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走水了?!”
墙角处最后一团火光被迎头浇灭。
后边赶来救火的弟子见自家师姐醉得东倒西歪,走路摇摇晃晃,还能一手一个院里养荷花的巨大水缸且疾步如飞,纷纷侧目而视,震惊不已。
“…江师姐,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哈哈,不用,我走得了!”江遥筝哐当放下水缸,往石栏一趴,半天没直起身来。
就这么站着睡着了!
李尧之看也没看,随手招来两个人:“扶你师姐回去,别又睡在地里丢人,跟萝卜似的。”
“师兄,那你……”
“我算算被烧了多少画,好向师父禀报,夜寒露重,你们先去吧。”
谢霜呈困得耷拉着脑袋,赶去救火的弟子已从后院零零散散走完了,喝醉的也一个扶着一个往外走,刚刚还好端端坐着的三位长老不见了踪影,眼下屋里就剩着他兄弟二人。
雁云依身强体壮,他虽扶不动也搬不了,但也总不好把人丢在这儿彻夜吹冷风。
谢霜呈关上门,准备去后院找李尧之,不料刚过长廊却听见几声咳嗽,他神情一凛,下意识屏住呼吸。
“我看这就是他们的挑衅!”
“都说了这只是意外!买的时候那李麻子不是都和你说了吗?放烟花要远离人群远离住所,否则就是容易走水!一封信就能让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疑神疑鬼!还笑人家胆小如鼠呢!”
“我又不是怕!我就是想堂堂正正跟他们比,他娘的!最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师兄,我是真担心他们……”
“担心个屁!”
声音渐渐走远,谢霜呈总算知道季明晦为何一直皱着眉头了。又有人在暗中觊觎玉清,行为甚至比之前的更加猖獗。
公仪无极内力深不可测,就算他潜隐水平一流,可这样的距离按理说早便听到他的心跳呼吸声了,刚才却没有丝毫反应,压根没有发现,可见此事紧急。
谢霜呈松了口气,正想走出黑漆漆的长廊,身后却伸出只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刚想挣扎,那人又擒住他的手。
“唔——”
他瞪大眼睛,却觉得这人身上的清冽味道十分熟悉,紧绷成弦的脊背不由得慢慢放松下来。
……
“不行不行,我得去亲自瞧瞧那副寒江孤影图,不然我可睡不着!”
“你就那点出息!”
季明晦折身回来,远处的燕展天还在骂骂咧咧。
等到两人的身影终于掠过山头,化成一个小黑点,李尧之才缓缓松开手:“怎么躲在这里偷听师父们讲话?”
被捂了太久,谢霜呈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抬眼确切地看见李尧之,才有种彻底放松的感觉,他忙道:“师兄?我听见师父说,有……”
“嗯,我都听到了。”李尧之将人带出长廊,直往正殿走去。
“下次不可以再…噗嗤。”
他的手上全是灰,刚刚没注意一把抹在人脸上了,现在一见光,低头就发现谢霜呈下半张脸黑乎乎的,五个指印清晰可见,眼睛又很湿亮,对比起来非常滑稽。
谢霜呈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你跑哪里撒泼打滚去了,怎么脸上这么脏?”李尧之俯下身,撩起一截衣袖就往人脸上擦。
“我没有呀……”谢霜呈更迷茫了,不确定地抬起手左擦一下右擦一下,发现袖子上确实脏脏的。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我被绑了!”
几声含糊不清的哀叫响彻永宁殿,谢霜呈眨巴着眼睛看向李尧之,这才想起还有个人此刻正孤苦伶仃待在屋里独自醒酒。
—
回到房中,谢霜呈忽然想起来李尧之依然没有与他讲事情的缘由经过,只是简单地一句“我知道”便带过了,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失落,毕竟这不算小事,他原以为李尧之会与他商议些什么。
师兄总对他有些不同,但现在看起来好似又没什么不同的,诸般特殊只是因为他年龄最小,所以更照顾些。
若是有比他更小的师弟师妹,他也会这样对待吗?谢霜呈惊觉自己已经钻进了一条窄巷,越往里走越狭窄,挤得人又别扭又烦闷。
在玉清的这些年,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可爱乖巧,人人都喜欢他,他原本以自己讨喜的能耐骄傲,此刻却有些气馁,乖巧就意味着他并不特别,就像是一块死面,发不出蓬松柔软的馒头。
玉清三侠讨论功法时,他身体孱弱无法精进修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完全插不上话,他也从未下山游历过,说不出什么传奇的故事来。有次三人倒是说要带他下山,可没过半山腰他就被马儿颠得咳了血,大师兄只能先将他送了回来。
又没能耐还净耽误人。他自暴自弃地蹬着被褥。无辜的厚褥子已经被翻来覆去蹂躏得乱七八糟。
床头的木窗却在这时叩叩响了两声。
“小霜儿?你睡了吗?”
谢霜呈一骨碌爬起来:“没睡!”
李尧之轻车熟路推开窗,倚在窗前:“丰年镇来了一位善修复书画的大师,我见你身子好多了,想不想与师兄下山去玩一趟?只是这丰年镇穷得叮当响,又很小,并没有太多新奇玩意儿。”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体好多了?”谢霜呈好奇地问。
“唔,刚刚趁着夜深人静杂声少,顺手替你把了把脉,脉象平稳,那毒已经退下去了,短时间内决不会再作怪。”
“师父知道吗?”
李尧之挑眉:“当然。”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明日就走。”
好吧,师兄对他确实是有些与众不同的。谢霜呈关了窗,将自己闷在一团乱糟糟的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