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听歌指北 第18章 拥抱

赵钦枫买的水果是小番茄。小番茄圆溜溜的，红得很均匀，洗完沥干水之后沾着一点水珠，用白瓷盘子盛着，上面的蒂已经被摘干净了，拿来就能直接吃，十分方便。

看到赵钦枫回来，林亭点下播放键。

林亭自己看的时候就喜欢嘀嘀咕咕的，这会儿边上有个专业人士，于是他就能找人讨论，倒是把刚进门时两人的静默的氛围给稀释了。

两人确实合拍，尤其是聊起音乐的时候。现在的翻唱很多，赵钦枫本人翻唱过很多歌，对于音乐圈内的各种观点也有所了解，而林亭更多从一个敏锐的听众的角度出发，也算是两个互补的视角，在这半个小时的视频播放中途，时不时就得暂停讨论。

等视频的进度条终于走到尾声，盘中的小番茄早就被全都吃完了，然而林亭却没反应过来嘴里究竟是个什么味道，因为注意力全都在讨论上了。

他再一看时间，一个三十分钟的视频，愣是放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林亭此时的状态十分兴奋，虽然鼻音浓重，但是精神气却比赵钦枫好多了。他说：“我觉得我和你聊的过程中产生的新想法都够再做一个视频了，不愧是专业歌手啊，赵老师太厉害了。”

赵钦枫笑了笑，说：“还是林老师厉害，看来综艺的点评环节还是太短了些。”

林亭知道这是句玩笑话，毕竟节目上大家多是想看歌手们的演绎和互动，乐评人的评价相对来说更像是一个附加的解说，重要性略微欠缺一些，不过听赵钦枫这么一说，还是开心的。

林亭把盘子拿去洗了，然后返回来问：“中饭在这里吃吗？”

赵钦枫说：“嗯……会太麻烦你吗？”

林亭摇摇头，说：“没事，你来不来我今天大概都是点外卖，这家你觉得怎么样？”

林亭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是附近一家家常菜。赵钦枫自己在家偶尔也点这一家，味道不错而且还算清淡。

两个人点好外卖，双双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各自挨着一边，中间还可以坐两个人。

这是林亭要求的，他还是担心自己传染对方。

赵钦枫先按照他的意思到另一边坐下了，然后无奈地说：“但是我忽然想起来，刚刚我们边聊天边吃番茄的时候好像都摘了口罩。”

林亭一回想，还真是！

“而且我们刚刚一直在面对面聊天。”

林亭有些崩溃，聊到兴头上真的就什么都忘了，要是赵钦枫仅仅就因为今天来看他得了感冒，影响之后的工作，可就太罪过了。

赵钦枫看着林亭整个人一点一点地暗淡下来，心中不禁有些慌张。他连忙说：“我今年打过疫苗了，应该没事的。”

林亭抬眼看他，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真的吗”。

赵钦枫说：“真的，因为感冒确实挺影响的，所以每年我都有提前打疫苗，加上身体状况还可以，所以不大容易感冒。”

林亭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他冷不防问了一句：“你是半夜赶回来的吗？”

赵钦枫无奈道：“是的。”

“其实我的感冒不严重，早上起来的时候烧就已经退了。”

“抱歉……”

“不用抱歉，谢谢你愿意来看我。”

赵钦枫闭了闭眼睛，仿佛鼓足了勇气，说：“是我……是我太想见到你了。”

林亭眨了眨眼睛，昨天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死灰复燃，让他有种晕眩感。即便如此，眼前这个人还是无比清晰。

两个人隔着两个身位的距离对视着，林亭看出来赵钦枫身上显而易见的紧张，此刻的主动权被交付到了他自己手上。

林亭问：“你平时会看粉丝给你剪辑的视频吗？”

话题忽然转开，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水面上的波纹微微荡开，变得更不容易琢磨。赵钦枫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还是照常回答：“会看，基本上什么类型的都会看。”

“都有什么类型的？”

赵钦枫想了想，说：“都有，听歌的、看脸的、回忆的、鬼畜的……其实我也不确定怎么分类。”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那天晚上听歌是因为看到了某个剪辑吗？”

林亭别开眼神，算是默认了。

本来他设想的氛围是尴尬的，但是实际的走向似乎并不是这样。

赵钦枫也不催促林亭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林亭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轻轻地落在他的脸上，专注，礼貌，或许还带着一点暧昧，林亭觉得自己糊涂了，明明只是一个眼神而已，上哪儿找出这么复杂的情绪。

林亭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从历史记录里翻出了那个视频，抬眼看向赵钦枫，问：“你要看一看吗？”

赵钦枫点头，站了起来，向他走了两步，重新坐下。

这回两人是挨着坐了，林亭很贴心地把手机横在两人中间，方便赵钦枫一起看。

重新看的时候，林亭倒没有像第一次看那样情绪激动，或许是因为赵钦枫就坐在他边上，让他下意识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两人连贯地看完了整个视频，并没有暂停，此时并不适合分析赵钦枫这些年来演唱技巧上的进步，只需要跟着视频里流动的情绪走，认真感受。

看完以后，林亭退出了视频APP，把手机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感觉身体有些僵硬，于是开始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赵钦枫跟着林亭一起坐直了，说：“这个视频我之前看到过，剪得很好，我很喜欢。”

这个视频确实剪得很好，林亭心想，而且非常煽情，要不然怎么会让他流泪呢？

林亭说：“我看视频的时候意识到，我其实只是一个听众，从歌手们的主页一次又一次地路过，听完歌就离开，从未主动去了解些什么。”

赵钦枫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林亭的习惯，之前也表示过赞同。

“但是后来我们成了朋友，这种关系和歌手与听众间的关系不太一样，歌手是用声音去演绎的职业，听众是欣赏者，交流在音乐流淌之间发生，在听众每一次想起一首歌的时候发生。”

林亭一边说一边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他意识到边上的人似乎离他有点太近了，近到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听到对方一呼一吸间带起的轻微的气流声，于是他也开始担心自己过于聒噪的心跳被对方听到。

“朋友的交流却是双向的，相互了解，相互倾诉，但是我发现你很了解我，你一直认识‘林亭’这个人，了解他，倾听他，一直一直看着他。但是我对你不一样，我即使听完你的每一首歌，也不会去想你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是身处什么样的境况，不会去看你的采访，不会通过节目去听你说话。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你。”

赵钦枫看着林亭的发梢，很想伸手摸一摸，但是他忍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只是静静听着。

“你说得对，作为乐评人，我的习惯就是那样的，外界的干扰不应该左右我在音乐上的判断，但是现在我是真的很想了解你的过去，知道你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知道我听过的那些歌背后的你的坚持。”

赵钦枫轻轻说：“其实我过去了解的也只是作为‘乐评人’的你，在相识之前，我们相互了解的程度是一样的。”

林亭只是摇头，却不说话。赵钦枫看着林亭的头发随着摇头的动作微微晃动着，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林亭的头发。

林亭感觉头顶一痒，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赵钦枫。赵钦枫这才注意到，林亭看起来快要哭了。

赵钦枫把手放下，规规矩矩地贴在自己的大腿上，小心翼翼地说：“你别难过啊。”

林亭深吸一口气，把泪意掩住了，只是眼角还有一点湿润。他说：“我没事。”

林亭又说：“其实还是不太一样，我后来才意识到，我们之间聊得来是因为你了解我，而我不了解你，被迁就会让我有一种愧疚感。”

赵钦枫说：“所以你就上网了解我？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林亭被顶得一噎，心想这不是总觉得愧疚所以自己动手吗，不过他还是应下：“那我以后问你。”

赵钦枫说：“不是我迁就你，是我想讨好你，我是你的忠实老粉，见到你就很开心，就想和你好好相处。”

林亭缓慢道：“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他感觉自己此刻已经不大清醒了。

赵钦枫不说话了，但是却侧了侧身子，伸手从林亭手臂与身子间的空隙穿过，把他抱住了。

林亭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和自己的一样快。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回抱住赵钦枫，手刚贴上赵钦枫的背，就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

朋友间怎么会这样拥抱呢，林亭心中有什么东西落地了，带起的余震久久没有停息，他认命似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任由自己沉沦在这个拥抱之中。好像他之前所有的纠结和情绪波动在这一刻都有了一个确切的解释。

过快的心跳声无言地讲述着一切。林亭心想，那你的心跳又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