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府里悄然发生着变动,阙都里倒是没有多少动静。
流芳楼里少了两个姑娘,但关心的人也并不多,不过是旁人的死活,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
柳佩灵的尸体已经被家人领回去下葬,流芳楼仍旧莺歌燕舞,日日不曾停歇。
至于曾经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的命案,此时已经无人提起。
说到底也是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更何况又只是一个贱籍,无非只能让人们心底里不愿落入贱籍的心更强烈些,除此以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一直等到和潘冬青约定好的时间,季殊荣和严豪带着银子登门拜访。
潘府和他们上一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是区别。
潘冬青甚至早早安排好了下人迎接,季殊荣和严豪刚下车,门口的下人就将他们引到正厅,不多时就奉上茶盏。
“请二位大人在此稍后片刻,二位来得有些早,主君还未起身,已经让人去通知主君了。”
季殊荣闻言皱起眉头:“潘大人昨日做什么去了?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起?”
管家略带歉意地笑笑:“季大人见谅,这不是季大人今日要来么?昨日潘大人去庄子上巡视了,一直忙到夜里才回来,这才起得迟了。”
管家的话让季殊荣愈发觉得不对劲。
明知道他们今天要过来交易,潘冬青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去庄子上。
说他什么也没准备,就只是十分单纯地去巡视一番,三岁小孩估计都不会信。
季殊荣与严豪对视一眼,后者对她点了点头。
来之前秦观林什么也没说,只是再三嘱咐她,不要和严豪分开。
看来秦观林对严豪的武力很有信心,季殊荣连带着也安心几分。
一盏茶喝完,季殊荣仍然没有看见潘冬青的身影。
略一思忖,季殊荣就明白这人又在搞什么鬼了。
从最开始办宴席到现在,潘冬青一直在试探她。
季殊荣放下茶盏,起身对着一旁的管家说道:“既然潘大人如此繁忙,那我想这笔交易还是以后再说吧。”
季殊荣说着就带着严豪往外走,两人刚走出没两步,潘冬青的身影忽然就从外面飘了进来。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怠慢了,还请季大人见谅。”
潘冬青一面说着一面拱手告罪,看见季殊荣起身要离开的模样还佯装出一副震惊的表情来。
“季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潘冬青面露疑惑,而后看向一旁的管家,“可是我潘府的茶不好喝?还是懒骨头的下人们怠慢了?”
季殊荣冷笑一声,都到了这种时候了,潘冬青竟然还在继续演。
“潘大人真是矜贵,叫人等这么久才来,这生意我可做不起。”
季殊荣说完不顾潘冬青的挽留就往外面走。
严豪不解,但也跟在季殊荣身后。
潘冬青站在原地,回头看着季殊荣没有丝毫要停下的动作,这才赶忙追了上去。
“季大人,季大人!是我的错,我给您赔不是,行不行?”潘冬青又咧着嘴笑起来,“这样,我请您去醉群仙,那的酒菜可是一绝,麻烦您高抬贵手,消消气可好?”
季殊荣仍旧不打算停下脚步,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潘冬青,阴阳怪气讽刺他:“潘大人的宴席,我怕是吃不起吧?前两日才办了酒席,在我面前耍了威风,好不容易谈妥了,今日我银子都带来了,又让我在堂上等。”
说到这,季殊荣陡然停下脚步。
潘冬青来不及反应,差点直接撞上去。
季殊荣冷冷看他:“呵,潘大人真是好大的架子,我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还是高攀不起兵部侍郎,这桩生意还是就此作罢的好,免得日后再出什么乱子。”
季殊荣嘴上这样说着,心底里却是在计算潘冬青有多少概率会继续追上来。
如果潘冬青打算就此放弃,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他们又要麻烦许多。
但总比丢了性命好。
之前还觉得潘冬青一副不大聪明的模样,现在看来,他倒是有点聪明过头了。
季殊荣快步往前走,眼看着就要走出潘府大门,潘冬青这才真有些急了,腰都弓成了九十度。
“季大人,我给您赔罪!我给您赔罪啊!”
季殊荣没有动摇,径直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
人刚在马车里坐下,季殊荣脸上的冷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潘冬青对她的身份还有所怀疑,没有行大礼,也没有提出减免银子。
他想看她的诚意足不足,潘冬青有没有看出来季殊荣不知道,她倒是瞧出了潘冬青没有多少诚意。
严豪跟着在车上坐下,外头传来潘冬青的声音。
严豪有些迟疑:“大人?”
“回大理寺。”
严豪略一犹豫,扭头对着车夫吩咐道:“大人说了,回大理寺!”
声音传出车厢,传到了潘冬青耳朵里。
马车很快动起来,一溜烟地跑回大理寺,潘冬青的那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马车的轮子。
马车摇摇晃晃,严豪的心也跟着乱颤。
“大人,咱们就这么走了?”
季殊荣抬眼看他,又想起之前和秦观林说的话,不由得有些无奈。
“你觉得潘冬青是真心的?”
严豪瞪大了眼,转念间又觉得不对:“就因为他迟来了?”
“你这样想。”季殊荣打了个比喻,“你想买一个东西,很稀缺,这个时候有个商人跟你说,他那里有,不过价贵,还得等几天。你和他谈好了价格,到了交易那日,他却迟迟不肯现身,直到你要走,他才出现。”
严豪一拍大腿:“那他肯定是在耍我!想加价!”
季殊荣闭上嘴,沉默地看着严豪,后者顿时恍然大悟。
这情形和今天一模一样。
只不过潘冬青不是商人,他想的不一定是加价,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严豪问。
季殊荣闭着眼,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潘冬青一次次的行为似乎都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外。
“先回大理寺,走一步看一步。”
大理寺内,秦观林早已在堂上候着他们,按照往常秦观林的习惯,他很少在堂上办公,堂上人多,往往都是在房内,在堂上只是为了他们一回来就能看见。
季殊荣和严豪的人影刚出现在门口,秦观林陡然松了口气。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他已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预想好了当每一种情况出现时,应该如何应对。
但他所设想的任何一种可能里没有他们平安归来的预案,那些个不好的情况,一个都没有发生。
只是季殊荣和严豪两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季殊荣面色凝重,严豪脸上有些失落,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两人被人摆了一道。
这倒是在秦观林的预料之中,潘冬青若是个简单人物,也无法将手下的营生经营到现在。
秦观林没有说什么,只是做起奉茶小厮,将茶盏送到季殊荣手边。
季殊荣正郁闷着,端起茶就喝,入口却不是预想中的温热,反倒十分凉爽。
“冷的?”
“嗯,今早取了些冰,用冰萃的茶,口感如何?”
冷萃茶比起热水投泡的茶,口感更润一点,味道也更清甜。
凉意入口一线入喉,浇灭了季殊荣心底里的那点火气。
“好喝。”
“好喝就好,快入夏了,我想着热茶已经不合适,就换了冷泡。”秦观林轻轻拿过季殊荣喝完的茶盏,从一旁的壶里又斟满一杯,“接下来打算如何?”
“等!”季殊荣将牙咬得嘎吱作响,“我就不信潘冬青那个老狐狸他不来!”
秦观林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整理卷宗。
季殊荣只在一旁看了一会就起身去帮忙,只有严豪显得格外清闲,毕竟这些卷宗不是他的工作,眼下这情形他也不好离开去做别的事,只能在这坐着,享用着秦观林清早起来萃的茶。
严豪幽幽叹了口气,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这两人真是,忙活起来就不管别人了。
真是叫人为难。
两人一直忙到午时,正准备去吃饭,一名祗候忽然来报。
“季大人,兵部侍郎潘大人要见您。”
季殊荣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都已经到了正午时分,足足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潘冬青这个时候才来,心里想的什么不言而喻。
他这摆明了是不相信季殊荣如果真是吕昌平的人,会一点架子都没有。
季殊荣一撇嘴,眼里对潘冬青的厌恶藏都藏不住。
苦心钻营,可谓是机关算尽,对各种事情小心得不能更小心,满肚子的弯弯绕绕。
既然他要架子,那就给他吧。
季殊荣朝秦观林递去一个眼神,后者冲她微微颔首,而后就转身离开。
季殊荣扭头对祗候说道:“路上走慢点,让潘大人来办公房里见我。”
“属下明白。”
潘冬青足足在门外候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等来了先前去通报的祗候。
祗候一见面就先行了个礼:“潘大人见谅,季大人平日里事务繁忙,四处走动,下官好不容易才寻着季大人。季大人现下已经在房里等您了,还请大人随我来。”
潘冬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还有点惊魂未定。
等的时间越久,他心底里就越急躁。
原本还以为季殊荣身上的那些传闻都是假的,哪个刚入官场的人不为自己寻两个靠山?
可假的就是假的,靠不住,真遇着事了,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人也容易慌乱。
潘冬青就是吃准了这一点,这才敢怠慢季殊荣。
眼下看来,倒是他棋差一着。
紧赶慢赶到了办公房门口,季殊荣正批阅着卷宗,眼睛都没抬一下。
“我道事情都谈完了,不知道潘大人现在来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