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潘冬青只得连连称是,现在再想反悔就有些不恰当了。
左右人已经得罪了,那也就只能认下,只是再看向季殊荣的表情就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讨好。
季殊荣语气更冷几分:“潘大人最好还是如实相告,否则这桩命案,潘大人怕是担不起。”
“是是。”
潘冬青拎着袖子擦了擦汗,什么官阶,在吕昌平面前什么都不是。
“那我再问一遍,潘大人近日来是否去过流芳楼见过柳佩灵姑娘?”
潘冬青的脑子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转得飞快,情急之下只得再扯出一个谎。
“去过,去过!”潘冬青认下,“大约是五天前,我同一个王同杰——是个商户,我同他一起去过,一同见的柳佩灵姑娘。我二人是为了商谈生意去的,他希望我给点指点,于是我就去了。”
说着潘冬青就笑了起来:“大人,您瞧这件事情是不是能不写进去?官家若是知晓了,怕是要查我。”
严豪担任着录事官的职责,将潘冬青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在案。
对于潘冬青的说法,秦观林倒是十分坦然:“不过就是同好友聚了一聚,又不是插手了生意,分了一杯羹,他得了大人提点,送个礼也是理所应当,大人什么也没做,怕什么?”
潘冬青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他做了。
大理寺只负责案件,监察官员的事自有御史台在。
可,谁说大理寺不能将案子移交御史台了?
潘冬青默默把还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等着季殊荣继续问话。
季殊荣继续问道:“除了商谈生意,之后你们还做了什么?”
“没了,就是谈了些生意。”
“之后你还有再见过柳佩灵吗?”
“不曾,自那日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流芳楼。”
这样一算,大约是在潘冬青离开的第二天晚上或第三天凌晨,柳佩灵就服毒自杀了,从时间关联上来看,潘冬青有很大嫌疑。
季殊荣换了个角度:“你和王同杰去流芳楼的那天,柳佩灵和平常相比,有没有什么不大一样的地方?”
潘冬青略一思索:“非要说的话……大约就是她那天兴致不高,脸上连个笑都没有,王同杰还为此发火,骂了她一顿,被我拦下来了。”
此时季殊荣已经懒得计较潘冬青的话里的细节究竟是真是假,左右他嘴里没多少实话,只要涉及细节部分,都是假的。
就算到了这种地步,他还不忘给自己贴金,拉着别人彰显自己脾气好。
光是听了都想笑,哪有好人会拼命说自己人好的呢。
季殊荣这种时候也不介意捧着对方:“潘大人宽宏,只是还想多问两句,除此以外就真的没有什么异常了吗?柳佩灵有没有提起过旁的什么人?”
潘冬青顿时恍然大悟:“耿子兆!对了,就是耿子兆!”潘冬青面上流露出思索的表情,“那个叫耿子兆的,似乎是她的相好。哎呀,这些个姑娘就是蠢,信了那种男人的话,我估计啊,是那个耿子兆有了旁的相好,说不定过段日子就要成亲了,不要她了。那柳佩灵一时间想不开,就……”
潘冬青的话里满满的都是惋惜之情,要不是季殊荣他们早先就去找过了耿子兆,说不定这个时候还真会被潘冬青的话骗到。
昔日情郎忽然有了新欢,流芳楼头牌舞姬为情所困服毒自杀。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估计未来一个月内,整个阙都茶余饭后的闲谈都是他们两个。
好一招祸水东引,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季殊荣轻笑一声:“是么?那看来潘大人与佩灵姑娘十分亲近啊,连有相好这种事情都告诉你了?”
潘冬青一怔,他刚才可是说他和柳佩灵不熟啊。
“呃……这个嘛……哈哈……”潘冬青硬憋出一个理由来,“想必是佩灵姑娘那日心情不佳,我顺口安慰了两句,她便向我诉说了。”
“那看来潘大人也算得上佩灵姑娘的知音呢。”
“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季殊荣起身:“既然如此,想来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叨扰潘大人许久,还望潘大人见谅。”
潘冬青也赶忙跟着起身,拱手施了一礼:“能帮得上大人的忙,是我的荣幸。”
刚走出两步,季殊荣忽然回身问道:“对了,潘大人还记得我刚才说,佩灵姑娘是怎么死的吗?”
潘冬青一愣:“不是服毒自杀吗?”
季殊荣忽然笑起来:“瞧我这记性,的确是。告辞了。”
“大人慢走。”
问这话之前季殊荣多少还有些心存疑虑,说不定不是潘冬青,说不定他那日真的什么都没有和柳佩灵说。
可刚刚在堂上,她和秦观林没有任何一个字提到柳佩灵的死因,潘冬青却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她是服毒自杀。
证据,可最重要的还是证据。
无论是毒药也好,亦或是柳佩灵的遗书指认也好,但凡有一件东西能够让人怀疑到潘冬青身上,那么他们现在就能把潘冬青抓回去。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从潘府出来,季殊荣深呼吸一口气,她到底还是不适应这样的日子,神经总是紧绷着,面对这些杀人凶手,与他们斗智斗勇,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稍稍平复心情,季殊荣朝严豪递去一个目光。
这近一个月的相处,两人之间逐渐也有了些许默契,更不必说严豪在秦观林身旁待了这么久,早就对这些事情轻车熟路。
潘冬青身上定然藏了什么,只要查清这件事,柳佩灵的案子自然也就能够解开了。
严豪转身去安排探查一事,秦观林盯着季殊荣看了片刻,忽然问道:“你们姑娘家喜欢些什么?”
秦观林这话来得突然,季殊荣反应不及,愣了片刻才听清楚秦观林问的是什么。
季殊荣说:“那可就多了,每个人喜欢的都不一样,你具体问什么?”
“嗯……就比如潘冬青喜欢去流芳楼听曲赏舞,严豪喜欢去跑马,你喜欢什么?”秦观林眼眸微垂,“阙都里的姑娘春日里会去踏青、放纸鸢,也有些会去大马球,你也喜欢吗?”
季殊荣有些失神,来到这里近一个月的时间,她整个人都扑在案子上。
不是在忙大理寺的案子,就是在忙她自己的案子。
细算下来,这小一个月的时间里,她竟然都没给自己放过一天假。
季殊荣笑着反问:“秦大人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今日要翘班?”
秦观林回答:“只要手头上的案子能忙完,翘一天也不算什么大事。”
“那我们去跑马吧。”
“好。”
“不叫严豪是不是不太好?”季殊荣忽然问,“他要是知道我们去跑马还不叫他,估计得又哭又闹了!哈哈哈哈哈!”
看季殊荣笑得开怀,秦观林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几分。
“下次再带他,会去的时候给他带些好吃的,堵上他的嘴就不闹了。”
“哈哈哈,我都能想象得到他是个什么表情了。”
一路到了马场,这一处马场是私人的,如今大宇没有一处马场属于官家,都是私人马场,这其中自然也有一些王公贵族开的马场,但如今为了多赚些钱,也都对外开放。
季殊荣骑术不佳,秦观林挑了一匹温顺的马,二人刚跑了几步,忽然有小厮满脸为难地奔过来。
“二位大人,实在是对不住,有贵客来,马场被包下了。贵客说了,愿意承担二位大人的所有损失,还说二位大人下次再来跑马,一概费用贵人全包了。”
季殊荣一听这话面上的神色就掩盖不住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却还被这样扫了兴。
但这里是大宇。
达官贵人就是要高过他们这些升斗小民。
秦观林正要开口,一个男声忽然传来。
“你是秦观林,我认得你。”
秦观林闻声看去,是一位身穿紫袍,头戴金冠的男人,单看这颜色就知道这人身份非同一般。
云鹤锦袍明暗两色,腰间配着嵌宝带钩和金鱼袋,这是亲王才能穿的服饰,而眼下在阙都得亲王仅有一位。
秦观林匆忙下马行礼:“见过楚王殿下。”
楚王顺势看向一旁的季殊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听说吕相调了一个女子任大理寺丞,这位该不会就是季殊荣季大人吧?”
季殊荣动作慢些,此时也站在了地上。
“参见楚王殿下,回殿下的话,下官正是大理寺丞。”
楚王骑在马上,忽然笑开了颜:“如今整个阙都都在传,你季大人是吕相的人,不知是真是假啊?”
同那些官员们斗了一段时间,季殊荣如今也染上了几分官腔,也清楚该怎么说话。
“阙都传言也并非都真,哪有什么吕相的人,食君俸禄自当忠君之事,身为臣子,自然都是陛下的人。”
“哈!季大人这话说得好!”楚王笑意更盛,“本王与季大人投缘,今日的花销本王包了,二位也不必离去,这偌大的马场还是容得下几个人的。”
“谢殿下。”
“谢殿下。”
楚王策马离去,仿佛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看一看传闻中的季殊荣长什么模样,季殊荣却被这一出搅了兴致。
草没马蹄,微风卷携着芳草泥土气息轻拂脸庞,然后带着心底里的那一抹烦忧离去。
在空旷的室外总会给人一种天高地远的感觉,一瞬间仿佛任何事情都小得不能再小,比起浩瀚天地,人只是这世上最微末的存在。
“秦观林,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吕相的人吗?”季殊荣问。
秦观林没想到季殊荣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吕相并没有将你是钱学士一案的嫌疑人这一事透露出去。”
季殊荣若有所思:“或许他是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