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夜雨,缠缠绵绵落了整夜,敲得窗棂淅沥作响,如同敲在两人心头的重锤。谢府内室烛火摇曳,映着桌案上那枚墨色玉佩,蛇形纹路在昏暗中泛着冷光,与旁边“师债徒偿”的血书相映,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知甜蜷缩在软榻上,隆起的小腹格外显眼。她指尖反复摩挲着玉佩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他要报的,是五皇子的仇。可‘师债徒偿’四个字,分明是冲着我们俩来的——杀徒之仇,他要我们加倍偿还。”
谢无妄坐在她身侧,宽大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感受着里面微弱的胎动,眼中疼惜与决绝交织:“江南是温柔乡,却也是困住你的牢笼。你怀着身孕,行动不便,留在这儿就是明晃晃的活靶子。”他指尖划过血书,语气沉得像铁,“浮尸指甲缝里的墨玉矿砂,是西北边境墨石镇独有的。墨沼师门的老巢,定然在那一带。”
“我跟你一起去。”苏知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执拗,“我们从来都是并肩作战,这次也不能例外。”
“不行!”谢无妄打断她,声音陡然提高,又立刻放柔,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渗出的泪珠,“北境风沙大,路途艰险,墨沼的人手段阴毒,动辄用毒用蛊,你怀着孩子,怎么能受这种苦?”他将她揽入怀中,力道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我去北境,主动把祸水引走。只要我在前面牵制,他们就没心思来寻你麻烦。你留在江南,这里有我们的人脉,有沈青禾她们,安全得多。”
苏知甜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泪水无声浸湿了他的衣襟。她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可让他孤身涉险,她怎么能安心?
“我知道你舍不得。”谢无妄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带着沙哑的温柔,“但我们现在不是两个人了,还有宝宝。我必须先护好你们母子,才能毫无顾忌地去拼杀。”
良久,苏知甜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脆弱已被坚毅取代。她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好,我留在江南。但你要答应我,每日必须给我飞鸽传书,哪怕只有‘安好’二字。”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他的掌心,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会以‘安胎’为名闭门谢客,让沈青禾联络学堂的学生,彻查江南漕运和织造坊。那具浮尸从运河捞起,他们的线索必然藏在水路里。我会找出他们在江南的暗桩,断了他们的后路,给你做最坚实的后盾。”
谢无妄心中一暖,俯身吻上她的唇,这个吻带着离别的沉重与无尽的牵挂,辗转缠绵,仿佛要将彼此的气息刻进骨髓。“好,我们里应外合,定要掀了墨沼的老巢。”
夜雨渐歇,天边泛起鱼肚白。谢无妄轻装简行,只带了佩剑、干粮和苏知甜连夜备好的解毒丹。他走到床边,看着沉睡中仍蹙着眉的苏知甜,眼中满是不舍。
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又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轻轻落下一吻,低声呢喃:“甜甜,宝宝,等我回来。”
苏知甜睫毛轻颤,却强忍着没有睁眼。她怕自己一睁眼,所有的坚强都会崩塌,会哭着不让他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门被轻轻带上。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苏知甜才缓缓睁开眼睛,泪水瞬间汹涌而出。她伸出手,摸了摸身旁冰凉的枕头,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她撑着身子坐起身,走到桌案前,拿起那枚墨沼玉佩,紧紧攥在手中。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彻底清醒,她抬手拭去泪水,眼中只剩下决绝。
“谢无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又低头抚上小腹,语气温柔却坚定,“宝宝,我们也要坚强,等爹爹回来,一家人团聚。”
窗外,晨雾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青瓦白墙的江南小镇上。可这份明媚,却驱不散内室的离愁与暗藏的杀机。
一场跨越南北的博弈,一次夫妻同心的坚守,在这个破晓时分,正式拉开了序幕。他赴北境,以身诱敌;她守江南,暗中布局。只盼风雨过后,能再赏桂花,共赴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