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舟已经好几天没回小院了,甚至杜应悔和叶临远也没了踪影。只有月华公主,自那日吃过程宁做的饭后,每日都会找借口来小院蹭饭。程宁知晓她的心思,也就由着她。
月华出手大方每次来都会自备食材,两人一块研究着吃吃喝喝日子也多了些乐趣。不过两人还是会时常拌嘴,就好像......安宁郡主没离宫的时候那样。
这日送走月华后,看时辰差不多了,程宁便换了身青色衣衫提了更鼓去上值。
进入三伏天后,即便是到了晚上也没那么凉快了,闷得人烦躁。程宁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自觉就走到了胡府门前。
往日热闹富贵的胡府自从胡老爷死后,就安静了下来。府中的仆妇都按照胡夫人的命令除非必要绝不外出,违者立刻发卖。在这种雷霆手段下,小妾姨娘们自然也都消停了不少。
内宅里,胡府的大公子跪在胡夫人面前,哭得涕泪横流,“母亲,救我!”
“哭什么?!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夫人坐在椅子上,看着胡府的继承人这么没出息,忍不住蹙了眉。胡夫人虽然年近半百,保养的却好,不细看就跟三十多岁的妇人差不多。
“母亲,我犯了大错!”胡长生哽咽着把胡老爷之死前后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听完他的讲述,胡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是说最近有人想杀了你?”
“嗯,儿子昨日在街上差点儿被一匹惊马踩死,今日去拜祭.....梨儿的时候,还被埋伏在墓地的人追杀.......幸好儿子命大跌落下了到了草丛中才躲过一劫。”胡长生知道胡夫人厌恶梨儿,所以越说越心虚。
胡夫人冷静地问道:“除了那个书生,还有谁知道是你开门放了贼人进来?”
胡长生:“除了他和猪神,应.....该就没别人了......”
胡夫人的声音淡淡的,“你不该招惹这帮人。不过既然招惹了,也不用太害怕,我们胡府也不是那等任人宰割的鱼肉。过几日我就派人护送你去上京,让你干爷爷护佑你一二。”
“对对,还有干爷爷。我怎么忘记了咱家还有这么一尊大佛呢!!”胡长生高兴地差点儿跳起来,他怎么忘记了父亲还给他留了这么一层关系?
让胡长生意外的是,知晓胡老爷之死与自己有关,胡夫人似乎并不意外。不过此刻他可顾不上多想了,知道自己还有活路,他高兴地什么都不在乎了。
得到消息地柳姨娘刚进门,正好听到胡夫人让长生去上京的话,当下就不乐意了。只见她整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了起来,指着胡夫人就骂道:“长生是府中唯一的男丁,夫人怎可让他去外地?!”
“柳姨娘,谁容你不通报就进来的?还有没有规矩!”没等胡夫人开口,陶妈妈已经开口喝道。
柳姨娘柳眉倒竖道:“我是胡府大公子的生母,将来整个胡府都是我儿子的,我哪里去不得?!”
“长生,你觉得柳姨娘说得对么?”胡夫人看都没看柳姨娘一眼,转头朝着跪在地上的胡长生问道。
“自是.......没什么道理,姨娘身为妾室,就要守胡府的规矩!”看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生母,胡长生一脸的不耐烦,“姨娘!你什么都不懂来添什么乱?”
“长生,娘也是为你好.......”看着儿子嫌弃的目光,柳姨娘心中难受极了。
若不是自己出身低微,孩子一出生就交给了大夫人抚养,他定然也不会这么嫌弃自己!毕竟是是自己怀胎十月剩下的儿子,柳姨娘自然不舍得责备他,而是把怨毒的目光都投向了胡夫人。
胡长生怒骂道:“住口!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是母亲是胡府的夫人!”
胡长生转身对着胡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母亲,儿子这就去准备了。”
“长生!!”柳姨娘还想说什么,但话却哽在喉咙说不出来了。
胡夫人:“去吧。”
胡长生一走,室内就更加安静了,安静地近乎诡异。
“当初,你把长生交到我手上求我给他一个嫡子的身份,就该想到这一日。”胡夫人的声音冷冷的,听得人心底生寒。
柳姨娘忽然想起来,多年前自己还是胡夫人的贴身婢女的时候,为了荣华富贵爬了老爷的床。被胡夫人知道后,她也是如今这副厌恶的表情。
这些年的富贵日子早就让柳姨娘忘记了,胡夫人的性子看着软和,但是对于背叛过自己的人,却是一个都不会放过。如今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厌恶,柳姨娘迟钝了十几年的脑子忽然又转动了。
她,忽然什么想明白了!
胡府曾经的大小姐,如今的掌家主母从不是一个软弱可欺之人。也许这么多年她纵容胡老爷胡作非为不过是顾忌上京的那位贵人,或者说她是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除掉胡老爷重掌胡府的机会。
那个妓女梨儿不过是胡夫人的一个诱饵!!自从知晓长生爱慕上一个妓女后,她就故意请了那妓女来家中弹奏乐曲,还故意安排在胡老爷的必经之路上。她知道胡老爷好色,也知道儿子懦弱定然不敢告知父亲梨儿是他的女人。所以,才一步步造成了后面的悲剧。
梨儿之死恐怕也是她安排的,用来离间父子的感情,引得长生为了复仇而去寻了猪神。
“夫人.....念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求你.....放过长生.....”柳姨娘的身子忽然就软了下去,她跪倒在胡夫人面前,哀声祈求着。
胡夫人轻蔑地笑了笑,“柳姨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长生是我儿子,是胡府嫡子,难不成我还会害他不成?”
柳姨娘:“夫人......”
胡夫人:“柳姨娘,你也说了,你我相识多年。所以只要你安分守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定然会保你在府中平安无虞。”
这话的意思柳姨娘听明白了,只要她不把胡夫人的说出去,胡夫人自会留自己一条性命,但是别的她也就别想了。儿子如今不认她,胡府的富贵自然也就和她没关系了。以后的她,只会在胡府的角落里,慢慢地苟活着.....
“来人,姨娘累了,快扶她下去休息。”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仆妇按着柳姨娘朝着偏院走去......
陶妈妈不解地问道:“夫人,要不是柳姨娘在您怀孕之时背叛了您,您也不会小产以至于不能生育。为何您还要留她一条性命?”
“她害得我失去了儿子,我就要让她看着自己辛苦生下的儿子日日喊我母亲,为我尽孝。这才是报应,不是么?”胡夫人声音平淡,眼中却是止不住的寒意。
月色冰寒如水,一墙之隔的胡府门外,程宁默默地站立了片刻,便转身去了巧儿家所在的巷子。
刚走到街口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宋凌舟一身墨蓝圆领襕袍,袖口绣着同色云纹,腰间压着一块鱼形玉佩整个人身形挺拔如孤鹤。
程宁顿了顿脚步,还是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阿宁。”宋凌舟转身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地诧异就变成了怀疑,最后是确定。“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程宁却听懂了。
宋凌舟问道:“你早就知道杀人的根本不是猪神,对么?”
“不算早。”程宁仔细想了下然后答道,“就在前几天,我偶然得知巧儿娘曾去过尧山。加上郑屠户葬礼上巧儿母女的反常,也能推断一二。今晚是便是想来问问事情是否与我之所想一致。”
宋凌舟:“那一起吧,我正好也想知道真相到底是如何。”
程宁注意到宋凌舟声音中多了些距离感,就如两人第一次见到时那样。
“咚咚咚。”宵禁时分的敲门声,似重锤一般敲打在巧儿娘的心上。
“是.....” 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两人后,那个“谁”字就哽在了喉中,再也无法吐出。
看到她这副心虚的模样,程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温声说道:“大嫂,关于你夫君之死,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你。”
“哦,好,请,请进。”巧儿娘磕磕巴巴地说道。
两人刚进院子就看到巧儿正站在屋门口处,直愣愣地看着两人。
看着巧儿,程宁叹了口气,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大嫂,先把巧儿放到邻居家中吧。”
“好。”到了此刻,巧儿娘心中那点儿希望彻底灭了。安顿好巧儿,巧儿娘示意二人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然后又从屋内端出了个磕了个豁口的旧茶壶给二人倒了两杯水,“家中贫寒,只有白水招待了,让二位见笑了。”
程宁:“大嫂不必客气。”
宋凌舟四下打量了下这个院子。小院面积不算小,盖了足足四间房,几间屋子的窗户纸没几个完整的,或多活少都有窟窿,现在是夏天还好,到了冬天不知道屋里得有多冷。院子一角放着些郑屠户早些年卖肉的家伙事,现在那些剔骨刀钝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屠户虽属于贱役但收入却丰,尤其是郑屠户祖上还留给了他些家产,能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也着实是罕见。
沉默了片刻,宋凌舟开口问道:“郑氏,郑屠户到底是何人所杀!”
听到这话,巧儿娘脸色更加惨白,手上一个不稳端着的茶壶差点儿摔倒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