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周舍那日派人传了信后便在城外安营扎寨等着,到了第二日傍晚,传信官捧着投降信来了。
一个时辰后,那月鲁帖木儿领着亲信和家眷出了城献了降书。
周舍接过月鲁帖木儿跪着举过头顶的降书,随后看了看满面胡须的月鲁帖木儿和身后几十家眷高声道“即是降了,便是一家人,何须多礼,都起身吧”,说罢将降书递给了肖茂芳,便纵马进了城。
三日后,周舍正打算带兵返回时,夜枭卫终于带着消息赶到了。周舍听到消息后心急如焚,立即点了三千骑兵精锐星夜兼程往回赶。
虽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周舍一想到当日处州城破时的景象还是会心中剧痛,此刻不止耿成玉再一次面临危险,还有阿盖,她心中恐惧更甚。
连着三日,昼夜不歇的策马狂奔,终于在第四日的傍晚赶到了。
周舍领着三千骑兵及夜枭卫站在城外的高山上放眼看着不远处城门处围着的蛮夷,心中杀气顿起!待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些蛮夷人数虽多,但终究还是没有攻下城门,她心中这才狠狠松了口气,不自觉的喃喃念道“我回来了,等我”
随后她咬着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冷静片刻后朝肖茂芳道“蛮夷人数众多,让斥候假意向城内通传三十万援兵已到,寻个不显眼的地方让他们抓住,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周舍压着心内的紧张,静静等斥候将这假消息带出去。两个时辰后,那两名斥候果然被杨苴的人抓住了。
此时他攻城已过了半个多月,城门虽久攻不下,但明军的防守逐渐变弱,特别是日前那冷艳的女子手臂受了一箭后,眼见士气低落了起来,再继续攻城,不出两日定能拿下这云南府。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知晓明军三十万大军二三日便可到达,怎不让他胆寒。特别是知晓主将沐英已率精锐骑兵即将赶来时,他心中惊惧更甚。自己伤了他夫人,若是等他回来,那便不会放过自己的,便是投降只怕也是无用。
想完这些,杨苴心中便做了决定。
而这边阿盖立于城门已是心中有些绝望,日前耿成玉手臂中了一箭已是不能再动武,那处城门由图拉及苏雅带着将士守着,此处只她一人苦守,身旁的副将已经中箭身亡,城门之上死伤无数。她一身的甲胄已满是血迹,发间的血色已染红了长发,已经数不清杀了多少人,她只是本能的拼力朝不断爬上城墙的人头砍去,那些人的血一次次喷到她的身上,将她几乎染成了一个血人。
冯诚及李边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冯诚身中数刀,好在都没伤在要害。
李边已杀红了眼,如一头野狼一般狠狠杀退一波又一波的蛮夷。
耿成玉捂着右臂的箭伤靠在城墙处的柱子旁喘息着,她看着左边不远处图拉与苏雅姐妹二人相互配合着迎敌,只是随着将士们的死伤,爬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姐妹二人已很是吃力。右边是常峰捂着胸口努力挥舞着大刀,只是随着每杀一人他便一次比一次咳的厉害。
耿成玉低头看了看手臂上不断渗出鲜血的缠布,撕下一块下摆将伤口处又用力缠了一圈,随后握起长剑杀了上去。
天色完全黑透了,耿成玉只觉得手臂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她看着这些衣着褴褛的蛮夷,仿佛又看到了那年那些衣不蔽体的苗军,胸中的火焰再也无法熄灭,她好似入了魔一般,狂乱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在将又爬上城墙的几十个蛮夷斩于剑下后,突然听见城门下鸣金的声音,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茫然的看着城门下攻城的大军开始撤退,她意识才慢慢拉了回来。
半晌后,耿成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知道,定是那人回来了。
图拉及苏雅二人搀扶着来到她身边后,图拉激动道“定是侯爷回来了,咱们守住了”。
苏雅紧紧拉着妹妹的手,同样欣喜道“守住了”。
过了一会儿后,确定贼人确实已经撤兵了,三人才相互搀扶着朝阿盖那处而去。
见到阿盖也无大碍后,几人才放下心来。
这边杨苴被那些酋长数落一通后,急急带着他的人撤退了,那些酋长竟是比他还怕,急忙鸣金收兵各自带着自己的人退兵了,他们当真是怕了,城内区区三万人马他们已经攻了一个半月多都打不下来,若是三十万大军来援,他们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当周舍带兵赶到城门下时,他们已经跑出了几里地远。耿成玉及阿盖她们已来到了前门城墙之上,远远见周舍策马归来,二人竟觉得仿若隔世一般,短短十几日的时间,险些阴阳两隔。
耿成玉不自觉的流下两行清泪,抬眼见阿盖也是满面泪水的看着远处的周舍,下意识的抬手拉住了阿盖的衣袖轻声道“她回来了,咱们没死”。
阿盖闻言,破涕为笑道“成玉所言极是,此番咱们没死”。
一炷香后,二人挽着手立于前门城墙之上,看着那人策马入了城门。
周舍翻身下了马,一个飞跃来到了城门上,只见那二人满身污血面带泪水的看着自己时,她一个箭步上前紧紧的将二人搂在了怀里,当真切的感受到她们的体温时,周舍恐惧的心情终于释放了出来,她的身子抖如筛糠,竟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片刻后,耿成玉的抽气声才将她唤醒了,原来是她抱着耿成玉的伤处将耿成玉弄疼了。
周舍急急松开双手后,立即去查看二人的伤势。
阿盖朝她轻摇了摇头道“我无事,成玉手臂中了一箭”
周舍见耿成玉捂着右手臂轻笑着看自己,满眼心疼道“可疼的很,快让苏雅给瞧瞧”。
苏雅这才上前去查看她的伤口。
这时冯诚咧着嘴朝周舍道“姐夫,你终于回来了,诚儿差点以为见不着你了”,说罢竟也抹起眼泪起来。
周舍走到他身旁瞧了瞧,见他并无大碍,才抬手揉了揉他发间道“姐夫这不是回来了”。随后看了看众人都纷纷挂了彩,才沉声道“回城内好生歇着”。
这时田镖也上前道“这里交给我”。
李境看着受伤的哥哥,咬着压道“这些狗杂碎,早该将他们杀个干净”
肖茂芳将水囊递给常峰慢慢喝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常峰咳出一滩血迹后脸色阴沉的发冷。
周舍看着面色愤怒的几人,随后转身柔声朝耿成玉道“你先回府让苏雅好好看伤,我去将伤你的人杀了”。待耿成玉朝她轻点了点头后,她才又朝阿盖道“先回去歇着,我去去就回”。
随后转身厉声朝肖茂芳与李境道“带上两千重甲骑兵及火石弓弩,随我去追那杨苴”。
二人立即起身拱手回道“听令”。
一刻钟后,周舍带着肖茂芳及李境,身后跟着几十名夜枭卫及两千骑兵迅速又出了城门,朝杨苴逃跑的方向追了去。
杨苴带着他的人跑了一夜,终于在天快亮时被周舍追了上来,他听见身后厮杀惨叫声不断传来,心中早已后悔不已,当日自己就不该有那痴心妄想,那沐英的威名他早已知道,只是那时**战胜了恐惧,如今后悔已是晚了。他骑着马拼命狂奔,坐下的马儿已被他抽的吃痛发起脾气来了,跑着跑着竟是扬起前蹄想将他甩下去。
杨苴紧紧抱着马脖子才没摔下去,只是那马儿无论如何也不走了,急的他只得夺过亲信的马才继续往前跑。
周舍握着手中长枪,一路冲杀而来。肖茂芳与李境领着夜枭卫护在她两侧,身后两千骑兵是她的精锐,此刻随着她一路追杀着逃跑的那些酋长。这些人此刻如同惊弓之鸟,只顾夺路而逃,竟是半点不做反抗,一路追来竟被杀了几万人之多。他们远远见着那两千重甲骑兵追来,只以为后面还有大军而来,这才没有了反抗的勇气,殊不知只是区区两千兵马而已。
周舍此刻对那杨苴恨之入骨,又追了几十里地后,将这杨苴的六万余人马几乎杀绝,便追到了山脚下。看着杨苴带着十几人已入了山林后,周舍才勒住了马绳,她抬手朝那杨苴的后背远远放了一箭,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后,才将弓递给了身旁的肖茂芳淡淡道“穷寇莫追”!
周舍看了一眼浓密的山林,这才泄了心头的恨意,随后朝肖茂芳及李境道“咱们回去”。
待回到城内时,已是晌午。周舍骑在马背上眯着眼,连日来的赶路已让她筋疲力尽,追赶那杨苴全凭着一口怒气撑着,此时她已是浑浑噩噩,回到府里后,得知耿成玉已经包扎好伤口睡下了,便去瞧了瞧。
进了屋内便见耿成玉正面带倦容深深沉睡着,周舍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她疲倦的模样,拿起她上了药的手掌轻轻亲了亲,才转身出去。
来到阿盖处见阿盖也在沉睡着,她也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不想打扰她们休息,周舍便随意寻了间厢房,让人打了热水和送了些吃食过来。她洗干净后实在饿极了,连着吃了三张大饼和一盆肉汤,已经许久没有感觉这么饿了。
躺下后,周舍竟有些睡不着了,想想那拼命守城的二人,她就一阵后怕,又想想远在的应天的冯文秀和马秀英,随后又想到这混乱的云南,心里一阵烦闷!
就算自己以后会留在这个地方,但是这个地方到处都有定时炸弹,若是不能把这里策底收拢,那日后还会有危机存在,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现在自己有三位妻子,还有孩子要护着,所以这个云南必须要整治妥善才好!
周舍胡乱想着,就渐渐睡着了。这一觉足足睡了六个时辰,再次醒来时,已是后半夜。睁开眼便见阿盖正靠在床沿看着自己,见自己醒来后笑着道“可睡够了?”。
周舍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柔声道“怎么没好好歇着”。
阿盖躺在她怀里,窝在她肩头道“已昏睡了一天一夜,听茂芳说你在这厢房,便过来了”。
周舍轻轻拉过她受伤的双手握在手心,低头便朝她吻了上去...
劫后余生的感觉还在,二人亲吻了许久,直到都找回了些心安才松开彼此。周舍看着阿盖深蓝的眼眸,歉意道“是我让你们涉险了,我对不住你们”。
阿盖抬手轻碰了碰她仍带着倦意的脸颊,轻声道“连日赶路,可累坏了?”
周舍看着她满是伤痕的手掌,轻摇了摇头后低声道“回来的路上,我很害怕,怕自己走得慢,怕没来得及赶回来,怕这云南府城破,怕你们...”,她后面的话带着哽咽,终是没说出口那最后几个字。
阿盖看着她怯懦的神情,话间皆是害怕,心中一暖,将她拥在怀里轻声安抚道“我与成玉都信你能及时回来救咱们的,莫怕”。
周舍在她怀里闷闷道“日后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们了,咱们无论去何处都在一起,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阿盖用力回握了握她的手,柔声回道“好!”
二人说了会话便起了身,一同去了耿成玉处。
耿成玉醒来后,苏雅已重新为她换了药,那一箭贴着她的骨头射穿了她的右臂,之后又因未及时处置,伤口已有些溃烂,回到梁王府之后,苏雅给她用了麻药将那腐肉剔除,才用了上好的金疮药。
此时重新换了药后她正靠着床边,见周舍与阿盖进来后,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些神采。
周舍走到她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伤口可是疼的厉害?”
耿成玉扯出一丝浅笑道“苏雅用了药,已不甚疼,只是身子乏的紧”。
周舍看着她宽松的内衫下,包扎好的右臂低垂着,面上有些苍白无力,心疼的恨不得将那杨苴千刀万剐。
她柔声朝耿成玉道“若是疼了就和苏雅说,让她用些止疼的草药,莫要忍痛不说”
耿成玉笑着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可追上那杨苴了?”
周舍郁闷回道“让他给跑了”,说完抬头看着耿成玉又道“不过这一箭的仇我给你报了,我朝他后心放了一箭,他虽逃进了山里,但那一箭他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一旁的阿盖轻笑着接道“听茂芳说她可不止放了一箭,他们将杨苴那几万人马杀了个干净,只跑了十几人,算是替咱们报了仇”。
耿成玉闻言,心中也极是痛快。那日她出城去救诚儿,听到那些狗贼口中的污言,心中已憋着一股恶气,此时终于出了这口恶气,心里极是畅快。
周舍看着她终于舒展的眉头,沉声道“你放心,其他人一个也跑不了,过几日大军回来后,我便令田镖与李境他们分兵去将那些逃回去的酋长都给抓回来,让你们好生出出气”。
耿成玉看着一脸杀气的她,心底一阵暖流淌过,突然觉得伤口不疼了,这人便是她最好的药...
三人说完这场战事后,耿成玉突然想起姐姐来的那封信,当下便将信的内容告诉了周舍。
周舍听完后怔了怔才回神,看来该来的都会来,一个也跑不掉,就算她强行干涉也无力扭转。
二人看着她严肃的神情只当她是替太子惋惜,也未多在意,便安慰了几句。
此时已是天大亮,让人传了早饭后,周舍便在耿成玉的房里陪着她们一起吃了早饭。
用过饭后,嘱咐了耿成玉几句,留苏雅守着,周舍与阿盖便带着图拉离开了。
冯诚的伤势有些重,好在都是皮外伤,没伤着根基。
但常峰此番又动了武,苏雅昨夜替他针灸后便一直昏睡着,伤势却是更重了,肖茂芳彻夜未眠,守了他整整一晚。
周舍看着肖茂芳布满血丝的双眼,忍不住叹息道“苏雅已替他施了针,日后好好养着,定能痊愈。你奔波数日,快去好好歇着,若是你们俩都倒下了,我这侯爷身旁却是连个护卫都没了”。
肖茂芳看着周舍眼中的关切,知晓她的用心,当下抿唇回道“茂芳这就去睡一觉”。
周舍点了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早些年二人水火不容,却不想如今已是生死相随!
想罢,她转身去了前厅。片刻后,叫来了两名夜枭卫,将一封密信递过去后低声道“将这信亲手交到大夫人手中”。
两名夜枭卫领命后便出了梁王府,一路朝应天而去。
周舍坐在椅子上,看着厅外的万里晴空,眼下虽已是六月下旬,可这云南府的气温却很是适宜,既不会闷热,也不会潮湿,却是凉爽的很。
她虽不知应天现如今是何情形,但是不久应该是要变天了。她远在这西南边陲,心中就算再放心不下,也要沉静等待。她相信冯文秀能应对好一切,那个聪慧稳重大气的女子才是她心中的顶梁柱,也是她如今最大的依靠。
三日后,田镖与李境及肖茂芳兵分三路,将那些逃回去的酋长部落屠杀了个干净,还活捉了那些酋长送回云南府。
盘踞在云南府周边,滇池附近的大小十几个部落此番给一锅端了。
当十几颗人头悬于府门城墙之上时,消息很快便传播了出去,几百里地之内的大小部落很快得到了消息。
周舍这番做法便是给更远处的他们一个示威,告诫他们若是敢再有不轨之心,这些部落便是他们的下场,此番大肆杀戮却是不符周舍一贯的风格,但那日阿盖与耿成玉满身污血的模样无法再让她对这些蛮夷之人有怜悯之心。
起先痛杀杨苴那几万人马却是为了复仇,而清理周边无疑是给云南府一个更加稳固的保证,此后不能让同样的危险再次发生。
随着周舍清理云南府周边各处势力的同时,傅友德已将乌撒整治妥善,同时在曲靖及乌撒设立卫所。傅友德知晓云南府受到攻击之后,便在乌撒留重兵驻守,同时蓝玉又攻下了芒部诸蛮,也设立了卫所。
此时西南边陲全境之七八已尽数归附大明,其余残留部落蛰伏观望,因地势较远,当下不宜用兵,便以招安为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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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给夫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