女修们闻言面面相觑,又齐刷刷看向那名女修,纷纷调笑道:“哎呦,那叫你跟陆寒山结为道侣你愿不愿意,没关系,我们不跟你抢。”
那名女修满面涨红,抬手挨个打过去,又道:“呸呸呸,真晦气,叫你们再说那丧气话!”
陆寒山一直暗暗听着,直到那句“晦气”一说出口,他便感到无边怒意喷涌而出,正要出手时,便听得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课业都做完了吗,就在这里胡言乱语起来了?”
众女修一见来人是戚紫践便纷纷收了面上的笑意,低着头闷不做声,戚紫仙扫视众人一周,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去,若再让我听到一句半句闲言碎语,那个个便去三省堂领罚吧!”
女修们应了一声,便三两作伴散去了,只留戚紫践一人静立许久,终是将手中早已凉了许久的汤药倒入树下,便见那一棵早已枯死的树生机再现,枝头竟冒出几百嫩绿新芽来。
那药不是熬给陆寒山的,只是有人不领戚紫践的情,将他拒于千里之外罢了,而那个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陆寒山刻意发出了声响而后出现,戚紫践没有回头,似乎早就知晓他的存在,只是无意搭理他,他便蹲下来,捏起被汤药打湿的泥土捻了捻,凑近鼻尖嗅了嗅道:“这里面有几味药材百年不遇,如此难得,勾师兄竟然不领情?”
戚紫践依旧不看他,不知她他上此时会是什么表情,他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是我伤了他,他不信我也是自然。”
陆寒山道:“可他不是还折了你的剑?”
说起那把剑,戚紫践周身便升起凛冽杀意,他冷声道:“这是我同他的事,与你无关,再提,就别我不客气了!”
戚紫践起身欲走,便被陆寒山抓住了袖子,那人急急问道:“既然师兄对勾师兄情深义重,那日为何还要救我?”
“救你?”戚紫践面上少见地浮起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嘲讽至极,他狠狠甩开陆寒山的手,道:“我只是在坚守我心底的正义罢了,与你何干?”
戚紫践的话宛如一桶冷水泼在陆寒山身上,将他从里到外冻了个透,他拳头紧攥,远远地又望见一抹玄色在风中飘摇,戚紫践便向那里看去,久久没有动作,直到那抹玄色消失,他才转身离去。
陆寒山则寻着那抹玄色消失的方向而去。
一处密林,剑声不止,厉如灌风,陆寒山躲在暗处观察,勾胜今日一身轻便劲装,不同于往日的宽袍大袖,褪去几分仙气,更显凌厉。
他在练剑,陆寒山盯着勾胜使出的剑招,更觉此人的可怕,多日不见,他的剑术又精进不少,甚至自创了一套剑法。
一招一式,有快有慢,刚柔并济,攻守兼备。这套剑法可谓进可攻,退可守,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千般计算在其中,怕是废了勾胜不少功夫,否则也不会藏在这种地方练剑。
陆寒山仔细瞧着,不多时,勾胜的剑招已然全部记于心中。剑声止,风却未停,勾胜缓缓转过身来,望着那纷飞的枯叶低笑几声。
他并未收剑,抬手间长剑自手中飞出,只听得一声惊呼:“勾师兄!”
勾胜拔出刺入岳灵霜袖口的剑刃,道:“你怎么在这里?”
岳灵霜听他语气冷淡,却也不多在意,只是和往常一样亲昵地凑了过去,被勾胜避开了也不恼,只是兀自用手指撩起一缕着勾胜散在腰间的墨发绞着发尾委委屈屈地说道:“勾师兄,你最近为何对我越发冷淡了,难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勾胜看着他,眼中却无波澜:“怎敢,在下先告辞了。”
岳灵霜还想说什么,便见勾胜略过自己径直向前走去,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青色的身影,灵巧得如蛇一般攀上勾胜的脖颈,他却也不拒绝,而是轻轻敲了敲那少年的脑袋,少年抓住勾胜的手,半是强硬地将两只手紧扣在一起,显得亲密无间,而勾胜只是挣了挣,挣不开便也随他去了。
望着两人背影,岳灵霜咬紧下唇,直到口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才堪堪松开,然而那人始终未回头来看她一眼。
待走到一处无人之地,勾胜才晃了晃被少年捉住命门的手道:“还不放开,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少年笑了笑,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显得格外幽深,漆黑的瞳孔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他并不急着松手,而是拿略长的指甲挠了挠勾胜的手心,道:“何必生气呢,勾师兄,我这样做不是在帮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