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正是要热闹起来的时候,大街上车水马龙,许多人收了工回家换了身衣裳上街游玩,夜色的掩盖之下,许多白日里不好意思说出口的那些话,现在也容易说出口了。
跟着秦观林绕过一条街就是流芳楼的所在,这样的地方,离皇城最近,方便达官贵人们往来。
欢笑晏晏,不少姑娘们依栏挥着手绢,小倌那头倒是安静许多,但却要比流芳楼直接许多。
瞧见了有些由于的客人,他们干脆直接上前,嘴角带笑,口里说着动听的话,没多久就有姑娘跟着他们进了馆里。
斜对面就是流芳楼,比起其他地方,流芳楼就显得含蓄许多,只是让姑娘们在门口奏乐就已经吸引了不少客人。
流芳楼是听曲赏舞的地方,不做别的,可入了这种地方,就沦为了贱籍,赎了身也还是贱籍。
要想摆脱贱籍,那就只能看自己运气够不够好,捞得到一位有权势的主顾,也就能恢复良籍了,往后再要谋生活,总归是有回旋的余地。
门口的姑娘们瞧见季殊荣时都愣了一下,虽说这地方干净,但到底一般的姑娘家也不会来这里,偶尔有些想要看个新鲜的,也就是匆匆看两眼就走了。
可眼前的这位,身着官袍,还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
姑娘们垂下头,装作看不见的模样。
到底都是在一处生活的人,忽然有个姐妹死了,流芳楼内也难免人心惶惶。
想做头牌是真,想赎身是真,想归还良籍更是真得不能再真。
可,不想送命也是真。
总听闻有的舞姬或者乐女被瞧上了,流芳楼自然是不会同意,可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你不答应,他自有办法磋磨你,逼得你不得不答应。
自打发现了那位舞姬的尸体后就有人猜测,或许是有贵人想要她,可她宁死不从,于是就真死了。
但她们到底没有看见那位舞姬的尸体,也就只是猜测而已。
季殊荣和秦观林两人顺顺当当地进了流芳楼的门,门口的护卫一看见有女子进来,还穿着官袍,第一时间就去楼内禀告了流芳楼的管事。
流芳楼的妈妈被抓了,但流芳楼可不能没有管事。
不论是谁家的产业,总会培养那么一两个接班的人,就是为了防止意外。
找到人时,宋姨娘正和一桌客人陪笑喝酒,瞧见护卫来找她,脸上还挂着笑,眼神却已经冷了下去。
流芳楼鲜少有人来闹事,毕竟背后也是有人在的。
偏偏不凑巧,今天发现柳佩灵那个丫头居然死在了房里!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妮子报了官,这种事情分明她们自己就能解决,不过是个贱籍的小丫头,拖出去一卷草席埋了就是了,何必还搞这么大的阵仗。
心烦归心烦,宋姨娘到底没有时间去查是谁报的官。
她这流芳楼还得开业呢,没那么多的闲工夫去教训这群丫头片子。
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她再关起门来好好审审这帮小丫头。
“各位贵客吃好喝好,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人来寻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宋姨娘满脸陪笑地告了辞,穿过人群跟着护卫到了一旁,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
宋姨娘眉头紧拧:“又出了什么事?!一天天的,还能不能有两天安生日子过了?”
护卫低着头,满脸为难:“宋姨娘,这也不是我想来找你的,那两个人穿着官袍,男的那个就是白天来过这的那位秦大人,我也不敢拦啊!”
宋姨娘狠狠瞪他一眼:“蠢货!都白教你了?碰上这种‘贵客’,那当然是请到雅间里去喝茶,然后再来喊我啊!”
说着,宋姨娘抬眼往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秦观林和季殊荣两个人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看季殊荣的模样,似乎对这地方很是新奇,没怎么来过,两个人走得也就没有那么快。
秦观林还在一旁给她介绍,若不是两个人身上都穿着官袍,宋姨娘还真得以为这两个人是来这里消费的。
眨眼间,宋姨娘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扭着腰肢就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季殊荣正欣赏着台上的舞蹈,该说不说,这流芳楼的确有点本事,舞姬的好几个舞蹈动作看得她目瞪口呆,飘逸柔美的动作任谁看了都会被吸引。
忽然间,一个女人挤开人群钻到她面前,笑呵呵地施了一礼。
“二位大人安,可瞧上了哪位姑娘?雅间已经给两位备好了,还请往楼上去,保证二位满意。”
季殊荣扭头看向秦观林,后者自然而然地给她介绍起来。
“这位是流芳楼的管事,算是二把手,流芳楼里的人都喊她宋姨娘。”
季殊荣了然地点点头,对这位宋姨娘另眼相看。
楼里才出了命案,这流芳楼看上去却好像没有受到任何打扰一样,仍然在正常营业,一切都井井有条,看不出是出了命案的模样。
此时看见他们两个穿着官袍过来,脸上也不见一丝担忧或是惊惧的神色,反倒还安排起了他们两个。
“宋姨娘好胆量。”季殊荣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得见说话的内容,“楼里才出了命案,竟然一点也不慌乱?瞧着我倒是该向宋姨娘学习学习。”
季殊荣语调似是调笑,秦观林也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我瞧着也是,季大人的胆量确实应当再大些。”
季殊荣笑道:“这不是有秦大人在前面挡着吗?”
宋姨娘一时间插不进去话,只觉得浑身难受,只好在一旁陪笑。
“两位大人,这里人多,吵得很!不如咱们去楼上雅间?我给二位安排姑娘唱两个小曲怎么样?”宋姨娘说着就看向了季殊荣,方才两人话里行间的意思,这位季大人才是拿主意的人,“季大人是刚来,还不清楚,我们流芳楼别的都不怎么样,就是这姑娘的小曲啊,唱得那叫一个温婉。”
宋姨娘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待会再让手艺好的姑娘给您拿拿肩。为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一些小事,成日里忙前忙后,实在是辛苦了。今晚一定招待好两位!”
流芳楼什么样的客人都有,有男人,当然也有女人。
但显然,宋姨娘是把她当成了那种客人。
季殊荣也不解释,顺坡下驴。
“好啊。”随后,季殊荣随手一点,“那就那边那个穿粉色衣裙的姑娘吧,我瞧着顺眼。”
宋姨娘一愣,没料到季殊荣竟然随手点了个姑娘。
哪个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姑娘不都是有些羞涩的?
大宇的风气还没有开放到这种地步。
宋姨娘连忙陪笑,这下她的人就不好安插进去了。
不过不打紧,这流芳楼每一个都是她的人。
宋姨娘一把将那粉衣姑娘拽过来,把她送到季殊荣面前。
“季大人真是好眼光,菡萏没别的长处,就是一曲绿腰舞跳得极好!她一定能把大人伺候得高高兴兴的!”
说着宋姨娘就在菡萏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在衣袖的掩盖下,她的动作难以被人察觉。
季殊荣却捕捉到菡萏的脸色白了些,像极了来月经时忽然痛经的模样,再看看她身旁的宋姨娘,手正把在她的胳膊上。
一切顿时一清二楚。
季殊荣不言语,脸上带着笑,从宋姨娘手里牵过那个姑娘的手,迈步往楼上去。
菡萏很快回国神来,轻轻从季殊荣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摆出一副柔顺姿态在前面带路,脸上的笑很是好看,只是那双眼睛却没什么光彩。
在菡萏的带引下,三人很快来到一间挂着“韶光厅”的屋子。
菡萏扬起一抹笑:“此处名为韶光厅……”
“不必介绍了,进去吧。”
季殊荣一听就知道是老一套,到了这种地方还得先介绍一下这个房间的名字是取自什么地方,然后再念两句诗。
要是他们真是来玩的,她还有兴趣听一听,可惜今天不是。
菡萏脸色又白了几分,开门的手都不住地颤。
楼里刚死了个舞姬,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
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两位当官的,又偏偏选中了她。
要是……要是发生在她身上……
菡萏猛地一抖,脸色更加惨白。
她绝没有反抗的余地,更没有拒绝的权利,那她也就只剩下苟活和死两个选择了。
“柳佩灵的房间在哪?”
忽然听到季殊荣发问,菡萏也愣了一愣。
这二人,好像不是奔着她来的?
菡萏犹疑着看了看秦观林,这位大人她记得,白日里才来过,匆匆忙忙吵醒了一楼的人,还把她们都盘问了一遍。
藏着不说意义不大。
菡萏福身施了一礼,面带犹豫:“两位大人,那地方晦气,怕惊扰了两位贵人,还是别去了吧。”
季殊荣察觉不对,继而追问道:“流芳楼这么大个地方,柳佩灵的房间脏了,难不成就不住人了?”
菡萏蹙起眉,一张原本就生得好看的脸,在这个时候带上了几分忧愁的味道,反倒让人心生怜悯。
“原本是不应该再住人的,可那屋子是整个流芳楼最好的屋子了,妈妈们哪里舍得这样浪费?”菡萏小心翼翼地看了季殊荣和秦观林两眼,见两个人脸上没有什么意见,这才肯继续往下说,“今个妈妈被带走后,姨娘就做了主,让人把佩灵姑娘的屋子给收了出来,如今已经住了人了。”
季殊荣一挑眉,装作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能住佩灵姑娘的屋子,看来她就是下一任头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