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鹊 第4章 残瓦血泪老妪泣

“方成谶！”沈鸣灼咬牙切齿，快步带着贾诩连离开。

方成谶还在后面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但二人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贾诩连忍不住问道：“他就是方成谶？”

沈鸣灼斜眼看着他，冷哼一声：“除了他还能有谁？”

贾诩连见他心情不好也不作一言，二人并肩走出“树林”，路过坟冢时那股阴冷气让人打了个寒颤。绕过旁边的几片林子，都没看见活人气，让沈鸣灼觉得自己是被耍了。

走了几步，沈鸣灼突然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是一只断臂，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肤色，被泥泞遮盖和一旁的枯木一般无二。

贾诩连皱眉，蹲下仔细观察那只手臂，死前剧烈挣扎后，肌肉痉挛呈现出极其扭曲的形状。指甲呈现紫黑色，部分皮肤苍白的吓人。

沈鸣灼用灵力探查时发觉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但是还是辨别不出来到底是谁。他起身看向四周，被泥土掩埋的很多地方都有凸起，两个人将尘土挥去，腿、手臂，都以极其骇人的方式躺在地上。

沈鸣灼忍不住后退一步，胃中翻涌，几乎要吐出来。

他领兵打仗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凄惨的死法，看身上的痕迹青一块紫一绿，这些人生前还遭受了虐待，胸腔腹腔的器官全部被掏空，只留下一具躯壳。

贾诩连伸手扶住他，墨眉微拧，看着旁边的树上炸开的血迹，有的残肢还被人钉在了树干上。

“呼——”风声忽然变得极大，树叶摩擦间竟有小儿啼哭的声音，沈鸣灼第一个感觉到不对劲，侧身和贾诩连挨在一起，两个人背对背摆出防御姿势。

风声刚止住，刮起的枯叶划过沈鸣灼脸庞时留下一道血痕，二人又后退一步，满天飞叶落下。

贾诩连抽出刀刃将枯叶劈开，不想树叶越落越多。

沈鸣灼抬手抚过眉间的观音痣，一滴血落在掌心，他转手将那滴血送出，顷刻血液变成火焰顺着一片叶子缠上另一片叶子，顿时火光漫天。

待枯叶变成灰烬后，大地裂出豁口，一旁的树根从缝隙里面钻出，渐渐爬上二人的脚踝，慢慢收紧企图将他们拽下来。

贾诩连一剑插向树根，砍过的地方涔涔流出鲜血，凄厉地喊叫起来。

沈鸣灼的骨鞭将附在腿上的树根拉住，仅一下便将整棵树撕裂成两半，接着一鞭子抽向困住贾诩连的树：“吵死了——”

沈鸣灼一把接着掉下来的贾诩连，带他飞向半空。

树精发出诡异的尖叫声，抬起枝干挥向他们，贾诩连起身站在剑上，捏诀默念。

再睁眼，眼睛变成赤红色，羽商的刀刃飞散开一片片扎进树中，痛苦地呜咽几声，渐渐地没了动静。

沈鸣灼负鞭站立感觉到不妙，几十棵树倒下后变成人彘。他立马下地去查看，为首的便是蔡柳儿母亲的尸体，心中一惊。

远远看去倒下的都是自己找寻的门人。沈鸣灼的手有些颤抖，一步步往后退。

贾诩连确认眼前不是障眼法，心中惊愕。

两人半晌都没有动作，背后一声巨响唤起二人的意识。

沈鸣灼转头看去，一人手拿两把铁锤站在末处，身后跟着天兵。

那人正是武氏的二子武胜。他比武觞要沉稳太多，看完两人的举动，语气冰冷道:“末将今日路过八方狱便听见一声声惨叫，想来是有人遇险，没想到竟是仙尊和……七殿下。”

身后的天兵拿剑指向他们，眼神中似有惊讶但很快便消失不见，随即得逞一笑说道：“扰乱凡间秩序，对百姓赶尽杀绝。按天例，当处以极刑。”

说罢，武胜的锤子砸向地面，惊得鸟兽飞散，众人身形晃了晃，看着地面的缝隙越来越大，枯瘦干瘪的尸手抓向二人，贾诩连身旁的刀刃再次穿过它们。

沈鸣灼抬鞭扫去，留下一地焦痂，逼得众人不敢前进。贾诩连趁机腾跃过去，将剑劈砍向武胜的头。

武胜堪堪躲过，身后众人有的搭弓射箭，有的提着利刃而来。

沈鸣灼气得笑出声，手中的骨鞭因情绪的激动而活跃起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好！好得很啊！你们这群孽障，敢这么玩老子——”

骨鞭甩到几人的喉咙，鞭子收紧便倒了一片。武胜抵住贾诩连的攻击，用尽全力将铁锤朝沈鸣灼的后方扔去。

贾诩连伸手阻拦却反被武胜的铁锤逼得后退几步。

就在即将砸向沈鸣灼的那一刻，地面的裂缝中爬出恶魂，顺着剑指的方向缠绕着他们的武器，铁锤砸到恶魂时就像被吸进了黑洞，瞬间消失，随后在另一侧武胜的头上落下。

武胜闪躲开，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双方都没有动，贾诩连微微喘息，手中的刀刃飞向半空，二人任由恶魂包裹。

武胜的脖子留下血迹，再转头他们早已消失不见。

他冷笑一声，带着后面的人退出了树林。

贾诩再连睁开眼时，发现自己靠在树下，沈鸣灼早已清醒，正在和方成谶争辩着什么。

沈鸣灼转过头看去：“醒了？”

“嗯。”贾诩连爬起来，发现脚下一软。

沈鸣灼接住他，有些幽怨地盯着方成谶说道：“你就不能找个体面的方式把我们接回来吗？”

方成谶就不满了，大声嚷嚷着：“沈鸣灼，你什么意思!我能有法力救你们一命已经谢天谢地了，还在这里挑三拣四的。”

沈鸣灼用噤声咒将他的嘴堵住，俯身查看贾诩连的状况 ，发现他的右手从小臂往下都变得苍白，指甲慢慢变成了浅紫色。

“这个孽障——”沈鸣灼气到。

他将贾诩连的手翻过来，用小刀划开一个极细的伤口，闭眼将灵力运转进他的身体。

半晌，贾诩连便满头大汗，嘴唇也有些发紫，一直到结束都没有喊疼。

沈鸣灼见他脸上开始恢复血色才站起身，面色阴沉。方成谶摇头晃脑要说什么也被他一个眼神骇退。

“傻鸟，”沈鸣灼提着鞭子欲往外走，“真他妈是都活腻了。”

方成谶赶忙阻止道：“喂喂喂!你一个人去啊，你走了他怎么办？”

贾诩连微微睁开眼，声音沙哑喊道：“仙尊……”

沈鸣灼的脚步一顿，强压怒气，最后还是回到二人身边。

经此一遭，大家的力气也消耗不少，沈鸣灼在一旁打坐，方成谶就又开始说道。

“夯货，连自己都小情人都保护不好。”

“才多少年过去啊，我们大阙仙尊是要直接等着仙祭了？”

“我看看，出门有没有带脑子？”

“喂喂喂，你不会真打算过两年被吊在我旁边吧？”

……

贾诩连听见他第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微动，将头撇到一边不发一言。

沈鸣灼端坐了一刻钟后睁开眼，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到方成谶的嘴上。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沈鸣灼道。

方成谶的嘴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脸颊一侧还留下焦痕。

最后定型成了香肠嘴。

贾诩连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立刻低头憋笑，假意咳嗽了几下发现自己根本憋不了。

“噗嗤——”

沈鸣灼眼神冷冷地看着他：“怎么，你也想变成这样？”

贾诩连和方成谶一齐静音。

沈鸣灼踱步看着地下的残肢，缓缓抬起头道：“此次行动，他们来得太巧了，而且他们为什么会对凡人赶尽杀绝……”

方成谶眸色微动，随意说道：“谁知道。”

贾诩连面色凝重，按道理，天庭无需大费周章将这些人杀害又嫁祸给他们，只怕是又有事情要发生。

沈鸣灼腰间的配饰突然断裂，他蹲下捡玉佩的那一刻，脑中的一根弦断裂。

有人将他的结界破了。

贾诩连站起身侧目看向远处村庄慢慢弥漫开的硝烟，心中暗道不好。

沈鸣灼化作做元神飞了出去。

贾诩连快步跟上，目光却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山庄。

沈鸣灼从高空落下，看见泥泞间倒在地上的成大等人，他的母亲捂着流血的眼睛寻找几人的尸体，庄稼和村落在大火中燃烧。

他几乎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提鞭抽向武胜，他反躲开将砸向沈鸣灼的手。

沈鸣灼怒极：“武胜，我他妈杀了你。”

沈鸣灼将鞭子一挥，火焰从天兵的脚上开始蔓延，直至全部将神体烧成焦炭立于天地间。

武胜退后一步，将手中的武器抛到半空，铁锤一点一点变大，直至覆盖了整个山庄，沈鸣灼和赶来的贾诩连被淹没在阴影里。

沈鸣灼捏诀将村庄中的人保护好，提鞭向半空飞去。

武胜冷笑道：“仙尊，当日你欺辱我长兄，可曾想过这些人也会因你而死!”

沈鸣灼压根不想理他的鸟话，提鞭飞至山巅，抹过眉间的观音痣，鲜血慢慢凝结注入到骨鞭当中。

鞭子剧烈地在他手中晃动，尖锐地传出饕餮、穷奇、梼杌、混沌、朱厌等凶兽的嘶吼声，柄部随着沈鸣灼背部的脊骨一道发烫。

沈鸣灼一人挡在村庄和贾诩连的身前，一字一句念道：“昼日太阴，离火焚天，诏血为盟，听吾敕令——”

大鹊的元神盘旋在其身后，将整片天照得火亮，沈鸣灼将鞭子挥向前方。

“破——”

万万年都没有活动的异兽们将自己全部的灵力注入进鞭锁，随着刚才的一击挥发出去。

武胜和一旁的将领无能接住，只能合力抵挡。

“嘭——”的一声，天上炸开火花。

几人被逼得连连后退，眼睁睁看着那把铁锤裂开缝隙，长出豁口，最后在天地间破碎成千万片，心中骇然。

沈鸣灼的心口被震得发颤，眸色冷冷盯着他们每一个人，将这几人的面庞记在脑中。

“今日之事，本尊记下了。”沈鸣灼看着他们，强忍着才没要了几人的性命。

武胜仓皇地看着四周，眼神像是在探寻着什么，但还是没有发现。他皱眉将天火收起，带着仅存的几千兵锐回了天宫，留得一地惨状。

贾诩连深呼一口气，接住沈鸣灼。二人就站在村庄中央，看着坍塌的废墟。

成大的母亲呜咽地哭出声，哽咽地说不出话，手中还抱着已经变成黑炭的孙子。

沈鸣灼闭上眼睛，攥紧了拳头。

他徒手翻找着成大几人，却发现他们早已埋在了泥土中，看不出原来的样貌。成大将妻子护在身下，他的媳妇手上还有一只玉簪。

贾诩连继续帮忙翻找，却发现大多都已烈火焚身。

沈鸣灼声音沙哑：“带他们回去……”

黄昏下的北沧山镀上层金光。鲜艳的光彩照在残垣断壁上，却照不进地下巨大的沟壑。

成大的母亲哭得几乎气绝，独自跪坐在焦灼的大战中流下一滴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