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虞候的动作来得太过突然,季殊荣都被吓了一跳。
就听盔甲哗啦作响,耿子兆直接跪了下去。
“属下知罪!请王都虞候责罚!”
季殊荣一愣,她尚且还能理解王都虞候的做法,可耿子兆的举动就完全不在她的理解范围内了。
人刚叫过来,什么事情都还没说清楚,王都虞候就开始问罪,耿子兆更是一句话都不辩解,就要认罪。
不等季殊荣反应过来,秦观林已经沉了脸。
王都虞候还没有察觉,乐呵呵地向季殊荣邀功:“季大人,你瞧,他认了!”
季殊荣尚且愣着神,秦观林端着茶杯幽幽开口:“王都虞候这是什么意思?”
王都虞候一愣,一面疑惑着为什么不是季殊荣开口,一面又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秦观林。
这语气,来者不善啊。
王都虞候满脸笑容,面对秦观林他显然没有那么恭敬。
“秦老弟啊,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秦观林轻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侍卫步兵司也能管大理寺的案子了?”
季殊荣恍然大悟!
王都虞候这是想不经过大理寺,直接就把这个案子给了了。
说白了,王都虞候只是看重她与吕昌平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看重她。
季殊荣心里冷笑一声,转而将目光放在耿子兆身上。
“不打紧。”季殊荣语气冷硬几分,“咱们调动了侍卫步兵司的人,侍卫步兵司管管我们的案子也很正常。既然耿子兆认了,那咱们把他领回去就是。嫌犯蓄意谋杀流芳楼舞姬柳佩灵,按大宇律当如何处置?”
秦观林立即接上话:“谋杀未遂者徒三年,致伤者绞刑,致死者处斩。”秦观林目光轻转,看向耿子兆,“嫌犯隶属侍卫步兵司,天子禁军犯了命案,也不知道请刑部会审后,是会轻判还是……”
秦观林留了个话头,幽幽看向王都虞候。
他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他不仅插手了大理寺的事务,还给自己招惹来一个麻烦。
先是殿前司与侍卫马军司虎视眈眈,就等着他们侍卫步兵司什么时候出了错,好弹劾一下,后还有皇城司时刻准备向陛下禀报他们这些人的动静。
就在这种时候,他自己个把侍卫步兵司的人给送了出去,还扣了个谋杀的罪名!
这可是大罪啊!
在大宇律里,谋杀属于六杀之一,不问良贱,一律从重处理。
这事发生在阙都本就已经十分严重,现在嫌犯还是从皇城根底下出的人,要是被那帮人捅到陛下面前,他也得连带着吃挂落!
“不不不!秦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王都虞候忙不迭地摆手,最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耿子兆身上,毕竟刚才是他认的罪,“耿子兆!你快说,你与流芳楼的柳佩灵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耿子兆仿佛才听见王都虞候的问话一样,目光呆滞地看了看秦观林和季殊荣,喉头滚动两下才犹疑着开口。
“大人,您的意思是……流芳楼的佩灵姑娘……她、她死了?”
“四日前就死了,昨日有人在流芳楼内发现了她的尸体,这才报了官。”
季殊荣平淡地将关键信息重复一遍,耿子兆却忽然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不可能啊!”耿子兆慌张又急切,“前段日子才同她说好了,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去流芳楼替她赎身,到时候我就与她成婚,明媒正娶!”
这说法倒是和许春华说的差不多,看来耿子兆和柳佩灵的关系匪浅。
季殊荣不继续问话,扭头看向一旁的王都虞候:“王大人,您先去忙您的事,这里有我们就足够了。等问完了话,我们自会离开。”
经过刚才的事情,王都虞候还心有余悸忙不迭地点头,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他又实在是好奇流芳楼的案子,出了门后又折返回来。
他叮嘱门口的士兵:“你,给我守着这里,不管是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等他们走了,一定要记得禀报我!”
“属下遵命!”
房内陡然间只剩下季殊荣一行三人和耿子兆,门外的士兵没有走远,秦观林似乎也并不在意。
流芳楼的案子到底没有牵扯到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要不了几天就会传得整个阙都都是,他们也没有必要非得藏着掖着。
“你方才说,等你替她赎身,就与她成婚,这件事情柳佩灵可知情?”季殊荣问。
耿子兆站在堂下,心神不定:“当然知情!我这些年的月钱还有赏赐,除了给家中父母一份,余下的都自己攒了起来,她也知道我存了多少钱,我同她看过!一直没敢给她,那也是怕流芳楼的妈妈拿了她的钱不认账,这才一直自己收着。”
这人的心思倒是还算缜密,连这样的细节都一并考虑了进去。
季殊荣上下打量着他,耿子兆此时失魂落魄,整个人的心都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似乎还沉浸在柳佩灵的离世中无法自拔。
“你上一次与她见面是什么时候?”
耿子兆麻木地回答着季殊荣的问题:“约摸着……二十天前吧。”
“你与她郎有情妾有意,怎么这么多天都不去找她?”
耿子兆眨巴两下眼睛:“流芳楼贵,见她一面要花好多银子,她就让我不要去见她了,之后我们都是经由她身边的春草用书信联络。”
“书信多久一次?”
“不定,有时三五天,长的时候也有十天半个月。流芳楼规矩严,春草也不能总是外出,我理解的。”
耿子兆说这话时,语气不像是对着季殊荣说,倒是更像在劝慰自己。
就仿佛柳佩灵这么长时间没和他联系,不是因为她死了,而是因为流芳楼的妈妈不让。
“上一次递书信是什么时候?”
“……”
耿子兆沉默了。
季殊荣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整个人就像个木偶一样。
瞧见这一幕,季殊荣心里也有了猜测。
“也是二十天前,是吗?”
耿子兆这才慌慌张张地辩解起来:“那不是她的缘故!是那个世子,还有神武将军府的小公子……”
耿子兆一抬头对上了季殊荣的眼睛,那双眼睛平静如水地看着他,仿佛能识破他话里的所有谎言。
再想要自我欺骗,耿子兆也进行不下去了。
他所有的逃避,在旁人看来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行径。
第40章
耿子兆拧着眉,整张脸皱成一团。
他问:“大人,佩灵……她是怎么死的?”
“服毒自杀。”季殊荣回答,“尸身上没有挣扎或禁锢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伤痕。”
“这只能证明她不是被人杀的,不能证明她是心甘情愿的自杀吧?!”
耿子兆拼命找寻着任何一个可能性。
“是,这也是我们来找你的原因。”季殊荣给出一个肯定回答,随后继续问下去,“柳佩灵最近几个月,是否有与人结仇?又或是……得罪了什么人?”
耿子兆毫不犹豫地摇头:“佩灵为人和善,从不与他人争执什么。”说着,他忽然停顿片刻,“可能是得罪了流芳楼的客人吧,她到底是身不由己的。”说到这,耿子兆猛地抬头看向季殊荣,躬身行了一礼,“但她肯定是被逼无奈!若非是流芳楼的客人过了火,佩灵定然不会得罪别人!”
耿子兆说得信誓旦旦,一点余地都没给自己留。
耿子兆说柳佩灵是个很好的人,季殊荣半信半疑,但菡萏与芜芜也是这样说的,甚至整个流芳楼都没有人说过柳佩灵一句坏话,那就**不离十了。
“可得罪与否,不是你或柳佩灵能决定的。”季殊荣说,“世家子弟觉得你碍眼,你便算是得罪了他。”
这道理耿子兆哪里能不知道呢?
身为禁军,他们也没少被人刁难,曲意逢迎的事情他们更是没少做。
兵也是布衣,算不上官。
“那……那她能得罪谁啊!”耿子兆已经完全失了头绪,目光瞥到季殊荣和秦观林后,一撩衣摆就地跪了下去,“二位大人,您既然问了这话,那肯定是已经有了线索吧?”
季殊荣不答他的话,继续追问:“你当真一点怀疑都没有?”
忽然间,耿子兆脑海中冒出一个人的身影。
就在约一个月前,他曾在大街上碰到过潘冬青,那日他正准备去去找柳佩灵,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去流芳楼找她,然后让人把春草叫来,再把书信给她,让她拿去交给柳佩灵。
一开始总是柳佩灵来找他,但好几次被流芳楼的妈妈抓到后,就变了。
为了不让柳佩灵被责骂,改由耿子兆去流芳楼,她每个月只主动送两三封信,这样流芳楼的妈妈也就不好说什么,毕竟他是“客人”。
哪怕只是一个名头吊在那,流芳楼妈妈的唠叨也能少两句。
他原本也不认识潘冬青,在流芳楼见过两次后就认得了。
许春华每次迎客送客是总是喊得热切,流芳楼到底是个干净地方,没有那些腌臜地方上不得台面,时日久了,他想不知道他是兵部侍郎都难。
但两人一个是民,一个是官,怎么瞧都不会有所交集。
耿子兆也是这么认为的,便当做没有看见一样从潘冬青身旁走过。
正当他以为两人会就这样错过时,潘冬青却忽然叫住了他:“你是……耿子兆。”
潘冬青语气肯定,就仿佛他们已经见过许多回了。
耿子兆慌忙行礼:“参见侍郎大人。”
“免礼吧。”潘冬青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面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在流芳楼瞧见过你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