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听歌指北 第16章 反常

林亭在上班期间，整体状态会基于早上出门时的心情上下浮动。他今天出门时正看了那个讲述赵钦枫一路历程的视频的开头，心中弥漫着轻微的酸楚，又有一种事情被打断的微妙不适，所以一整天都有点闷闷不乐的，看到工作量之后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午休的时候林亭打开手机，发现自己收到了赵钦枫的消息。

赵钦枫说自己现在短袖短裤，热得满头是汗，正在怀念海城的凉爽。

林亭顺路从开了一条缝的窗户把手伸出去，确认了海城的北风的触感依然如刀割一般，又极迅速地从天气界面截了实时气温的图片发给赵钦枫。

林亭说，这图给你，拿去和你那儿的气温中和一下。

赵钦枫给他发一个掉在地上，死相极其凄惨的冰棍。他说工作人员带出来的保温箱出了点问题，所以拿出来的冰棍已经是半融化状态，别人吃的时候直接掉在地上了，现在正在水泥地上晒太阳。

林亭为这根冰棍默哀了片刻，问，你在外面录节目呀？

赵钦枫说是的，给他们发盒饭吃了，吃完马上要赶去下一个录制地点。

两人暂且就聊到这里，各自忙碌去了。

下班后林亭回到家，打开视频接着看，赵钦枫唱完了那首歌，后面则是他大大小小的舞台的片段，右上角还贴心地标注了日期，一开始隔好几个月才有一个，慢慢的变成每个月都有。

视频一直剪到上个月，林亭看了一下，最新的舞台刚好是《音声远扬》的第一期，林亭在一个一扫而过的镜头里看到了模糊成色块的自己。

好像他错过了赵钦枫过去的那么多年，却幸运地没有完全错过。

视频结束后屏幕黑了下来，映照出林亭的脸，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这让林亭如梦初醒，忽然感觉侧脸有液体滑落。

他伸手一碰，意识到这是从他眼中流下的泪水。

赵钦枫录完节目已经是半夜三更，在返回所住酒店的路上打开手机，看到了一条来自视频APP的信息。

他以为应该是某些推广宣传的信息，仔细一看却发现是“您的特别关注林亭正在直播”。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三十二分，没来得及先拿出耳机，而是直接打开林亭的直播界面。

边上有人正在闭目养神，他的手机开着静音，点开直播只能看到林亭的电脑界面，上面开着一个音乐软件的客户端。

此时在线观看直播的人并不多，不少和赵钦枫一样茫然地点进来的观众发着：主播主播，今天大晚上怎么在这里听歌呀。

主播主播，为什么你一直在听同一个人的歌呀。

赵钦枫从包中拿出有线耳机连上手机，然后戴上耳机。他没有听到林亭的声音，反而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

严格来说是歌声，林亭在听他的歌。

赵钦枫坐立难安，又不能说话，更不敢发评论，心中有些隐秘的喜悦，但是又有些茫然，林亭此时的做法十分反常，让他十分困惑。

若是林亭自己私底下听，就再正常不过了，因为赵钦枫知道林亭的曲库很广，在华语乐坛什么都听，也偶尔会单独听某个歌手的歌，但是直播这样听真的是第一回。

为什么赵钦枫知道？因为赵钦枫把林亭的直播看完了，如果刚好有空就会直接看，如果错过了就会看回放，从没见过林亭在直播间这样听歌，而且还是凌晨，甚至还是在听他的歌！

赵钦枫堪称煎熬地跟着林亭听完了正在播放的这首歌，他记得这首歌是上周发的，不过距离录制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了，所以他听着有点陌生，不过对于调子的印象还在。

好在林亭没有让他继续煎熬，而是在放完这首歌之后点了暂停，把直播的互动面板调出来看了看。

“你们问我为什么啊……”林亭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亭意识到自己声音状态不好，似乎偏头清了清嗓子，特地避开了麦克风，可能还用手挡了一下，传过来的一点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赵钦枫听到他继续说：“只是突然想听了，要是你们睡不着也可以在这里一起听。”

赵钦枫在心里想：“好敷衍的理由，你可从来没有这样直播过。”

虽然在心里吐槽，但是赵钦枫还是跟着看，到了酒店之后也没有关上直播，只是放下手机，耳机里却还放着直播的声音。

他到房间后拿出手机接着看，听了五首歌后，林亭打了个哈欠，按下暂停，调出互动面板，说：“主播困了，和大家说声晚……”

他的声音诡异地停住了，不知道是网络的原因还是因为看到什么顿住了。赵钦枫听得也有些困，这会儿一时间无法判断。

不过林亭马上接上了，“晚安，我先下线了，各位视频见。”

直播关闭了，赵钦枫也关掉软件，把手机拿去充电，收拾收拾洗洗睡了。

林亭本来已经困得快要头撞上桌子了，结果刚刚忽然在观看列表里看见了“霜叶”，正在说的话都中断了一下。

他凭借肌肉记忆关上直播，顶着睡意思索着：“他看到我在听他的歌了。”

林亭自然知道自己此刻，乃至这次直播的反常，但是并不希望造成这种反常的人察觉到，所以这次直播甚至不准备留下回放。

没想到赵钦枫还是看到了。

不过现在纠结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他实在困得没有余力再去思考，更遑论找赵钦枫确认这件事情。

他关上电脑，慢腾腾地把自己挪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醒以后林亭头痛欲裂，但是闹钟已经欢快地响了一遍，即将重复第二遍。今天依然是一个惨绝人寰的工作日，林亭挣扎着起身，按掉闹钟，摇摇晃晃地去洗漱。

赵钦枫暂时没有给他发消息，不过想来也正常，赵钦枫可能正巧看到了直播，点进来看一看，未必会觉得林亭的举动反常。林亭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一跳一跳地疼着，一直到他进了公司，坐到工位上，这种鲜明的疼痛依然没有缓解。

他准备趁着午休的时间睡一会儿，虽然聊胜于无，但是至少能让他下午精神一些。

然而就在他刚刚趴在工位上的时候，一道明显已经放轻了的脚步声响起，林亭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是找我的……

脚步声停了，明显在他侧旁。林亭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认命般地抬起头，转身和对方对视。

来人是他的组长，喊他出去说话。

林亭跟着对方来到附近的一个小会议室，组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示意林亭也就近坐下。

组长说：“午休时间宝贵，我们尽快说完，今年有几个新员工，公司很看好，希望能用绩效鼓励他们。”

林亭点点头，听到这样的开场白，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下面是要说什么。

“但是我们绩效有比例的要求，所以今年可能要委屈你了。”

接下来就是若干大饼和循循善诱，林亭听得有些累，中途频频走神。

组长注意到林亭走神，但是并不在意，只是把自己要说的话快速说完了。

林亭注意到组长说完了，抬眼看向组长，发现对方的状态也很是憔悴。林亭进公司的时候就跟着这位组长，知道对方是个不为难组员的好组长，今日这番话应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归根结底还是上面制定这些指标要求的人的问题。

林亭对于绩效早已看淡，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于是又点了点头。

组长说完那些套话空话，忽然语气一变，低声说：“我试着劝过上面的领导，但是真的没办法。”

林亭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大家都有难处，组长你辛苦了。”

组长说：“最近应该又要裁员了，虽然我觉得裁到你的概率不大，但是还是要给自己找找退路。”

林亭知道对方是好意，于是很诚恳地道谢，不过两人也没有就这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他回到工位继续趴下，周围已经有人睡着了，传出变着调的鼾声，林亭平日是习惯这种环境音的，但是此时实在头疼得厉害，不禁有点烦躁起来，但是又不想做别的事情，于是继续趴着，闭目养神。

午休结束时林亭醒过来，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竟然争分夺秒地睡着了，同时，在很短的时间里落枕了。

脖子上的错位感和脑子里的错位感共同折磨着林亭，但是他顽强地撑到了下班。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态，林亭很难得地打了一回车。

“这么近还打车啊，年轻人身体不大好哦！”司机师傅瞅了他一眼，点评道。

林亭无意与对方争辩，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回到家中后，他终于从工作状态缓过来，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甚至连客厅的灯都懒得开。

海城的冬天自然是冷的，房屋遮挡了呼啸的寒风，却挡不住无处不在的湿冷。林亭觉得很冷，那种冷透过他的皮肤，渗进了他的骨头缝里。

在沙发上兀自瘫了一会儿，林亭意识到身上的冷意不大对劲。他起身走到墙边，准确无误地按下客厅顶灯的开关，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亮度，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支体温计。

他把水银甩下去，夹在左臂腋下，然后又瘫了回去，右手把手机拿出来关了静音，打开音乐软件。

软件跳出来一个提示，说他在电脑客户端上播放到一首歌，问他要不要接着在手机端播放。

他点下确认，调大手机外放的音量。

这是他昨天直播没有继续听的下一首歌，依然是赵钦枫的。

听完这首歌正好是五分钟，手机自动开始播放下一首，林亭没管，拿出体温计眯着眼睛读出温度。

“37度5，好像是有点低烧……”林亭喃喃道。

他又甩了甩体温计，把它收好放回原位，然后从边上的抽屉里翻出他的常用药。

长期的独居生活让他能够在这种状态下照顾好自己，但是这种小病本来也不难处理，难处理的可能是因为身体状态不佳而受到影响的心理状态。

他吃了药以后简单洗漱，躺到床上去。

时间还早，安眠的药效和生物钟打起架，林亭没有马上睡，而是举着手机随手翻着。

音乐依然放着，林亭没有关，因为这声音让他恍惚有种被陪伴的错觉。

好像现在浑身上下都不大舒服的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躺在这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租来的房子里，而是有人在身边的。

赵钦枫忽然发来了消息，弹窗显示了前面几个字，“我觉得我还是得问一……”。

林亭点了一下弹窗，自动跳转到两人的微信聊天界面。

赵钦枫发的是：我觉得我还是得问一问，你昨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林亭一边听着赵钦枫的歌，一边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这一瞬间，他忽然不满足于听着赵钦枫的歌，而更想要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

他发去一条消息，你现在方便语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