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舟从一旁拿起了个木棍在地上写了个“杨”字,然后说道:“第一个死者是应天书院的学子杨仲昌,他被人发现死在了农户的猪圈内,身中迷药,内脏皆无。此人出身贫寒,平日里往来之人多为书院的学子。另外,身边应有一女眷照顾。”
杜应悔:“女眷?我派人查过,他是家中独子,且早年家乡早了灾,家中只剩下他一人了。他又未娶妻,哪里来的女眷?”
叶临远也点头附和道:“我与杨师兄相识多年,我也不知道他身边有何女眷。”
宋凌舟:“我去过他的客舍,房舍收拾的颇为整洁,被子上的补丁上还绣了竹叶。这可不是一个大男人做得到的。”
“也许是他就是会呢?男裁缝不都会么?”月华还在赌气,逮到个机会就嘲讽宋凌舟。
没等宋凌舟反驳,叶临远已经淡淡的开口,“据我所知,杨师兄不擅女工之事。曾有几次我看到他衣衫裂开了,我问他为何不缝一缝,他苦笑说不通此道。”
月华这下不说话了,只是依旧气鼓鼓地。
宋凌舟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杨仲昌身边一直有一个女人,而且他这么费心的掩藏那个女人的存在,其中必然有某种内情。很可能那个女人和他被害一事有关。”
杜应悔:“那你怎么不早说?我早点儿派人去查啊?”
宋凌舟:“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杜应悔一愣,“谁?我怎不知?”现在他圈圈负责这个案子,没道理他不知道啊?
宋凌舟深看了他一眼,才开口答道:“卫平。”
杜应悔:“.......我就知道,就算你贬谪了,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酸。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向了宋凌舟,叶临远心想:“难道除了阿宁,宋兄还和其他人有纠葛?”
程宁想的则是:“宋凌舟这个准驸马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和别人不清不楚,真是太不把皇上和辰妃放在眼里了。”
月华个性天真,并没往歪处想,只是看其他人都看向宋凌舟她也来了兴趣,“表哥,卫平是谁?”
宋凌舟快恨死杜应悔了,这么下去自己的名声迟早都要毁在他的手中。他现在甚至都有些怀疑杜应悔是否从自己对阿宁的态度上找到了灵感,所以才故意抹黑自己。
杜应悔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又把大家引导歪了,看着宋凌舟越来越冷的眼神,他有些搞不明白了,明明是自己的属下越过自己为他办事,怎么自己连说一句的资格也没有了么?
但是他可不敢当面招惹宋凌舟,只默默地腹诽道:“宋凌舟,你这未免也太霸道了!!”
“卫平是我曾经的下属。”宋凌舟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程宁,咬着牙说道。
“哦,哈哈哈,原来如此。”程宁被他盯得发毛,赶紧打个哈哈。
可惜宋凌舟却不容他打哈哈,语含讥诮地问道:“不然呢?”
“呃,没什么......”程宁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宋凌舟的不满,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他还是觉得不招惹他了。
正好叶临远适时的拉回了话题:“那为卫大人可查到什么?”
宋凌舟:“前几日他去了外地追查,一直未归。”
杜应悔撇嘴道:“他都没跟我说他是去外地了......”他正想埋怨两句,宋凌舟一个眼刀过来,立刻就住了嘴。“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继续,继续......”
宋凌舟:“关于杨仲昌目前线索就这么多。”
叶临远接过他手中的木棍继续写道:“第二人是郑屠户,他死在了自己家中,也是内脏皆无,但未中迷药且胸前刀剑伤口,此案的嫌疑人是孙二郎。”
“可是孙二郎说他那晚他被郑屠户毒打了一顿后就去了猪神庙。”程宁看向宋凌舟说道,“我与大人去寻找证据,却发现猪神庙内并没有他所说的祈愿字条。”
宋凌舟:“不错。我们推测,要么是孙二郎在说谎,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拿走了字条,好让我们误以为是孙二郎杀的人。”
“啪!”杜应悔忽然拍了下桌子,然后大声道:“我明白了,若是第二种情况,那拿走字条的人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
“呃,大人......”
程宁刚想说话,就见杜应悔激动地攥住了他的胳膊,“你也觉得我说的对,是不是?”
宋凌舟没想到一向刻板的杜应悔喝了酒竟然是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给他倒酒了,见他死死地攥着程宁更是心中不悦。但想出言阻止却不知道说什么,毕竟程宁刚才可是把关系撇得干净。
“呃,大人,我是想让你轻一点儿,这个桌子不怎么结实......”他话音刚落,就见杜应悔面前的桌子塌了下来,紧接着桌上的酒杯盘子一股脑地朝着他这边滑了过来。
“哗啦!!!”杯碗盘碟碎了一地。
看到自己闯了祸,杜应悔那点儿不算多的醉意立刻就消散了。
“抱歉!”他手足无措地说道,“这些损失我一定赔。”
“没关系,”程宁一点儿没生气,反而有点儿高兴,“大人明日派人送银子过来便是,这些抵个百两银子即可。”
“百两?”杜应悔有些傻眼,他的月俸不过十几两。不过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倒也不靠月俸过活,这些银子他还是拿得出来的。只是这些器具怎么也不像是值百两的样子吧。
见他不说话了,程宁问道:“大人可是有难处?”
“杜大人的父亲可是户部侍郎,这区区百两自是不在话下。”宋凌舟适时补刀。
“那太好了,还以为大人有难处呢?”程宁长长地舒了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没,没,没难处。”话已至此,杜应悔被架在哪儿了,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了。
“后来呢?真是贼人拿走了字条么?”一直安静听他们讲案子的麦子忽然插嘴问道。
刚才说起杨仲昌的案子的时候,麦子和齐瞎子一眼不发。等到说起郑屠户,不仅麦子一反常态的关心起来,甚至连齐瞎子的脸都转向了他们,用空洞的眼框“看着”他们。
这反常的一幕,让宋凌舟对麦子起了疑心,他没有说话只暗暗记下,准备回头找人来查。
程宁两手一摊,“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们是什么都没找到。”
麦子微微松了口气,又拿起骨头啃了起来。
宋凌舟继续说道:“从孙二郎口中,我们得知了猪神庙的具体位置。若是他扯谎,这谎言也太容易被拆穿了。所以我猜测他所说的应是真的。”
“这么说,那字条还是被贼人拿走了?”麦子的心又提了起来。
“知道猪神庙的人不在少数,应天书院就有不少人知晓......许是有人不小心碰掉了也未可知。”宋凌舟顿了顿,然后说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应天书院有点儿意思。”
杜应悔没反应过来,“有什么意思?”
“两个死者,一个目击证人都是应天书院的学子,外人很少知晓猪神庙的所在,但是在书院,却不是什么难得的秘密。”叶临远苦笑道。
杜应悔:“照你这么说,那书院确实很可疑。难不成那所谓的猪神就藏身在书院之中?”
“不是还有那个胡老爷呢么?他可不是书院的人。”麦子每日陪齐叔在街上摆摊,看来听到的消息也不少。
叶临远说道:“对啊,还有胡应寿和胡长生呢,他们可跟书院没啥关系。”
“不对,胡应寿或许没有但是胡长生有。”杜应悔缓缓说道,“我们查到就在胡老爷死后,胡长生去过应天书院,而且见了一个人。”
叶临远:“见的人是谁?”
杜应悔:“朱崇古!”
“朱师弟虽然人不爱说话,但是在书院口碑甚好。料想此案应该与他无关吧?”叶临远越说越没了底气。
宋凌舟:“他明知猪神庙位置,却故意引导我们走错路,还有沈国之死时他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即便不是他,他也一定不无辜。”
众人都沉默了,每个人都在静静地思忖着。月华早早就霸占了院内唯一的躺椅,因为喝多了酒,醉意上头干脆就睡了过去。她的婢女绿萼也坐在小凳子上靠着躺椅的扶手打着盹。
不大不小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燃着的篝火偶尔发出几声噼啪声。荣华踱着步走到了人群中,东看看西看看,想弄清楚大家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富贵也想过来凑个热闹,可是想到主人每次都为了那个姓宋的男人威胁自己,立刻就没了兴致,干脆趴在了地上假寐。
“小姑姑!再喝!!”躺椅上的月华公主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猛地大喊了一声打碎了这片刻的沉静。
她的话虽然依旧带着醉意,但是这一次宋凌舟听得十分清楚。
“小姑姑?皇上没有妹妹,能让他叫小姑姑的恐怕也只有那一人了吧?”看着眉头紧蹙的月华,宋凌舟第一次觉得她似乎没有表面的那么开心。
这一声“小姑姑”程宁自然也听到了,他忍不住在心里苦笑道,“没想到,到最后也只有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小姑姑。”
“小姑姑!还钱!!”躺椅上月华再次呢喃了一句。
程宁脸上淡淡的笑意立刻凝固了,“啧啧啧,算我看走眼了,我还道你多想我呢,原来是还记得那点儿陈年旧账呢!月华,你没听过么?安宁已经死了,人死债消,他欠你的那点儿银子,你下辈子再跟他要吧?反正,我是不会替他还的。”
反正也算是死了一次的人了,也不能白死。程宁忽然觉得之前自己死了也不是全无好处,毕竟之前欠月华的那么一大笔银子就不用还了。
欠钱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惭愧,安宁郡主虽然活得尊贵奢靡万人敬仰,但是实实在在的银子手上却是没多少。大周二十年的时候,朝廷内乱的很,不说日常的俸禄了,就是军队的供给都经常会出问题。程将军所率领的定西军正好在和突厥对战,粮草紧缺导致将士们的战力大大削弱。
为了帮父亲筹集军费,安宁郡主也没少去骚扰皇帝哥哥。可是看着皇帝哥哥夹在朝臣中左右为难,她最后还是放弃了。
当时恰逢月华生辰,皇上一高兴赏了她不少金子。加上月华的母族是大周首富,所以说月华公主人虽然小,但属实是个十足的富婆。知道自己这个小侄女这么有钱后,安宁便用了点儿手段,把她攒的银子都“借”到了自己手上。
定西军靠着那笔银子终于是熬过了大战。本来这种打胜仗朝廷应该会给与嘉奖的。可是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大臣奏告朝廷,说是定西军主帅与突厥勾结......总之是一通欲加之罪后,嘉奖也没了。
因为没钱还月华,所以那阵子安宁总是躲着她。可怜的小月华不知晓缘故,还以为自己又惹了小姑姑不高兴,为此偷偷掉了不少泪珠子呢。
“我这辈子估计是不会有那么多钱了,如果有的话,我定然还你。”程宁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想到过去,他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