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阴天,魏淑芬起来看过几次,启明星被风沙遮盖了,她难得没有叫大家起身,让所有人多睡一会。
“我们走了多久了?”又是一个白天,风把地面的沙尘吹上了半空,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初升的太阳也被沙子遮挡住了,发出昏暗的光。
“快了吧。”魏淑芬在心里算了算,她们走了有三分之二的路程了,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到平沙关了,如果天气好,七八天也是可能的。
从扶高城出来,大家明白彼此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走起路来比来得时候快多了。宝瓶等人也不用顾忌周音娘几人的脚程,多数时候大家都只是低着头默默赶路。这一路行来有近两年的时间了,有时候宝瓶还是觉得周音娘陌生得很,她好像藏了很多心事,一个人又哭又笑的,宝瓶想到魏淑芬说过的话,周音娘这点事就受不住,的确不是造反的料。
宝瓶摇了摇头,她从来不能理解这些。师傅总是说她不会看眼色,可是大人说自己很好,案子办得好,做捕快的,案子办得好就够了。就像这一趟差,好好把人保护回去就能交差了,至于说什么宝藏什么前朝血脉,朝堂上真的有人在意吗?老百姓真的在意吗?宝瓶才不相信呢,问问那些穿朝服的愿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利,问问那些在田里耕作的愿不愿意离开家园去打仗?宝瓶觉得自己还不如魏淑芬看得清楚。
宝瓶是大正初建朝廷收养的孤女,她因为根骨好被巡捕房挑了去,一起的小姐妹有的被选入皇宫,有的也学了手艺,有些依然留在养孤堂,不过据他们说最近几年被抛弃的孤儿越来越少了,养孤堂剩下的人还不到以前的一半。宝瓶没有家,也没有经过战乱,对她来说吃得饱最重要,当然金元也很重要。
爹娘是什么样子呢?宝瓶有时候也会想,每逢年节下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听着爆竹声就会睡不着。这个时候宝瓶就会爬起来去巡逻,安静的京城通常没什么声音,最多是小孩子的哭声,深夜里大家都睡了,只有那爱哭泣的小儿非要将爹娘哭了过来,抱了自己在怀里哄,直到爹娘温柔的话语将自己再次哄睡。宝瓶领了工钱之后常回养孤堂,她会带一些糖果回去,养孤堂饭也吃不饱,更不要说糖了。
有时候宝瓶会问师傅:“巡捕房是干什么的?”
师傅就会拿着她的糖袋子说:“巡捕房就是不要让糖只进一个人嘴巴的地方。巡捕房是一杆秤,保持这天下的平衡。”宝瓶不懂,但是每次巡捕房抓了大官进来,宝瓶都会偷偷溜了去看,这些达官贵人被剥了华服如同普通人一样住在三尺监牢里,一点也不尊贵。
“我们休息吧。”宝瓶看着快要到头顶的太阳停下来脚步。魏淑芬和云珠合力在背风的沙坡上搭建了一个帐篷,大家依偎在一起坐下来休息。
“你们看,这些沙子像不像水面?”云珠指着一层一层的沙子说道。风轻轻的扬起沙子过了一会又落了下来,形成一道道沙褶。
“你们说着沙里有没有金子?”魏淑芬不知道怎么想起了沙里淘金这句话。
“肯定没有,要是有金子,这里会聚满了淘金者。”云珠摇了摇头,在她的家乡,哪座山发现了金子就会有贵族去霸占,还会有其他贵族来抢夺。贵族手里有奴隶挖矿、有守卫、有争斗、有流血,哪里像这无垠的沙漠,安静又寥无人烟。
太阳照得地面越来越热,魏淑芬小口地喝着水,水囊里面所剩的水不多了,要快点离开沙漠才行。现在无论多么热,已经没有人流汗了,每一滴水都被她们珍惜地留在了体内,哪怕流出来,也等不到皮肤表面便蒸发了。
“今晚杀一匹马吧。”魏淑芬看向一边眯着眼睛蜷缩成一团的拈花和托月,肉干已经吃完了,是要准备一些存粮了。
“现在就杀吧,气温高还能省一点柴火。”宝瓶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去那边平坡那里。”
“我去找找有没有大一点的石块来烤肉。”云珠也站了起来。周音娘三人已经睡着了,面纱上面积压着一些沙子。
马只有两匹,还要喝水。魏淑芬将空的水囊拿出来一会装马血,这些不仅可以当水喝还能当粮吃,腥味是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了。
宝瓶牵着马往远处走,云珠也捡了几块巴掌大一点的石块过来。一匹马的血能装两个水囊,云珠将其中一匹马牵去了远方,马看到同类被杀,血会变得发苦,肉也会发酸,必须分开来杀。魏淑芬拿着血囊,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递给宝瓶:“趁热喝,一会要凝固的。”
那天晚上的木柴点了起来,马肉被一块一块割了下来,云珠的弯刀更好用:“肉切得薄一点,好熟。”马肉的香气把周音娘几人吸引了过来。云珠将马血递了过去,周音娘喝了一口立刻反胃地想吐。
“咽下去。”宝瓶冷冷地说道,“除非你想死。”周音娘紧抿着嘴唇,好半天才拿起一块石头上的马肉放进嘴巴用力咀嚼着,整张脸用力得变形了。
拈花对马血倒是很喜爱,她喝了一口又一口,连半熟的马肉也觉得好吃。托月和周音娘一样小小的吃了一口就停住了,托月再次担忧地问她:“拈花,你没什么问题吧?”
拈花和托月是双生姐妹,从小口味一致,自从来到扶高城,托月就举得拈花变了。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拈花的心散了,常常不知道飘在什么地方,特别是现在,托月总觉得拈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飘上天去。
杀了两匹马,魏淑芬几人一直忙到深夜,能拿来烧的都烧了,半熟的马肉干也存了两包,剩下的都是内脏和骨架了。
“要不要把脑袋劈开?”云珠看着马头。
“不要了吧。”周音娘离骨架远了点。
“你们不吃我吃。”云珠一刀撇开了脑袋,白色的脑浆露了出来,魏淑芬走了过来:“我也要。”宝瓶从小生长在京城,她也离魏淑芬和云珠远了一点。
突然一队又一队的人马走了过来:“姑娘们还是不要回去了。”
魏淑芬和云珠正蹲着吃马脑子,她俩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白色的脑浆和鲜红的血迹,来人也愣住了,一时看不出来谁更像是索命的。
宝瓶等人和周音娘不得不背靠着背一起抵挡这些沙漠里的匪盗。
“你们是什么人?”宝瓶看着眼前出现的不同人,他们显然不是一起的。
“沙漠狼王出了悬赏令,要——”一个老光头目光从魏淑芬云珠宝瓶周音娘拈花托月身上一一扫过,“你们所有人的命。”
魏淑芬吞下最后一口脑浆,站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沙漠有个狼王。”她走到骆驼旁边拿起水囊喝了两口水又将水囊放好,将骆驼牵出包围圈。她一路慢慢走着,肌肉越来越紧绷,人太多了,不是几十个人,而是好几百个,谁这么大手笔要她们的命。
魏淑芬难得怀疑起阿爷说的话:“没有脑子没关系,重要的事是你能打得过。”阿爷,现在我好像打不过这些人呢,魏淑芬松开骆驼的缰绳慢慢往回走,那些人分成两排包围着她。魏淑芬又想起阿爷说的一句话:“任何时候保住命是第一紧要的,打不过没关系,你跑得快就行了。”可是阿爷你没教我执行任务的时候能不能跑啊?
魏淑芬转头看向周音娘拈花和托月,宝瓶已经提了长枪在手,她是肯定不会跑的。云珠,云珠一只手里还捧着马脑袋脑壳子,弯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在了手中。魏淑芬有点后悔刚才将骆驼牵走了,她没有趁手的武器,只有一直用来搭帐篷的竹竿还在,杀人还是用刀的好。
拈花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特别的白,她将托月和周音娘护在身后,慢慢走向宝瓶:“我来拦住他们,你们——”拈花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魏淑芬凝神数着鼻息,寻找着人少的一个方向,这些人会不会合作,是从一个队伍中间突围还是从两个队伍中间过。面前这些人至少来自七八方势力,魏淑芬看向宝瓶,周音娘她们没有武器,这是最致命的事。
魏淑芬将目光放到了对面,不知道这些人在等什么,一直没有动手,那些人甚至离云珠远了一点。魏淑芬眼光暗了暗,她从来不擅长动脑子,也知道不能在对手面前讨论战术。
“怎么办?”她走远了些,与云珠宝瓶成三角之势。
“打出去。”宝瓶沉声说。
“我给你拿三把刀来。”魏淑芬看着拈花说道。拈花点点头说道:“两把就够了,我不要。”周音娘和托月站直了身体看着拈花。
“你们带着音娘和托月先走,我断后。”拈花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阴森森的鬼气。
“姑娘好大的口气,今夜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走脱哪一个。”人群里走出来一个虬髯客,背着一柄厚重的大刀。
魏淑芬四下里寻找着,突然暴起攻向一边拿着和云珠一样弯刀的一队人,弯刀轻便,这个时候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云珠吃完最后一口马脑,将马脑壳子对着其中一人扔了过去,人也紧跟着掠过来。很快两个人头落下,魏淑芬将弯刀对着宝瓶扔了过去,纵身上前挡住了虬髯客的大刀。宝瓶用长枪挑住弯刀,一边退,一边将弯刀塞给周音娘和托月:“你们两跟着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