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林摇摇头,却没有让开路:“还没,只是你这时候来不大合规矩,难免坏了名声。你要是想喝酒,让严豪来喊我就是,不必自己过来。”
季殊荣哪里会听他说这些废话,胡乱点头应了两声就径直往院子里走,逼得秦观林不得不让开,要不然就得撞个满怀了。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不过今天嘛,先喝了再说,大半夜的不会有人看见,我待会自己回去就好。”
“秋娘做的小菜可好吃了,你不吃那是你的损失。”
秦观林无可奈何地转身跟着她进了院子,心里已经在思索待会她喝醉了该让她睡在哪。
那酒好入口,但后劲有点大,只不过看季殊荣现在这副模样,劝恐怕是劝不住了,他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致。
这样的时光对他们而言不多,能多一晚是一晚。
第二天醒来时,季殊荣发现自己并不在自己的屋子里,但却在床上,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但尚且完好,连圆领袍的扣子都没有解开。
头还有点疼,她依稀记得自己昨晚来找秦观林喝酒,然后……
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敲门声忽然响起,随后就是秦观林的声音。
“起了吗?”
季殊荣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起了起了!”
“水已经打好了,你待会出来的时候记得拿一下架子上的面巾。”
“好!”
等到她整理好自己并打开门的时候,秦观林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头发还没扎。
季殊荣将面巾交给秦观林,忍不住有些抱怨:“你怎么不告诉我这酒后劲这么大?”
“本来是想说的,但昨晚看你兴致那么好,实在不忍心打扰。”说罢,秦观林从取过一旁的面巾递给季殊荣,“新的,清早刚去领的。”
“谢谢。”季殊荣忽然想到一件事,“我睡的你的床,你昨晚睡在哪?”
“书房。”秦观林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事,一面用面巾洗脸,一面回答季殊荣,“我这只有一张床,昨晚在书房将就了一宿。”
剩下那些抱怨的话忽然就被堵在喉头,季殊荣想说也说不出来。
“你……你怎么不把我送回去?”
秦观林苦笑一声:“上次跟你吵了两句,秋娘就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要是叫她看见你喝得烂醉如泥,我怕是不能活着出你的院子。”
季殊荣忽然有些羞愧,秋娘那态度,估摸着也有她几分功劳。
但情绪上头的时候难免说点不中听的话,回头她跟秋娘好好说说,再请秦观林吃顿饭好了。
秦观林从屋内取出梳子和簪子,在院子里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他的手很巧,那过腰的长发在秦观林手里格外听话,不多久就戴上网巾和官帽,只等着季殊荣洗漱好。
“快些洗漱吧,流芳楼的人还等着我们。”
“流芳楼?我还以为我们今天要去军营。”
“一步步来。”
季殊荣点了点头,她的头发编得紧,昨夜也没有睡散,扯着发绳处的头发往外拉了拉,发髻就恢复了整整齐齐的模样,再戴上官帽,反正也看不见。
简单擦了擦脸,再拿起一旁的牙刷和皂荚膏,刷了牙就能出发。
路过季殊荣的院子时,秦观林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季殊荣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你不进去?”
“进去做什么?”季殊荣反问,“早饭吗?去官署的食堂里随便拿点就好。”
秦观林这才意识到一件事,季殊荣这些日子根本没有涂脂抹粉。
他是说昨晚拿着巾帕给她擦脸怎么什么痕迹都没有,还以为是季殊荣回去后已经洗了脸,原来是天生丽质。
秦观林面不改色,耳尖却泛起一抹红。
亏他还总自诩细心,竟连她没有上妆都不曾察觉。
可一个念头却在秦观林心里逐渐生根发芽。
她不上妆都这样好看,也不知上妆后是什么模样。
秦观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有,陌生却又让人好奇。
但此刻他只能把这种感受强压下去,等到以后再慢慢细究。
“咳……没什么,走吧。”
季殊荣也不疑有他,满脑子都只想着先把手上的案子办好。
康泾那边派了人盯着,但庞富文的幕后金主是谁却不好查。
律法上,庞富文已经死了,能拿回来的东西他们都已经翻看过,只能说真正走私精铁的人心思缜密,没有在书信往来或账目上留下什么痕迹,最终也不过就查到庞富文这。
庞富文负责购入精铁与拉拢商行和钱庄,用商行、钱庄给的钱去购入精铁。
至于这些精铁最后去了哪,不了了之。
庞富文死得太快,卷宗上已经记了此案完结,想要继续追查,要么是出现了新的案子和精铁案有牵连,要不然就得是上面有人下令重查,否则这个案子大概率不会再动。
妄想动的人,就得拿自己的命去填这桩案子。
“穷寇莫追,能吃下一子已经算是赢了一步,不要贪心,要徐徐图之。”
这是秦观林对她说的话,她铭记于心。
流芳楼今日没有开门,但等秦观林和季殊荣到了流芳楼门口,很快就有人从里面开门迎他们进去。
严豪早就带人围了流芳楼,在秦观林来之前,所有人都得待在大堂里,哪怕只是负责打杂的伙计。
姑娘们都不习惯起这么早,她们通常是丑时才歇,往往要睡到辰时之后才起,现在才刚刚辰时。
季殊荣站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就见秦观林落后她两步。
看来今天又是她的活。
不知为何,季殊荣总觉得秦观林经常有意把这些事情让给她做,如果说以前是为了让她学些什么,现在就更像是连带着功劳一并让给她。
季殊荣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那些瑟缩在一起的姑娘们:“不用怕,大理寺查案,就问你们几个问题,知道的就说,早些答完了,该开门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回去休息的就回去休息。”
姑娘们看见问话的也是个女子,一时间面面相觑,但怎么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逐渐放松下来。
人群之中,菡萏只是站在那就格外显眼。
一眼扫过去季殊荣就看见她脸色苍白的站在人群中,时不时抬眼偷瞄她。
“我查到些消息,说是柳佩灵有个相好,是当兵的。原本我们应该直接去找他,可是线人却说不知道那人的姓名。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话音落下,季殊荣的目光落在宋姨娘身上。
从她说到柳佩灵开始,宋姨娘就用目光威胁着姑娘们,似乎生怕她们说出点什么来。
在宋姨娘的威压下,无一人敢开口,四下鸦雀无声。
季殊荣也不意外,毕竟流芳楼的管事是许春华,没有她的命令,这些姑娘们不敢开口很正常,身契留在流芳楼,她们哪也去不了。
就算侥幸逃出去了,也只能在山野里生活,除非碰上了“好时候”,哪个地方犯了天灾,化作难民重新落个户籍。
“既然如此就不劳烦诸位开金口了,严豪,带人搜!”
“是!”
木质楼梯被蹬得咚咚作响,祗候们办事从来不会太精细,更没有那么高的素质,要的就是尽快找到证物,只要不是故意打砸,弄得乱七八糟并无什么大碍。
听着楼上的动静宋姨娘心就悬到了嗓子眼,各个房间里都摆放了一些古董花瓶,那可都名贵着呢!
相较之下,只是一个舞姬的相好,显得倒不像是什么大事了。
宋姨娘满脸赔笑碎步上前:“大人,这……不至于吧?不过就是一个小小舞姬,若不是有人报了官,按照我们流芳楼的规矩,也不过就是通知了家里人领回去下葬,再赔些银子就是了。”
“宋姨娘好大的胆子啊。”季殊荣笑起来,“有人逼死了你们流芳楼的舞姬,你竟然只想着了事?看来这流芳楼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连人都能逼死,贪赃枉法之事恐怕没少干?要不我再请人来查查流芳楼的账簿,如何?”
宋姨娘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容易才拿定了主意。
“哎呀!我说不就好了嘛!”
宋姨娘没好气地瞪了季殊荣一眼,身旁的祗候立刻一脚踹了过去!
一声惨叫,宋姨娘跪倒在季殊荣面前,疼得龇牙咧嘴。
“宋姨娘,本官劝你还是好好说,大理寺的官,哪怕只是从八品的祗候,也容不得你如此冒犯。”
秦观林逆光站在季殊荣身后,宋姨娘抬眼瞧了一眼,又颤颤巍巍地低下头。
她平日怎么不见那许春华如此低声下气?
心里不服气,但嘴上还是唯唯诺诺地称是。
宋姨娘深呼吸一口气:“那柳佩灵是有个相好,叫耿子兆,在皇城根下当差,大小也是个官。两人是从三年前认识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往来,那我就不清楚了,左右两人一直就偷偷摸摸地好。柳佩灵被打了几回也不肯松口与他断了往来,我们又不能真打死了人,流芳楼可不是那种地方,也就只能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惹出事来,怎么着都成!”
听宋姨娘这话里的意思,姑娘们虽然是卖身到这里,但也没有大肆打骂,只不过用了些常见的管教手段。
这样一看,许春华的话就更有道理了。
纸包不住火,两人私会早晚会被人撞见,说不定就贵人瞧见了两人的信物,再以此相逼。
以柳佩灵的性格,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难理解。
“柳佩灵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季殊荣的手在桌上轻敲两下,看见宋姨娘为难的神色后又补了一句,“都是个死人了,说出来也不会再开罪了谁,宋姨娘可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