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时日,从傅友德那边传来消息,已攻克乌撒。乌撒城破民流,那实卜见此便也带兵投了降。
大理攻下后,周舍与蓝玉便下谕招降大理四周各部归附。
傅友德趁热打铁,当即传信令蓝玉率兵前往攻打东川的禄鲁及东北部的芒部诸蛮,而令周舍领兵攻打西南方的月鲁帖木儿。
相比攻打大理,那建昌的月鲁帖木儿要好对付多了,只是路程却是甚远,周舍不愿耿成玉与阿盖随自己长途跋涉,当即将二人留在了云南府,同时留下冯诚与李边带兵守城。
常峰需静养,自然是留在城内,她便带着肖茂芳与田镖和李境领两万兵马朝建昌而去,留下三万人马给冯诚他们镇守云南府。
出发之时,周舍仔细嘱托了冯诚后,才和耿成玉与阿盖话别。
阿盖看着周舍正色道“现已入夏,此去建昌一千多里,沿途蚊虫甚多,苏雅给茂芳那包袱里备了驱蚊虫之物,晚间入睡点燃便可”。
一旁的耿成玉接道“沿途莫饮用生水,衣物给你备了许多,勤换着些”。
周舍静静的听着二人仔细交代着,心中一阵暖意,笑着回道“那月鲁帖木儿不过万余兵马,若是他们不肯降,也用不上几日自然能将他们拿下,你们在梁王府等我,俩月之内我定能回来”。
二人将她送至城外,目送她带着大军离开,才转身勒马回了梁王府。
周舍走后的第十日,一名夜枭卫从应天带来了一封信,耿成玉打开信后看完便皱眉深思!
阿盖见她面色凝重,还以为是沐府出了事,当即伸手拿过那信仔细看来,看完后才略放心,信中冯文秀已知晓大军攻下云南府及大理的消息,告之她们府中一切安好,嘱咐三人莫要挂念,然后便说了一件大事!
“皇长孙随太子出行,归来染了天花,几日便去了!”
阿盖看完信后看着沉默的耿成玉道“这孩子母亲刚去不久,现在竟是也跟着他母亲去了,当真可惜!”。
耿成玉点了点头,随后眼神暗了暗道“只是未免也太巧了些”。
阿盖听完她这话后,略一思索,随即看着耿成玉惊讶道“成玉是说他们母子二人死的蹊跷?”。
耿成玉虽不知此事是否有隐情,但当时周舍仔细盘问太子妃过世的的神情她是知道的,当日阿舍便怀疑太子妃的死有异,但总归是没寻到蛛丝马迹,而今竟连皇长孙也没了,不得不让人起疑,从姐姐的信中看来,那天花并未传播开来,怎的独独就皇长孙染上了...
想到这里,耿成玉平静道“现如今我们身在数千里之外,应天之事不能妄下断言,若是有异,姐姐定会告之我们的”。
阿盖听完,认同的点了点头。
二十天后,周舍带兵来到了建昌府城外。待安营扎寨之后便令人传信给那月鲁帖木儿,信中直言投诚不杀,若是执迷不悟便强行攻城,只给他二日的时间考虑。
那月鲁帖木儿早知大理段氏投降之后,心中已做了投降的准备,只是心存侥幸认为明军未必会不远千里来这建昌府,是以当周舍带兵到城下后,心中那点侥幸才破灭。他本想当即出城投降,又觉得若是太早打开城门好似有些没有颜面,既然明军将军给了他二日时间,那便最后一刻才打开城门,多少找补些颜面回来。
周舍静静在城外等着,她倒是不急,反正这大门迟早会打开的,至于是大门敞开迎接她,还是破门而入踏进去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不知晓的是此时的耿成玉与阿盖她们却陷入了险境!
当日周舍领兵出发建昌府的消息传出去后,点苍山外有个叫杨苴的土司开始拉拢四处散落的大大小小的部落酋长。以往云南府有梁王坐镇,而点苍山有段氏占着,他纵是有心却也无法与之抗衡,而今梁王死了,段氏也降了,他听闻云南府城内只有两个女眷留守,顿时起了熊熊野心,若是能打下梁王府盘踞,或可与那明军较量几分,若是能耗得久些,待明军粮草不足时退兵,那日后云南府便是他的天下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下他便哄骗那些酋长道“明军粮草匮乏,城内主将沐英已领精锐退兵,而今城内只有三万兵马留守,正是我等拿下云南府的大好时机”。
他一番连哄带骗,竟是将那些酋长说动了心,十几日功夫便聚集了二十万民众,这些民众虽不是正规军,却都是些山野之人,有一股子蛮力,况且人数众多,声势浩荡。即便是周舍那两万兵马都在此处,也很是棘手。
杨苴领着这二十万民众趁夜朝云南府包去,打算将云南府围成个铁桶,活捉了城内那两位美貌的妇人。
只是城外监视的夜枭卫还是及时发现了异常,火速回到梁王府报了信,冯诚大惊,立即与李边朝城门赶去。
耿成玉当即将冯诚喊住道“诚儿,速让夜枭出城去通知你姐夫”。
冯诚应下便疾步与李边出了梁王府。
两刻钟后,城墙上的冯诚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人头,寒声朝李边道“这些蛮夷,谁给他们的狗胆,前些日子姐夫还在时,他们一副低眉顺眼的恭谦模样,姐夫这才出城几日,便露出他们的真面目了,待我下去给他们几分颜色看看”,说罢就打算带兵出城。
李边面色凝重劝道“不可鲁莽,这些蛮夷是有备而来,且人数众多,两位夫人还在城里,咱们手里只三万人马,当死守城池以待侯爷归来”。冯诚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城墙,心里很是不甘,却也明白李边说的没错,只得咬牙切齿朝两旁士兵道“吩咐下去,守住各个城门,若是谁敢近前一步便弓箭伺候,多准备些火药石头”。
二人只得领兵守住前后城门,严阵以待。
这杨苴见他们并不慌乱,便让人上前喊话,谁知那城上年轻将领对叫门喊话的人理也不理,随后竟是一箭射杀了那人,顿时气从中来,当即命人便下令攻城,霎时间数万蛮夷手持兵器喊着“杀”朝城门涌来。
冯诚又拔出一支弓箭瞄准了那躲在人群中发话的中年男子,随即猛地一个满弓,那支箭径直朝杨苴而去。
只是因为距离较远,射中杨苴前两丈远的地面。冯诚暗道可惜,若是这一箭是姐夫射的,定要了这贼人性命。
城门之上弓箭铺天盖地朝下而去,弓箭过后接着投下火石,让这些乌合之众顿时慌乱起来,死伤一片后便节节后退,直退到一百米外。
第一个回合没讨到好,杨苴皱着眉头朝各个酋长道“既然一处城门不好攻下,那边四处城门同时进攻,咱们一鼓作气杀进去”。
酋长们纷纷点头附和。
梁王府内,耿成玉与阿盖已换上了劲服甲胄,耿成玉听着夜枭卫报来的战事沉声道“去通知诚少爷及李护卫,让他们带人好好守着前后城门,我与三夫人带兵去东西两门”。
待那夜枭卫领命而去后,阿盖朝耿成玉道“成玉,图拉随你去东门,我带苏雅去西门”。
如此严峻时刻,二人无需多言,当即各自带人朝城门而去。常峰身着甲胄捂着胸口追上耿成玉时,被她厉声呵斥了回去,只得无奈又回了梁王府,只是骑马的功夫已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懊恼不已。他心知一时半会儿城里还是安全的,只是不知侯爷何时能收到消息。
前后城门有冯诚与李边守着,自是稳固,而东西城上两位副将看着黑压压的蛮夷,心中不禁有些发虚,他们深知侯爷带兵去了西南,便是赶回救援也需十几日时间,而今城内守兵不过三万,实力悬殊太大。
两位副官愁苦之际见两位夫人竟身着甲胄带着侍女前来,顿时心中大定,有两位夫人坐镇,他们便有主心骨了,顿时朝城门上士兵喊道“夫人与我等共守城门,万死不退,杀!”。
一时间两处城门士气大震,无数火石和弓箭朝杨苴他们射去。
耿成玉拉开长弓,将肩头瞄准了一个年老白须者。那人看衣着应是部落的酋长,他远远见着耿成玉心中顿起轻视之心,暗想这城里当真是无人了,竟是妇人都来守城了,于是便朝众人轻蔑道“给我攻进去,捉了那美妾与我,赏五十金”。
他手下随从当即高兴着领命而去。
耿成玉低声道“图拉,箭筒”。
图拉当即抱起箭筒走至她右侧站定。耿成玉默默注视着那三四人全都走到射程内后,便右手拇指与食指猛地发力,随即一支长箭朝第一个人而去,待箭头正中那人心口后,便紧接着接二连三,一口气发了四箭,随之放下颤抖的右手,一言不发的看着那远处的四具尸体。
图拉立即上前接过她手中长弓道“二夫人,你歇息片刻,让图拉来”,说罢拉了个满弓,直朝那白须酋长而去。
那老头适才看着耿成玉连杀四人,已是目瞪口呆,不曾想汉人女子有这般勇武之人,竟连杀他四名亲信。此时看着那壮硕女子的长箭竟朝自己而来,顿时吓得他侧身躲在护卫身后,随即看着那护卫脖间的箭头,吓得他顿时大叫道“退,退,快退..”,随即屁滚尿流的领着他部落的人退了老远。
而这边阿盖带着苏雅来到西城门后,朝一众将士高声道“侯爷不日便可归来,你们将这城门给我守住了,守城者赏五十银,凡后退者,杀无赦”。
将士们看着面前杀气腾腾的三夫人,顿时心中一惧。他们效忠西平侯,本就没有后退之心,此时听着三夫人如此激将之言,更是将心中怒火撒在了这些蛮夷身上,火石与弓箭更是抛的勤,城门下哀嚎声一片!
二日攻城,皆是无功而返,杨苴很是恼火,就地扎寨后沉思冥想,即是强攻不成,那便想个法子...
他便趁夜让人偷偷朝九龙池里撒了毒,这九龙池连接城内外,池中有九处泉眼,故以此命名,它也是城内百姓用水的水源,城内兵士也取那里的水造饭及饮用。
杨苴这个法子可谓是阴狠之极。
隔日后,他便下令休战,只等城内传来异常再大举进攻。
耿成玉与阿盖坚守了二日后,见城下蛮夷停止攻城,总算是松了口气,二人回了梁王府歇息。
怎料过了几日后,城内便慢慢传出百姓发瘟病的消息,接着竟是将士们也腹泻不止,手脚乏力,病倒一大片!
这瘟疫来的蹊跷,二人顿时起疑,当即带着苏雅与图拉去了城内四处查看,一看之下发现竟是他们吃的水里有毒。而梁王府内的饮水乃是自井下取来,水源为城外的滇池,这才无事。
二人当即派人告知百姓,城内所有府邸大门敞开,以供百姓取井水饮用,同时下令不可取九龙池之水。
只是为时已晚,三万兵士倒下近一半多。而杨苴见机会已到,立即下令攻城。此时城内各处城门只几千兵马死守。
冯诚捂着有些难受的肚子,将那杨苴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他与李边一直吃睡在城门上,自然也中了招,好在二人底子厚,未像普通士兵那般严重。眼看着他们又开始攻城,只得强撑着紧守城门。
这边耿成玉站在城墙之上,一箭接着一箭朝城下试图撞门的那些人连发,一旁的图拉也不落与后。
另一边的阿盖看着将要爬上城墙的蛮夷大声朝身旁的副将喝道“拿油往他们身上浇”,片刻后她与苏雅将一支支带着火团的箭头朝那些已爬了一半的人身上射去,顿时听见城门下惨叫声一片!
只是这回杨苴是铁了心了,攻城的人一波接一波的上前,而城墙上的士兵也陆续被他们的弓弩射中,死伤许多。
厮杀持续到日暮降临时,双方死伤惨重,方才偃旗息鼓。
杨苴这边虽死伤无数,但二十万之众,区区一两万人不算得什么,但是明军却不同,能持兵器者本就不多,死伤几千人已是大动根基。
阿盖看着耿成玉拉弓的虎口处拇指与食指已是血痕累累,当即令苏雅上前给她上药包扎。她自己也未好到哪里去,今日与城墙上拼命斩杀爬上来的蛮夷,脸上及脖间喷的那血迹甚是骇人,惹得适才将耿成玉惊得将她拉起前后查看,最后见那些血迹都不是她的才松了一口气。
二人累的瘫坐在椅子上,彼此对望着不发一语。她们深知眼下这局面没有破解之法,那人远在千里之外,不知何时能回来,而傅大将军与蓝玉将军他们也同是远隔千里,便是都来相救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们只能守下去!城外那虎视眈眈的二十万蛮夷绝不会放她们出城的。
第二日,依然是猛烈的攻城。冯诚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人头,索性心一横朝副将道“待会用火油掩护我,我带人出城会会这些杂碎”。
那副将一脸惊恐的看着他,随后冯诚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一炷香后,冯诚趁着火油打退那些攻城的蛮夷之际,带了几名夜枭卫与几百亲兵骑着马迅速出了城门,那城门在他们身后迅速又关了上。
耿成玉正一剑挥杀下去一人时,听见耳边传来一名夜枭卫急切的呼声,“二夫人,诚少爷带兵从前门杀了出去”。
这话直将耿成玉惊得心惊肉跳,她当即退了十几步来到那夜枭卫面前急道“你说诚少爷带兵出了城?”
那夜枭卫急忙拱手道“副将拦不住他,此刻他带着亲卫正在城外与蛮夷厮杀”。
耿成玉一听这话,顿时高声朝身旁的副将与图拉道“守住此处,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便下了城墙。
待她来到前门城墙时,往下望去便见冯诚带着几百人正被杨苴的人围成了一圈。
她心中焦急万分,若是诚儿出了差池,她该如何向姐姐交代!当即毫不犹豫下令道“弓箭手守住城墙之上,其余人等随我杀出城救诚少爷”,随即冷眼看着副将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城门”。
那副将已是心如死灰,前脚诚少爷出了城,现下二夫人也要出城,若是这二人有何闪失,他便是守住了城门怕也是活不成了!
待耿成玉带兵出了城门后,那副将阴沉着脸朝弓箭手道“瞄准些,凡是靠近二夫人的蛮夷都给我射杀了,若是让二夫人受了伤,待侯爷回来,你们便自去领死”。
那杨苴远远见着耿成玉提着长剑也杀了出来,顿时露出了兴奋的目光朝身旁之人道“快,快去拿下那妇人”。
他手下心腹领命带了精锐朝耿成玉而去,片刻后便来到耿成玉的面前,这心腹看着面容冷漠却长的像仙人般的耿成玉顿时激起了胜负欲,若是拿下这女子献给首领,必然是大功一件,当下扬起长矛朝耿成玉杀去。
冯诚正奋勇杀敌,转头见耿成玉来到身边,不禁一怔,随后高声道“成玉姐姐助我,杀了这帮狗杂碎”。
耿成玉挥着长剑,沉声朝他道“诚儿莫要意气用事,快随我回城”。
那杨苴心腹听到他们的对话,顿时眼神一撇,朝四周围着的众人喊道“随我拿下这女子,首领有重赏”。
四周围着的蛮夷适才已被杀落的连连后退,此刻听见有赏又纷纷为了上去,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几十人肩并肩拿着盾牌朝耿成玉包围了过去。
只是他们刚要近身,便被城墙上飞下来的箭头纷纷射中要害,顷刻间死了十几人才减缓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这时耿成玉领着夜枭卫来到冯诚身旁,急声道“随我回去”。
冯诚正杀得兴起,但见成玉姐姐依然发怒,当下舍去面前那蛮夷的酋长,勒马转身边杀边退。
夜枭卫护着二人从那心腹带领的包围圈杀回去后,耿成玉高声朝城门上喊道“开门”。
片刻后,一行人急急入了城后,城门又死死的关了上。杨苴看着关上的城门暗道一声“可惜”。
待回到城门之上后,耿成玉怒不可斥的将冯诚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到冯诚再三保证不再莽撞行事才算消气。而后她静静的看着城下仍在攻城的那些黑压压的人头轻声道“诚儿,若是你姐夫没能来得及回来救咱们,那城破之日便是咱们葬身此处的时候”。
冯诚看着她带着鲜血的冷静神情,心里终于是冷静了下来,随后沉声回道“成玉姐姐,若是当真城破了,诚儿拼死也会领着夜枭卫护送你和阿盖姐姐出城”。
耿成玉看着他真挚的眼神,莞尔一笑道“咱们定能守得住的”,说罢看向远方轻声道“她一定会回来救咱们的”。
二人一同看向西南方,只盼周舍能收到消息快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