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殊荣都这样说了,秦观林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潘冬青所在职位不高,手里没有什么实权,但倘若他真的有什么秘密,也还是得小心些。
府兵也是兵。
他不敢让季殊荣去犯这个险。
潘冬青的宴席定在三日后,与此同时流芳楼里也不算太平。
柳佩灵的案子已经传开,菡萏和芜芜虽然守口如瓶,可潘冬青是什么时候来的,又见了什么人,点的是谁,她们都清楚。
至于柳佩灵为什么三天没出现也没人怀疑,这一点她们倒是不清楚,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柳佩灵就已经不在楼里了,房间里也不曾见到她的踪影。
再一晃神,这一次柳佩灵倒是在楼里,只不过变成了一具尸体。
现在兵部侍郎潘冬青忽然点了名要请他们流芳楼的人过去表演歌舞,哪有人敢应声?
许春华看着姑娘们一个个都往后退,低着头像鹌鹑一样缩在一起。
“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愿意去?!”许春华气不打一处来,“都不想去,难不成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去?!”
宋姨娘瞪了许春华一眼,然而后者并没有看到。
姑娘们仍旧瑟缩着不敢向前,忽然有个姑娘开口。
“妈妈这话就说得怪了,谁不知道那柳佩灵是被那潘冬青瞧上了,之后就没了性命!那谁还敢去啊!”
有了出头鸟,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那再挣钱,也敌不过性命重要啊!”
“佩灵姐姐才刚走多久?那兵部侍郎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说不定就是觉得我们坏了他的好事,打算蓄意报复呢。”
“妈妈,真不是我们不想挣这个钱,我们怕的是有去无回啊。”
许春华沉着脸,她心里哪能不明白这种浅显的道理?
可一来是因为潘冬青给的银子实在是多,二来他好歹也是个四品官!
他们一个小小的流芳楼,哪里得罪得起四品官?
这要是拒了,潘冬青再随口说些什么,那流芳楼的生意以后就不用做了。
再者说,柳佩灵才刚死没多久,现在头七都还没过。
这个时候他们不拒旁人的生意,偏偏就拒了潘冬青的声音,那不是明摆着说潘冬青就是凶手吗?
正当许春华准备咬咬牙直接点人,芜芜却忽然站了出来。
“妈妈,我想去。”
一旁的菡萏赶忙拉住她:“你不要命了?!就为了……”
菡萏说到一半,看着芜芜的眼睛,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芜芜做的事情,是她做不到的。
芜芜面色沉静:“正是因为佩灵姐姐刚去,所以我才敢去。”
众人不解。
芜芜解释道:“流芳楼才刚出了人命官司,尚未结案,不管真凶是谁,这个时候我们流芳楼的人无论在谁那里出了事,大理寺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他身上。”
说着,芜芜笑起来:“我想……潘大人应当还没蠢到这种地步。”
这话一出,许春华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成日操心着流芳楼的事情,脑子渐渐也钝了,连这一层都想不明白。
还是芜芜说了,她才恍然大悟。
有了芜芜的带领,渐渐也有其他人愿意一起去。
菡萏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站了出来。
柳佩灵已经没了,如果芜芜也没了……
菡萏紧闭双眼,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流芳楼里人人称姐妹,可在她眼里,能称得上姐妹的,也就只有那么两个人。
她懦弱,她卑怯,可也总该有结束的时候。
看着面前站出来的姑娘们,许春华点了点,人数差不多够了,少一两个也不打紧,只要排舞像个样子就不要紧。
许春华松了一口气:“姑娘们,流芳楼正是为难的时候,你们替妈妈解了难,妈妈自然也会给你们好处。这次去潘府表演,所收的赏银妈妈一分不要,都给你们,妈妈还会另外再给你们一份赏钱,妈妈谢过你们了。”
“妈妈客气。”
流芳楼的排练敲锣打鼓地进行着,大理寺的探查也没有停下。
严豪气鼓鼓地踏进办公处,一屁股坐在一旁。
“那潘冬青就是个老狐狸!跟了他五天了,什么都没有查到!”
秦观林和季殊荣的眼睛一点没有从卷宗上挪开,耳朵也没有闲着。
“严豪,你什么时候这么性急了?”秦观林道。
严豪愁眉苦脸地看着秦观林:“大人呐,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兄弟们跟着他,上至王公,下至八品小官,他每日都在见人、请客,还每一次都选了个好位置,包厢左右根本没有可以偷听的地方。我们分明知道他有鬼,可就是抓不着证据!依我看,他哪是兵部侍郎啊,他分明就是个老猾贼!”
秦观林也有些意外,只不过他意外的是,以潘冬青的俸禄,他竟然能天天请客。
秦观林问:“潘冬青请客去的哪家酒楼?”
严豪一愣:“醉群仙。”
秦观林偏过头:“只去过醉群仙?”
“是啊。”严豪点头。
兵部侍郎的俸禄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如果只是养活一家子,再养一些奴仆,也只是紧巴点,日子也能过。
若是自己在买些铺面、田庄,手头也算宽裕。
日常请客吃饭也不算太花钱,只是这样下来也就没有什么积蓄。
潘冬青倒好,连着五日,日日请客吃饭,还都是去的醉群仙的包厢。
旁的且不说,去醉群仙请客吃饭,总不好意思只点四个菜,最少也得是六个菜,若是排面还想再大一些,那就是四冷四热外加一道主菜和一个汤,凑一个十全十美。
上次他们三个人去醉群仙拢共也就点了四个菜,就已经花了季殊荣三四十两银子,是她半个月的俸禄。
这也就是季殊荣往常几乎不花钱,积蓄多,这才舍得吃这么一次。
要知道,换做寻常人家,二十两银子就够一家三口吃上一年。
以潘冬青的性格,这又是请客,菜肯定是少不了,恐怕还得点几道贵菜撑撑场面。
这样算下来,光是这五日的开销,就已经远超潘冬青的承受范围。
他们想过潘冬青有问题,但没有想过他居然会这么大胆。
季殊荣在一旁听着,这时开了口:“不急,等去了他府上,一切就都有眉目了。”
潘冬青的宴席办得不大,请的人也算不上多,在自己家里摆的宴,也不像旁人一样,有个自己的园子用来办宴。
到了之后季殊荣和秦观林才发觉今日来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和潘冬青差不多的品阶,那些肥差不在此列,他们瞧不上。
季殊荣刚到,潘冬青就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嗓门比之前他们打交道时大许多,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哎哟喂!季大人!”潘冬青抢了一旁严豪的活,伸着胳膊示意季殊荣扶着他下车,“盼星星盼月亮,我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潘冬青笑得满脸褶子,面上的讨好是藏都不藏。
季殊荣瞥他一眼,秦观林适时伸出自己的手,好让季殊荣下车。
潘冬青也没有在意,十分自然地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季殊荣缓缓开口:“潘大人,这么多大人都在,您可别说下官才是今天的贵客,那可真是折煞我了。”
潘冬青小心翼翼地瞧着季殊荣的脸色,仍是没有放弃讨好的打算。
“大人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是不是贵客,那得看情分。”
潘冬青说这话时,门口正下车的人都在听着,不远处还有几个互相熟识的官员也听着这话。
季殊荣打眼看过去,人群里还有几个已经黑了脸,看上去是平日里和潘冬青关系还不错的人。
当着这些人的面,潘冬青居然敢说,和他相识才不过几天的季殊荣,才是今天的贵客。
当真是顾头不顾腚。
季殊荣也不想给他什么面子,干脆直接了当地挑明了。
“潘大人慎言,我不过是查案子查到了潘大人这,同潘大人问了两句话,哪里来的什么交情?”
潘冬青不死心:“眼下没有,日后可以有啊!季大人明察秋毫,在下实在是佩服,生出了些许敬佩之心,还请季大人给个机会。”
季殊荣干脆就没答这话,转而关心起今晚的安排来。
“潘大人送请帖来的时候,说今日有歌舞,不知道请的是哪一家?”
“流芳楼的。大人莫嫌弃,某觉着戏班子不大上得了台面,这才请的乐奴舞姬。”潘冬青当即保证起来,“若是大人不喜欢,某立刻让人去换了!”
季殊荣看了一眼一旁尚且还在等候的官员们,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潘大人这话就不妥当了,诸位都已经等了这么久,说换就换,让旁人怎么看?今日赴宴是念着那日叨扰了大人,大人不必客气。”
季殊荣撂下这话就往里面走,里头的小厮十分有眼力见地在前面引路,留下潘冬青与门口的官员们面面相觑。
潘冬青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光顾着讨好季殊荣,忘了还有别人在。
结果季殊荣那边没讨到好,又把这些人给得罪了。
潘冬青连忙摆出一副笑脸朝着一位熟识的官员走过去:“李兄,多有怠慢,还请入席吧?”
李大人冷哼一声:“你潘冬青的宴,我李某人吃不起!”
除了少数几个当场离开的,剩下的大多数人都跟着潘冬青入席。
毕竟来都来了,不如吃了饭再走。
明面上闹僵了不好相处,日后慢慢疏远就是了。
院里,芜芜坐在廊下调试琵琶,目光却一直往门口看。
这几天她们每日都来潘府演练,早就听潘府的下人说过了,今天这一场宴席瞧着请了许多人,实际上是专门为了季殊荣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