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听歌指北 第15章 私心

赵钦枫估计林亭是因为听到他说自己早期的经历，心中有颇多感触，因此才有了这样的想法，他沉思片刻，回答道：“其实你现在的模式就很好。”

林亭问：“为什么？我现在这样会不会太冷漠了？”

赵钦枫摇摇头，说：“因为你的身份是‘乐评人’，你最直接的评价对象从来不是一个处于具体人生阶段中的人，而是音乐人的音乐表达。”

这确实和林亭之前的想法契合，他说：“你说得对，至少在今天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对于你那几年的处境一无所知。”

赵钦枫说：“没关系啊，你现在认识我了，通过我的讲述了解到了那一段时光，这样其实就好了。以后如果你在这个圈子里有了更多的朋友，你可以和他们聊起过去，聊起音乐之外的生活，但是作为‘乐评人’的时候，你反而需要刻意忽略这些。”

林亭一时间没法马上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于是他说：“没事，我之后再自己想想……”

两人静静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段时间。

林亭说：“其实我做乐评算是副业，上大学的时候在课余时间写一写，工作之后就完全是业余时间做了。我本身的工作也很忙，总是加班。今年年初，公司刚刚裁员，原先信誓旦旦觉得自己不会被裁的一个同事，忽然在一个早上被叫走，当天就走完了离职流程。”

赵钦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完全不了解林亭所在行业的生态，乍一听十分震惊。

林亭端起赵钦枫给他拿来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温开水，接着说：“前段时间，差不多就是邱导邀请我参加综艺录制之前，公司里有传闻，说是可能又要有裁员，但是时间说不准。照理来说我应该不至于希望自己被裁，但是我心里还是有一个声音在劝我离开。”

赵钦枫问：“你喜欢你现在的这份工作吗？”

林亭笑了，这个笑看得赵钦枫心里毛毛的。林亭自嘲似的说：“打工嘛，总是要有个地方呆着的，我大学学的就是计算机，通过校招来到这个公司，心里头有种惰性，可能也是顾及沉没成本，所以不觉得自己真的会离开。但是我其实不是没想过，我知道我只是找个工位坐着，而不是带有什么喜爱的情绪。干了几年之后，我也说服自己了，不管有多喜欢某个东西，真的要围绕这个东西一天天打工，也很难保持着那份喜欢了吧。与其和喜欢的东西慢慢走向相看两厌的境地，不如就找一个无感的东西糟蹋。”

赵钦枫眸光微动，似乎有些感触，但是又不想轻易开口。他想了一会儿才慎重地说：“其实你的副业也很累，但是你还是很喜欢，而且甚至愿意在主业和副业都很消耗时间精力的情况下依然接了这个综艺录制的工作。现场其实有很多人非常累，像学生时代盼望放学一样盼望收工，但是你不一样，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地方。”

林亭没有想到赵钦枫会这样说，他听着赵钦枫说的“喜欢”，心里浮现出录制过程中各种各样的乱子，加完班回家之后还在剪视频写稿子的焦灼，眼睛被喷辣椒水的那次意外……他在录制过程中也会累，但是每当听到演唱出彩之处，他都能忘记先前的那些疲惫，全身心地体会着音乐中蕴藏的美感。

赵钦枫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其实节目最终播出版本中，舞台本身会穿插一些嘉宾和观众这边的镜头，你出现的频率其实很高。”

林亭节目确实是期期不落地看了，但是关注点不在镜头上，所以之前一直没有注意赵钦枫所说的这一点。他这会儿试图回想了一下，还真的有些依稀的印象，他疑惑地问：“难道是因为我过于喜怒形于色了？”

这么说他以后做视频的时候也可以露脸做reaction视频了？

赵钦枫说：“这么说也可以……不过邱明月的说法是，你呈现出来的状态让人有种‘把音乐真的听进去了’的感觉，我也特别认同她的说法。”

林亭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拿起杯子又抿了一口，只润了一下嘴唇，其实他并没有想喝水，只是想随便找个什么动作遮掩一下此刻的惊讶。

赵钦枫说：“或许你应该更相信自己一点，如果你之后真的把‘乐评人’当成了自己职业，或许你也能实现‘擅长’、‘喜欢’和‘赚钱’这个不可能三角了。”

林亭忽然问：“你也是这样的吗？”

赵钦枫疑惑道：“什么样？”

林亭说：“就是你说的这个‘不可能三角’，你好像已经做到了。”

赵钦枫恍然大悟，说：“好像真的是这样，但是我刚刚没有自夸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用太担心……”

林亭放下杯子，对着赵钦枫微笑着说：“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林亭准备离开时，赵钦枫提出要送他到小区门口，林亭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万一被认识你的人看见了，别人就知道你住在这里了！”林亭说。

“天已经黑了，我带上这些之后不会被认出来的，而且我只送你到小区门口，没几步路！”赵钦枫手上拿着帽子和口罩，据理力争。

“你也不想想我住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近，就七百来米，真不用送！”

“这么近啊！”赵钦枫惊讶道。他虽然知道林亭住的地方在哪里，但是由于平时并不在周边走动，对于具体的步行距离确实没有概念。

林亭从赵钦枫的表情中解读出“这么近那我送你到你小区门口都可以了”的含义。他毅然决然地说：“不！”

赵钦枫有些疑惑又有些委屈地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林亭穿好鞋子打开门，转头说：“你想法都写脸上了，总之你就好好呆在家里吧，今天谢谢你的款待。”

林亭走了出去，朝着赵钦枫挥挥手，然后把门关上了。

安全到家后，林亭打开手机准备和赵钦枫报个平安，结果先看到了对方发来的几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林亭说完自己到家了，赵钦枫也马上回好的，似乎正守在手机前等他的消息。林亭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不住笑了一下。

林亭悠悠回复，以后有机会邀请你来我家做客吧。

赵钦枫似乎对于他的这个提议十分满意，发来了开心的表情。

林亭的生活状态又回到了参与综艺录制之前的状态，恢复了常规乐评内容的更新，而且刚好碰上一段主业不那么忙碌的时间。

虽然大家最近加班不多，但是看起来依然不大开心，除却本来就长期存在的班味，就是对于随时可能到来的裁员的担忧。

林亭相对来说没有这么慌张，这还是要感谢赵钦枫，他现在不着急做决定，对于未来的态度还算乐观。

不过他还是有一件事需要考虑，就是关于他“静湖”的那个笔名。现在他作为一个乐评人已经开始出现在镜头前，但是大家并不知道他本身还是一名作词人，他如果之后打算进入音乐圈发展，是否需要用自己的本名写词，再顺便认领他以前的那些作品？

他思考了一下，其实作词的老师们绝大多数也不大出现在公众面前，一般都比较低调，他其实也完全可以依照原样，把两个身份完全割裂开来，避免不必要的纷争。

他有一个小小的私心，想和赵钦枫一起写歌，希望两个人的名字可以在挨在一块儿，一个是作曲，一个是作词。

林亭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他也只是想了想，至于到底怎么做，还得等之后他决定之后究竟如何发展再说。

林亭希望能够在两人之间达成一种公平的关系，在看完自己给赵钦枫写的乐评和做的视频之后，他开始慢慢考古赵钦枫在音乐圈中一路走来的历程。虽然他这样简单了解肯定没法很快跟上赵钦枫对于他的了解程度，但是他还是想知道，赵钦枫这些年来究竟有什么样的经历，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他现在和赵钦枫的聊天越来越频繁，明明两个人平常的工作都非常忙碌，但是就是乐意忙里偷闲地给对方发消息。

林亭考古的方式很简单，先从前往后翻赵钦枫的微博，本想从现在慢慢翻到他出道的时间，然后发现赵钦枫的微博仅半年可见；直接点进赵钦枫的百度百科，浏览他参加过的节目、活动，参与的创作、演唱的歌曲，还有诸多荣誉奖项与称号。

看完之后他倒是了解赵钦枫的演艺经历了，但是依然无法想象他当年如何在音乐圈中一步步打拼，在看不清的路途上苦苦摸索。

某天他早上出门等电梯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所在的视频网站其实给他推送过一些视频，或许他可以搜一下。

他在视频平台上搜索赵钦枫，找到了一些粉丝剪辑的视频。

他点开一个看着，这个视频讲的就是赵钦枫籍籍无名的那几年。

最开始的几个画面是赵钦枫出道时参加的节目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镜头，他当时唱的那首歌只保留了半首。

然后是一个镜头晃动得很厉害的片段，像素也不高。视频中，赵钦枫站在一个很简陋的舞台上，背后似乎是个亮色的展板，看不清上面有什么字。如果不是他认得出赵钦枫的脸，一定会把这个视频当成某个校园十佳歌手现场观众随手拍下的。

他在唱当初只放了半首的歌，走到这里，已经三年过去了，他依然没有找到一片立足之地。

林亭等的电梯到了，视频中的赵钦枫正唱了个开头，林亭顺手暂停，将手机熄屏，走进电梯。

上班期间有些忙，林亭没有摸鱼的空闲，他只是看了一眼这个视频的长度：二十五分钟。

他无意识地轻敲面前的键盘，决定晚上回家之后再认真把这个视频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