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沐府内。冯文秀看着手中的信,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一炷香后,她才抬头朝那两名夜枭卫道“去好生歇着,吃饱喝足去找三娘领赏”。
两名夜枭卫离去后,冯文秀紧皱眉头又将手中的信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她已全然看过,但越看越心惊...那人是如何会有这般猜测的,未免有些太过骇人...可若当真如那人所言,那眼下需尽快验证才是。
又看过一遍信后,她才将信放在火烛上给烧了。
第二日一早,冯文秀便进了宫。
给马秀英请过安后便低声将秋菊唤道了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秋菊便朝大殿内的侍女高声道“今日西平侯夫人要留下用饭,你们随我去一趟御膳房”,说罢带着众人出了大殿。
这时冯文秀才起身来到马秀英身旁,看着马秀英不解的神情问道“母亲,前几日来,你说近日来夜半不能成眠,还有些恶心口干之状,可好些?”。
马秀英见她关切的神情,随意回道“春夏熬了些安神汤,这两日却是能睡得安稳些”。
一旁的春夏也有些忧心道“一直用安神汤也不是个法子,御医也来看过,也是说娘娘到了这个年纪,妇人的心悸少眠却是需调理才行”。
冯文秀斟酌了一下后道“春夏姐姐,若是中了毒,可也会有这些征兆?”
“中毒?”
“中毒?”
马秀英与春夏同时惊讶开口。
随后春夏立即摇头道“不会的,小姐进口的吃食都是我亲手验过的”,随后又皱眉道“这皇宫大院,谁人敢对小姐下手”。
而一旁的马秀英却是突然若有所思起来,只是定定看着远处,半晌不语。
冯文秀也知晓自己所言太多胆大妄为,只是那人信中笃定,她才直言而出。
见马秀英沉默不语后,冯文秀这才继续朝春夏道“春夏姐姐,我自是知晓母亲的吃食都是你亲手验过,那有没有一种毒,是平常的法子验不出来的”。
春夏面色沉重的想了想后,回道“是有些蹊跷的毒药验不出来”。
冯文秀继续追问道“那春夏姐姐可有法子能查出母亲的身子到底是否有中毒?”
春夏沉思片刻后道“杂记中有一法,让病者站立,面部及腹部贴墙,同时踮起脚尖,此时用银针扎破膝后鼓起的双筋之中的委中穴放血,这个法子可试出难以察觉的隐毒”。
听春夏说完后,冯文秀立即起身朝马秀英跪下求道“母亲,还请春夏姐姐为您试上一试”。
此时春夏也已疑心起,于是也跪下道“小姐,春夏给您试试吧”。
马秀英看着站着与跪着的二人,开口道“先起身,何事这般大阵仗”。说罢起身去了内室。
春夏当即去取了银针跟着进了去。
一炷香后,春夏握着包着银针与污血的帕子走了出来。
她浑身颤抖,声音发涩的朝冯文秀道“文秀,小姐果然是中了毒”,随即举起手中的帕子送到冯文秀面前。
冯文秀看着乌黑的银针和暗红色的污血一阵发晕,果然被那人说对了,母亲当真是中了毒!
春夏泣不成声道“这血色暗红,带着腥臭,是中毒无疑,所幸发现的及时,若是等到血色发黑,便无力回天了”。
冯文秀忍着心慌追问道“春夏姐姐是说这毒可解是吗?”
春夏狠狠点了点头道“只要不继续服用那有毒的食物,配置解毒汤药,每日放那毒血,再以参汤补血之物进食,快则半月,慢则一月便能解了这毒”
冯文秀这才捂着心口后怕道“能解就好,能解就好!”
春夏已是气急,何人敢对皇后娘娘下毒,平日里她已是处处小心,不知何处让贼人钻了空子。
说话间她狠狠握住那帕子,慢慢回想小姐的吃食到底是何处着了道。
这时马秀英面色沉静的从里间走了出来,看着惊慌的二人,沉声道“莫要惊慌,都先坐下”,然后又朝春夏道“将那帕子烧了”。
春夏这才擦了眼泪,握着帕子去点火烛。
冯文秀压下心口的震惊,看着一脸沉静的马秀英道“母亲可是已经知晓了是何人所为?”
马秀英冷笑一声道“呵,我倒是没想到他们竟是对我下手了”。
冯文秀此时也冷静了下来,这固若金汤的皇宫,谁人敢对当今的皇后娘娘下毒?
二人沉默半晌后,马秀英这才朝冯文秀疑惑问道“文秀怎会知晓?”。
冯文秀这才沉声道“早在太子妃没了时,阿舍便怀疑宫中有人暗地出手。皇长孙没了后,她便来信嘱咐恐有人对母亲不利,这皇宫大内,明处自是不可能,而母亲也未被染上天花,那便只剩下毒这一个法子了”。
马秀英听完后,沉思片刻道“无怪她出征前,进宫几次叮嘱,竟是比我还早一步察觉了”。
待春夏处置完那个帕子,二人又交谈了一个时辰,秋菊才领着一众宫女太监捧着吃食进殿。
冯文秀用过午饭后,便出了宫。
到了晚间时,春夏及秋菊跪在马秀英的榻间许久,直到被马秀英骂了一通二人才起身,擦了眼泪后。秋菊才捧着那碗燕窝百花羹小心倒在了室内的一盆兰花里。
马秀英看着她倒干净后,冷笑一声道“突然变得体贴了,原来竟是如此”,随后仰面看着百子千孙图的帐顶一夜未眠。
冯文秀回到沐府后,便让采荷去将林三娘夫妇二人叫了过来。
林三娘先到了锦绣阁,行了一礼后便在下首落了座。
冯文秀这才开口道“庄子和田地可都处置了?”
三娘立即回道“都处置好了,夫人”。
侯爷刚出征后不久,夫人便暗地里吩咐她将侯府的田产和庄子隐秘卖掉,这事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她虽心惊,却也不敢过问缘由,即是夫人的意思,便是侯爷的意思,那便毋庸置疑。
于是林三娘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低调的卖掉了侯府所有的庄子和田产。眼下各个公侯王爵家大肆购买田产,田产正是值钱的节骨眼。林三娘仔细寻了中间人分了一小块一小块暗地里出手的,都卖给了一些小富商,是以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且买方也想不到堂堂侯府会出卖田产,这事算办的很是顺利。
且都是以现银交易的,并未使银票。得到现银以后都换成了金锭子,是以侯府的库房里现正堆了十几箱金子。
待张紞也到了锦绣阁后,冯文秀看着他们夫妇二人开门见山道“你们夫妇二人跟随侯爷已十数载,如今侯爷身在西南,日后西南便是这西平侯府的归处,你们若是想留在这京城,我便给你们选处宅子,你们搬过去即可”。
夫妇二人一听这话,皆是一愣。林三娘率先回过神来,当即起身曲膝道“夫人,三娘是沐府的管事,便一辈子都是”。
这时张紞也起身拱手正色道“张紞不知府里出了何事,但张紞绝不背信弃主”。
冯文秀这才缓了缓口气朝他道“张大人,若是你随侯爷去了西南,日后可再无出将入相的机会了,你心中的抱负可放得下?”。
张紞毫不犹豫接道“张紞追随侯爷多年,在侯爷身旁便是出将入相”。
林三娘也紧接着道“夫人,从您交代变卖田产开始,三娘便知晓您与侯爷有旁的盘算,三娘的命是你们给的,您与侯爷去哪,三娘都跟在你们身边”。
冯文秀看着他们夫妇二人坚毅的神情,心下一松。随即朝张紞道“即是如此,张大人明日上职,接下往西南押运粮草的差事,接下差事后即刻启程前往云南府”。
接着又朝林三娘道“三娘,你带着绥儿,带着那十几箱金子与张大人一同出发,将那些箱子混在粮草中,带二十个夜枭卫护着,你们先行一步”。
夫妇二人当即领命而去。
待二人走后,紧接着又让采荷叫来了余泰。余泰她自然无需多言,只是屏退左右后,与余泰低声交谈了一个时辰。
余泰先是震惊,而后沉静的眯了眯细长的双眼低低回道“小姐放心,此事我定办好”。
冯文秀认真看着他道“余叔,此事定要小心完全”。
余泰狠狠点了点头回道“我省得,爷临行前已交代了我几件事,此事定稳妥”。
隔日,西平侯麾下武将余泰,于花楼吃酒为争夺美人将一六品文官活活打死,还扬言区区六品小官竟与自己堂堂二品武将抢人,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顷刻便传到了朱元璋耳朵里。
朱元璋气恼不已,养子在边陲杀敌,亲卫竟歌舞升平,本想一杀解恨,但是想到周舍还在西南征战,便直接下旨将余泰罢官贬为庶民。被打死那个小官碰巧正是当初向朱元璋谏言武将任职草率被拖出去打死那名文官之子。
据说那余泰诚惶诚恐谢恩后,便连夜收拾了细软带着夫人与孩子回了定远老家,生怕皇帝一个后悔,又要了他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